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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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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3月。

“睡吧,睡吧,睡沉了,樱花开了;

谁家少年郎,谁家小姑娘,约定在樱花树下,带上亲手制作的樱花发簪,迎娶新娘;

少年郎奔波在外,准备新房,小姑娘漫长等待,打扮梳妆……”

我坐在樱花树下,伸出手张开手掌,望着从树上悠然飘落的粉色花瓣。它们狡猾,绕过指间的缝隙,在其中嬉戏,它们安然,飘落在肩膀上,在发丝里休憩,它们调皮,随着微弱的呼吸翻滚到地里,它们随着轻盈的春风旋律在树下,化作翩翩起舞的樱花精灵。

我望着它们,等了许久,久到毕业生从礼堂涌出,各类颜色的服饰作为它们的背景色,都不见有一片花瓣准确的飘落在我的手掌心,我望着空落落的手掌叹了口气。

我是笨蛋吗。

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不知是风恰好平息,不知是在空中翻滚着迟迟没有落地,轻轻的,飘飘然,正好落在我的手背,我抬起手,花瓣顺着手掌的纹路滑到手心里。

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挂着的是笑意,还是不可思议,但这件事就是发生了,可惜我呼吸的气流随着情绪的起伏变大,难得落在手里的花瓣最终还是被我吹落在地。我抱着腿,侧头望着花瓣跌落到地面,沾上泥土,在一堆花瓣里,我已然辨认不出落在我手心里的具体是哪一片。我垂下眸子,缓缓闭上眼睛。

“醒来,醒来,梦醒了,樱花败了;

谁家少年郎,漂在水中央,谁家小姑娘,当作囚笼鸟;

樱花树下的约定,化作泡影;

睡吧,睡吧,逃到梦里去;

愿君好梦,永不醒来……”

“……黑井,黑井泽理!”

有人在叫我。

没等我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回复“是”,这大概是我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吧。

“刚才哼的是什么歌啊,还挺好听的。”

哎?

我以为我是在心里唱的,没想到直接哼出来了吗?这可不行啊,不经过允许唱出来会被「」的,不过这里是校园,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大概不会。面对眼前的场景我会不由自主的触景生情,这是人类的本性吧:触景的是春日里的落樱,至于生的什么情,唯独这一点,我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这首歌是什么,自然而然就唱出来了。”

“啊哈,啊哈哈哈!没看出来啊老妹,你还有这样的天赋啊——”

老妹?

“痛。”

“嘶——你这家伙,还有心情躲在这里唱歌?”

我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抬起头,我打量着小惠,看到他难得一见地穿着一套整齐的蓝色西装站在我的面前,胸前搭配着一条扎眼的红色领带,手里拿着随便卷起来的毕业证书,看得出来,他刚才就是用这个在敲我的脑袋。

“小惠?”

“什么痛啊,我都已经拿完毕业证书准备走了,亏我还找了你半天,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是小惠的话就不必对他客气了。

我眯起眼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抖下身上的花瓣,上前几步一把扯着他的领带,逼着他低头看我。

“你想让我说什么,祝你工作顺利,祝你身体健康,还是说,祝你取得更大成绩?”

我看到小惠一副恼怒的,抬起手来又想用毕业证书敲我的样子,感到一阵好笑,我眼睛一红,泪水没由来的涌上眼角,我眨了眨眼睛,用欢笑声掩饰着失落。

说实话他和我闹我人倒是没事,但我怕他把证书敲坏了这四年大学不就白读了——开玩笑的,其实我很清楚小惠想让我说什么,道声别,说句再见。然而我偏偏用唱反调的方式来拖住他,延后他离开的时间,一分钟,不,哪怕是一秒钟也可以。

明明被拒绝告白并得到他的确切答复了,明明已经死心选择在远处祝福他们了,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想拉住他的手,在他毕业之际还不肯放他走。

为什么?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如果我告诉小惠我的真实想法,估计他知道后肯定会当我在和他开玩笑,因为我们两年的相处模式一直就是这样的啊。

“不合影留念一下吗?你这么笨,恐怕日后很难再和你见面了,难得我们俩都穿西装了,你确定要浪费这次机会,就这样放我走?”

“……什么叫我很笨啊,你这么聪明还和我上同一所大学,真是委屈你啦!”

很快我们打成一片,小惠手里还拿着毕业证书,这让他没办法放开和我打,能做的最多就是解下我的西服外套,在他见到我里面的执事服发出一句称赞的时候,我跳起来,甚是轻松的扯掉他那条扎眼的与他并不相称的红色领带扔在地上,解开他的西服外套,顺带着扯下来一颗纽扣。

“哈哈哈哈,别打了别打了!”

小惠说这句话的时候,发胶固定的发型已经被我们打乱了,他气不过揉我的,而我原本就是卷发,再怎么乱都是那个样子,我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衬衫,他有点抵挡不住我的攻势,于是开始喊人来帮忙了。

“喂,吉野!帮个忙,拍张照片。”

“是是来啦!”

小惠叫住的不是别人,而是和他同届毕业生,且是同我一起合租的学姐,吉野凪。

“啊嘞,啊嘞啊嘞,这不是泽理嘛,你们关系真不错啊!”

吉野听到小惠的呼声连忙跑了过来,她走近一看,看到我的头发已经被小惠弄乱了,而小惠的西服外套和衬衫被我扯的皱皱巴巴的,鞋上满是杂草花瓣与碎屑。

“这叫关系不错?”

小惠欲哭无泪的向吉野控诉着我的“暴行”,我松开小惠,摸了摸头发,假装无事发生,他也起身整理衣服,总觉得他在我背后不经意地瞪我。

“凪,香织姐呢?”

“哎,她不在吗?我记得她刚刚还和我说要来找你,奇怪——啊!等一下泽理,她在那里,我看到她了,马上把她带过来,嘿,香织,喂!香织你不要跑啊!香织!”

在吉野找香织姐的时候我和小惠在讨论待会儿摆什么造型,要不要用学士帽,以至于吉野把香织姐推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们已经摆好姿势,趁香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吉野已经举起相机。

“看这边看这边!三,二,一,cheese!”

咔嚓。

结果香织姐在我们拍完第一张照片后就飞似的逃走了,凪把相机扔给我们后去追她,一前一后,香织跑得很快,她之前参加学校运动会短跑还拿到了冠军,恐怕凪很难追上她了。

拍照的人走了我们自然也就没有继续拍照的理由了,我们看着凪刚刚拍的照片。

“喔,吉野拍的还不错嘛!”

“就是香织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呢。”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里就好了,不用分别,没有谁会离开……不过有一说一,老妹你穿的真好看!”

“……”

我们把相机还给了吉野,她笑着拍了下我的肩膀说了句“日后请多关照”便潇洒的离开了。

该说不愧是凪嘛。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便来到了正午。毕业生纷纷离开学校,迈出校门,步入社会,擦着眼泪,与好友相拥,哽咽着说着再见,与恋人牵手,准备步入婚姻殿堂,爱情坟墓的,不过大多数都是沉默的路人,追逐着自己的目标,或是成为社会机器中的一员。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结束即开始,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在离别之后获得新生吧,说成精神死亡也没什么不对。

我和小惠望着校园里零散的人群。

“这就是最后了。”

“是。”

“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这样啊。”

我看到小惠的女朋友,也就是嫂子过来接他了,他向前走,独留望向地面的我,还有身后的樱花留在原地。

我不会期待任何事情——本该如此的,或是说,向来如此,但是小惠,他的确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选择回首。

“黑井泽理!”

什么?

我听到他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我看到他的嘴在一张一合,我知道他在说话,但我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也读不懂他的嘴型,看不到他的眉眼和表情,就如同有什么不可视之物将这一句话,将此时此刻的「藤原惠」生硬的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

你在说什么?

“——”

砰!

如同樱花一样绽放的血迹,抛洒在脑后的青春,无法回首。

说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吧——

我倒在地上,意识抽离前,我这般想着。

2018年7月20日,周五。

“呼……呼……”

我在一阵闷热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漆黑的天花板,头皮上覆盖一层黏腻的冷汗,感觉浑身上下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汇集在我的胸口,穿透表皮啃噬着我的心脏。

咚咚。

我察觉到我的四肢健在。

咚咚。

我确认脖子上没有勒痕。

“呼……呼,呼……”

什么啊,我在做梦啊。

我松了口气,翻身,伸出胳膊摸索着床头桌的闹钟,拿在胸前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什么啊,才5:51,距离闹钟响还有一段时间,再睡会儿。

我这般安慰着自己,把闹钟放回原处,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没出一会儿,我再次睁开眼睛。

睡不着。

我只得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换衣服梳头,我打着哈欠走出屋门,看到端坐在餐桌上看报纸的夏油,他看到我走出屋门后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

“早上好,理大人……你怎么起这么早,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出早饭,我现在就去做。”

“谢谢你夏油先生,但不用了,我早上一般不吃早饭的。”

夏油放下报纸刚站起身,听到我这句话后定在原地,随后坐了回去。

“这样啊。”

我向夏油点头再次表示感谢后,去洗浴间洗漱。

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用“不吃早饭”这类蹩脚的理由也好,以“没钱交房租”为推辞避免乱消费也好,关于空调的使用问题也好,我反复拒绝别人,并画出明确的警戒线不就是为了不麻烦别人嘛。可是为什么,我竟然会期待着——“夏油为我做早饭”,“夏油会开空调”,想要依赖夏油的想法,可这是不行的啊,我做过决定,不能麻烦别人,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是值得信赖的存在。

我自己,真的吗?

我真的靠得住吗?

我刷完牙洗完脸,在擦脸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不要看。

我缓缓拿下脸上的毛巾,伸出手触碰着镜子中紧攥着毛巾的自己。

不要看。

我没有移开视线选择逃避,而是摸着我的脸庞,正视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令人作呕,让我感到厌恶的,覆盖在脸上的虚伪面皮。我用手指抚摸着额头,并用指肚敲了两下,不知为何,我有种“这里应该有个窟窿”“这里应该被什么穿透了”的即视感,就如同梦中的那样——

砰!

我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掉的,清脆的枪响。

「很痛啊,真的很痛啊」

手指从面部中央划下,眉心,鼻尖,上嘴唇,下嘴唇,下巴,脖子,在胸口停了下来,向左移,这里是偏左的心脏。我攥紧衣服,前胸表层的皮肉连带着隐隐作痛的后背,这里应该也被什么东西穿透了,那是一瞬的致命打击。我摊开手掌,紧攥着的不是干涸的血迹,而是用来擦脸的软绵绵的毛巾。

如果有人击穿了我的心脏,苟延残喘不出十息,便会一命呜呼,我本应在那个时候就死去了。

等等。

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无法抢救,必死无疑。可是,我真的已经死了吗,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没有死,依旧存活在不得不面对自己,面对人类,面对诅咒的世界上?

这一次也,没有死成吗……?

毛巾从我的手上滑落下来,双手拍向镜子,质问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这一次,这一次指的是什么?这一次又是指哪一次,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吗,我真的死掉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活着?其实我根本没有死吧,可那个梦太过真实了。

镜中的自己在心底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因此呈现出来的是相同的神情,那张幼稚的,可笑的,无辜的,可恶的,该死的脸。我左手握紧拳头,想要打碎这面镜子,可一想到现在这间屋子的所有权已经不再属于我一个人,如果物品有损坏,需要我和夏油共同承担,我真的不想麻烦别人。

我最终闭上眼睛,垂下脑袋,无力的捶上去,在镜子上面留下了细小的,难以察觉的裂纹。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去。

我眼前浮现出梦里那些轻易死掉的,狰狞可怖的人脸:刺入脖子就死了,打碎头颅就死了,砍掉脚踝就死了,扎进心脏就死了,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活生生吓死了,还没等我动手往外逃,被人踩踏死去了……

我为什么还没能死去。

扯断四肢就死了,割下脑袋就死了,拔下指甲就死了,剥下皮囊就死了,烙下印记就死了,挖出眼球就死了,淹进水里就死了,切成肉酱就死了,拦腰砍断就死了,塞入木桶就死了,发生车祸就死了,失去意识就死了。

人类啊人类,分明是如此脆弱的生命,分明是轻易就能得到死亡的生物,我是人类啊,为什么偏偏我,为什么只有我面对这些后没有死去,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啊!

有什么液体,顺着我的脸庞滴在地上,倒影形成的漩涡似乎是在戏谑着我的软弱,嘲弄着我的无能,享受着我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挣扎。

已经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手指顺着镜子,扶着洗手池,我跪倒在地,我捂住嘴巴干呕着,从眼角挤出眼泪。

快点,快点让我死吧!

“呕——”

我望着从手指的缝隙里溢出来的灰黑色透明液体,将落未落拉长的黏稠涎水,以及粘在嘴角甩也甩不掉的恶心透顶的感觉。我摊开手,看到里面浑浊的块状物,那个应该是昨天夏油特地为我做的土豆牛肉吧,对不起啊夏油,我就知道我不配吃这么好的食物。

对不起……

呕吐的欲望聚集在胸口,并没有消减的痕迹,我浸着泪水,伸出手摸索着马桶的位置,挪动身子,不管那恶心的味道,不管呕吐物是否蹭到了我准备外出的衣物上,满脑子抱着“不能再麻烦别人”的想法,来到马桶边,掀开盖子。

“唔,呼呼……呕——”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浴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理大人,怎么了,理大人!”

听声音,是夏油吗……不,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喊我“理大人”,而且如果是小偷的话,肯定不会发出半点声响,连门都舍不得敲一下,直接撞门进来了。

我很想张口和他说一句“我没事,我会处理好的”,但是呕吐物粘住了喉咙的声带,以至于我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咳嗽声,根本没办法告诉他我现在的状况,扑面而来的呕吐物的味道只会让我更进一步的呕吐。我扶着马桶勉强站起来,按下按键冲下水池里的呕吐物,瘫倒在地,这才让气味消减了一些,然而依旧存在。

好恶心。

呕吐物的浓烈气味引得我低头查看,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身上粘着的黏糊糊的全都是呕吐物。

好恶心。

咚!咚!

我发觉浴室门在颤抖,那是夏油在撞门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我们只是还没相处几天的合租室友,我的心底在疯狂的呐喊着,快点说话啊,我的声音,快和他说“没事的,不要担心我”,可是另一个声音很快占据上风。

夏油怎么可能会因为担心我而撞门呢?比起我,或许他会因为我弄脏了浴室,为了清理浴室这件事而感到烦恼吧。

我不能给室友添麻烦,我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就算我的精神状态不好,就算我现在的身体迟钝,我可以做的,就算勉强自己,我可以做好的。

我看到浴缸里的水,那应该是夏油昨天没有放掉的水吧,先把身上清理干净后再清理浴室里的呕吐物吧。

当夏油撞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我的呕吐物吐的哪里都是,脱下来的沾着呕吐物的衣物,还有披着毛巾坐在浴缸里的我。我眨了眨眼睛,在没有靠自己解决问题,并且被别人目睹这还没有收拾的不堪的一幕,此时此刻我能说只有这句话了吧。

“对不起啊,夏油先生,真的很抱歉。”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夏油不论如何爆粗口,用多么肮脏的话来辱骂我,我都不会有一句反驳的话,因为是我先做错了,就算他想要对我下手,给我个教训也是可以的,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而且我这算是糟糕的情况,这些反应都是很正常的,对吧?

可是夏油没有我预想的其中的任何一个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会儿,看到我没事后他长舒了口气,好像是,笑了?

我知道了,夏油一定是被我气笑了,正当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时,我看他的神情由笑容变为尴尬。

“呃,那个,理大人,洗澡水是你新放的吗?”

“没,我看浴缸里面有水,我就直接进来了,怎么了,夏油先生,水有问题吗?”

“那是我昨天剩下的洗澡水,早上没来得及放,理大人,你快出来,那是凉的……”

“夏油先生,夏天泡凉水澡没有问题的,正好洗掉身上的汗,还挺舒服。”

“这,这样啊,那,理大人,你接着泡吧。”

我被夏油这支支吾吾的话给搞糊涂了,他最在意的并不是一地狼藉,而是他用过的洗澡水吗?泡了一次就放掉,那才是真正的浪费吧。正好之前我总是工作的缘故鲜少有机会泡澡,夏油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泡澡的理由。等等,说到上班——

“夏油先生,现在几点了?”

“现在七点多了——”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然而一股呕吐感袭来,我还没有跨过浴缸就重重地摔了出来,夏油见状立即跑来想要把我搀起来躺在浴缸里,我朝他挥着手,强撑着身子退回到水里,扶着浴缸往外面吐了起来。

“呕,咳,咳咳咳咳,呼呼……”

夏油眼疾手快拿来垃圾桶接着呕吐物,他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时我不可避免的吐到了他的身上,不论再怎样无法开口我都想和夏油说——

真的,很对不起夏油。

“理大人,你还是和公司请假吧,不要去上班了。”

“呕,唔,咳咳,呕……”

现在只能如此了。

“不,啊,理大人,你先不要动,我去拿抹布吧。”

我看夏油帮我把浴室的地面都打扫干净后,他搀着我迈出浴缸,放掉里面的水,把浴缸清理干净后他还想去拿喷头帮我冲洗身体,我想着已经这么麻烦夏油了就拒绝了他,冲到身体没有异味后裹上毛巾,走到客厅的电脑前。

我掖着毛巾坐在地上打开电脑,点开社交专用文件夹里打开文档,从里面复制粘贴了一大长串无聊的礼貌用语,混杂在这中间的是“我今日不适,请一天假”的需求,等看到老板已读的信息提示后我果断合上电脑。

“夏油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的理大人,我们是室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而且……不,理大人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情吗?”

又是那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是,有的,夏油先生,如果有人打座机电话,不要接,直接留语音邮箱就好,我之后会回复的。”

“我知道了,理大人,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麻烦你了,夏油先生。”

我勉强自己朝夏油笑笑,走进屋里,关上门,解开毛巾趴在床上,闭上眼睛。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睡眠中。

我下午从屋里出来准备上趟厕所,我看了眼客厅的表,已经下午四点了,感叹一句我这一觉睡得真久,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下班准备吃烤肉去了。

夏油也没闲着,给我做了点粥,他在我吃饭的时候告诉我说小惠给我留语音邮箱了,电话里说的大致内容是“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你买点东西”。

我和夏油道了声谢,说了句“我吃完了”收拾碗筷放到厨房的水池里,来到客厅打开电脑,翻看着邮箱里的文件:老板批了我的假,并表示周末暂时不需要我去加班了;椎名和高梨发了几条慰问消息,都是在问我“身体好些了没”之类的话;至于小惠,他什么都没发,估计他认为打电话来就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了吧。

我拿起话筒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是小惠吗?”

【老妹!你终于醒啦,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没有。”

什么消息,小惠他没给我发消息啊?

【呃,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消息,哎,无所谓啦,反正给你发了你也不一定看。】

小惠也知道他会给我发好多垃圾邮件啊。

【我中午还在和椎名高梨她们商量,要不要一起去探望你的事,结果你现在才醒。】

有一瞬,我真的很想让他们来探望,但是一想到小惠会买好多吃的作为慰问品,我现在没有钱来回报他的这份人情,况且椎名和高梨得知确定来探望我这个没用的人后,估计会因为吃不成烤肉而感到失望吧,明明说好了的事情说变就变,我不想让她们为难。

“你们不去吃烤肉了?”

【吃烤肉嘛,这不是随时的事,下次也可以啊,反正离你家很近,等你身体好点后我们俩一起去吃。】

这就是所谓的“下次一定”吗?不想请客还要拉上我,我才不背这口黑锅呢。

“算了吧,难得你请客,她们那么期待,你就请她们吃吧,我不要紧的。”

【听你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是感冒了吗?】

“不,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我听老板说你请假的时候吓了一跳,我还在想这次你是因为什么而请假,但对于你来说就算不来公司也能完成工作任务吧。】

“你不也可以啊。”

【不,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要来上班啦,多坐一分钟多挣一分钟的钱嘛,不都是这样吗?】

“……”

我也想挣钱,挣很多钱,所以我不想请假,然而我这个精神状况,真的是不得不请假。

【所以,确定我们不用去探望你了吧?】

“确定,你们好好吃你们的,我就等下次你单独请我吃饭吧。”

【小惠:好吧,椎名,高梨,听到了吗,晚上我们照样去吃烤肉!】

【椎名:前辈不一起吗?】

【小惠:她说让我们去吃,就不跟来了。】

【高梨:前辈的身体怎么样了,一直没回复消息,现在好些了吗?】

我听到从电话里传来了椎名和高梨问候的声音。

“我好多了,现在没事了,你们去吧,记得多吃点啊。”

【她们说会带着前辈的那份吃的,你这人啊,就算不来也想着坑我!】

就是要坑他,椎名,高梨,干得漂亮。

“我才没有。”

【小惠:下周见!喂,你们想说点什么吗?】

【椎名:前辈,我会好好的坑小惠的!】

【小惠:你说什么!】

【高梨:前辈,我会努力多吃一点的!】

【小惠:高梨,连你也?】

听到电话里一阵吵闹声后,小惠夺回了话筒的掌控权。

【拜拜拜拜,马上就下班了,我们收拾收拾该走了,你注意身体啊!】

“那,再见。”

【你怎么不挂电话?】

“不,你先挂,我要听着你的声音后再挂。”

【好好,我先挂我先挂,下周见!】

听到一阵忙音后我挂断电话,简单洗漱一下后回到屋里继续睡了。

夏油坐在沙发上,盯着客厅的表针安稳的度过了零点。

「夏油先生,夏天泡凉水澡没有问题的,正好洗掉身上的汗,还挺舒服」

「果然夏天就要泡凉水澡啊,呼,真舒服!索,你在看什么呢,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夏油想到这里后摇了摇头。

不行啊,理大人,我这样的污秽之身,这样的我,已经不是我的我,你怎么能,我怎么能,与你亲近啊。

以前的我能远远的守护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已经距离这么近了,我已经与你近在咫尺了,我却无法守护你,一次次看到你的尸体。这算是理大人你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在六年前,擅自偷走了你的「心」——

我没有办法随时随地同你在一起,理大人,果然现在我还是「」会更好吧。可恶,不行啊,不行的,目前,至少现在还不可以,理大人,有属于她的生活,我现在对她来说,只有“合租室友”这个身份,这不过是最后的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可以,我绝不能这样做。

夏油在一片胡思乱想中打开电视,用电视里的画面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天蒙蒙亮的时候先打扫房间,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饭,做完后回到餐桌旁,拉开椅子看报纸,直到听到我的闹钟响声,看我安稳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和以往一样,同我打招呼。

“早上好,理大人,睡得还好吗?”

“早上好,夏油先生,早饭吃什么?”

夏油简直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早饭,这是那个一直对他说不吃早饭,总是早上匆匆背着包离开去上班的理大人吗?

“早饭?理大人,你要吃早饭吗?”

夏油看我拉开椅子坐下,趴在餐桌上,侧着头发出嘟囔的声音。

“我忘了老板给我放假了就没调闹钟起来了,哈——如果没有吃的就算了,我再回去睡会儿。”

“我做了,理大人,我做早饭了,我这就拿出来。”

“谢谢你,夏油先生,哈——好困。”

对于夏油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如同奇迹,拿出早餐摆盘,看我正坐在餐桌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好好地吃着他准备的早饭,没有什么比我还活着更值得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唔,夏油先生,电视……”

“理大人,我这就关。”

夏油看我注意到开着的电视,他抢先一步准备去关电视,但他看到我拿起了遥控器后就没按电视开关按钮。

“唔唔,不用关的夏油先生,我看电视在静音,夏油先生是一晚上都在看电视吗?”

“我晚上睡不着,理大人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那我调大点声音吧。”

“是,请。”

夏油让开了电视屏幕,走进他的屋里。

“夏油先生是要睡觉吗?那我也调静音吧。”

“理大人尽管看电视,我无所谓的,我入睡速度很快的。”

“这个音量可以吧。”

“是,那,理大人,晚安。”

“是早安才对吧。”

夏油关上门去补觉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点零食,撕开包装,一边吃一边坐在沙发上,看了眼客厅的表,已经早上七点了,该听新闻了,我拿起遥控器换台。

忽略掉惯例的问好环节,我听到了这条新闻——

“20号晚间9点左右,于东京都江户川区,■■公园■■烧烤店发生一起恶性酒后闹事事件,死者二人,重伤者一人,目前伤者已送往医院抢救,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根据最新消息,通过目击者指认,凶手为岛田治,男,34岁,大和广,男,35岁,佐藤……”

播音员所说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我看到那份录像里面,那份录像里面出现的人,尽管很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确认那里面是椎名和高梨。

不知为何,我拿起话筒拨通了小惠的电话,第一次拨通的时候无人接听,第二次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喂,是小惠……”

【是你,是你吧,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幸福!】

【这里是医院,请家属请保持安静!】

【妈妈,爸爸能醒来的吧,能醒过来的吧?】

【拓也,爱子,爸爸会醒的,他会醒过来的。】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喂,喂!说话啊,喂!】

我挂断电话,望着座机上的数字按键愣神。

都是我的错吗?

藤原惠,椎名佳耶子,高梨英莉……

果然,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吗?

我走进浴室,锁上门,放水,进入浴缸。

等到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水里之后,我躺在浴缸边缘思考着。

在外界看来溺死的时间很短,只有五分钟,然而持续的痛苦还有本能的求生欲望会把脑内时间拉长为五个世纪,太痛苦了,比窒息死还要难受,因此我先于窒息死把溺死列入黑名单了。

听说水可以麻痹伤口,就算受到致命伤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感到疼痛,好,就这么办。我往下面挪了挪身子,让我的脖子也置身于水里,拿出随身的刀片,划开。我望着血液平稳地从脖子里涌出,渲染着浴缸里透明的水,我怕我无法死去,还在身上特地多划出一些伤口。

对不起啊夏油,真的很抱歉,你昨天刚清理干净的浴缸,估计又要被我弄脏了。

都是我的错呢,真好。

我半睁着眼睛,趴在浴缸边缘,陷入昏睡。

死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滴。

【夏油君,听得见吗夏油君,你刚才是睡着了吗?】

“嗯,是医生啊?是,是,我醒了,我在听,什么!”

夏油腾的一下站起来拿着手机赶忙跑到浴室,和昨天一样都锁门了,和昨天一样里面没有回应,他奋力撞开后,迎接他的不是和昨天一样的满地的呕吐物,沾着呕吐物的衣物,和冲他说着“对不起啊,夏油先生,真的很抱歉”的理大人,而是浴缸里被染红的血水,和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尸体。

夏油扑到浴缸前,想要把她从里面抱出来,他听到了电话里的提示声。

【夏油君,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夏油没有心思去思考电话那头的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铺好毛巾,执意把她从水里抱出来:首先迎接夏油的,是还在往外出血的脖子伤口,就算血液如何弄脏夏油的衣服,他也无法听到她的一声“对不起”了。

夏油好不容易摸索到她脖子和大腿的位置,抱起来准备放在地上的时候,从她小腹伤口涌出的脏器“噗通”一声滑入水里,还有流出的小肠,宛如剪不断理还乱的婴儿脐带,一半在母体里,一半在不为人知的血水里。

夏油把她的身体放倒在地上,淘着水里的脏器,依次塞入伤口里,把小肠捞出来,小心翼翼地塞进伤口,起身拿来缝合的针线后跪倒在地,缝合,他的手上、针线上满是血液。他分明可以熟练的缝合自己的颅骨,却没有办法缝合面前重要之人的普通的皮肉伤口。

【所以说,不要这么做啊。】

夏油捶着地面,他憎恨着自己的无能,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眼睁睁的,目睹她的死亡,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眼睁睁的,到了现在,依旧在旁观,不,这一次应该是阻止了,阻止她去参加聚餐了,我究竟忽略了什么。

夏油为尸体盖上毛巾,站了起来,他身上衣服的血迹早已干涸,血水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他缓步走出浴室,看了眼客厅的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他看到电视里播出的新闻,那段让理大人致死的录像。

“20号晚间9点左右,于东京都江户川区,■■公园■■烧烤店发生一起恶性酒后闹事事件,死者二人,重伤者一人,目前伤者已送往医院抢救,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根据最新消息,通过目击者指认,凶手为岛田治,男,34岁,大和广,男,35岁,佐藤……”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就算只有理大人一个人躲过了这个事件,她还是会死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在大笑着,可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可恶,理大人,可恶!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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