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正在脑中思量，凤族那里有什么能威胁到多宝的，徒弟去了那儿会不会有危险，冷不防听到多宝在身后小声儿吸气，连忙回头看他，“牙又痛了？”
多宝连忙摇头。
上清不信，略微回身，伸长胳膊，把人搂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玉一般的长指微微用力，掐着多宝肉乎乎的腮帮，捏开下巴看了看。
里外里仔细查看一回，见徒弟一口白牙干净整齐，牙龈粉嫩有光泽，并未有红肿的地方，他才放了心，松开手，长指轻抿，擦了擦多宝唇边的口水，叮嘱道，“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么？”
多宝整个人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
他上次牙痛，还是未曾化形的时候呢，有阵子吃多了蜂蜜，把牙吃坏了，疼得半夜睡不着，缩在那里唧唧唧地哭，眼泪把脸上的毛毛都打湿了，被师父拢在手心里哄。
师父那会儿就这样捏开腮帮，给自己看牙来着。
时至今日，依旧被师父当做小崽崽般照看，还是当着二位伯父的面，多宝给臊得不行，眼睛水汪汪一片，后退到自己蒲团上坐好，小小声儿窘迫地道，“知，知道啦，师父！”
上清点点头，摸摸徒弟脸颊，“乖一点。”
多宝脸红得几欲滴血，悄悄瞄了大伯二伯一眼，就怕二位长辈笑话自己。
太上和元始却只做没看见。
这师徒俩，比这更腻歪的时候也有。
修行之人，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而这等相处之道，各人有各人的分寸，他们多那个嘴干什么。
至少太上炸炉惊得众人失魂，元始黑脸吓得大家落魄的时候，通天从不站出来跟哥哥们叽叽歪歪。
上清同意多宝跟着伯伯出行，兄弟三个便继续商议都要去哪些地方走访探寻，哪处能找到合用的天材地宝。
没人关注他，多宝慢慢放松下来，竖起耳朵旁听。
听了半晌，他见三位长辈研究出来的地方越来越多，便去拿了白娟和笔墨，搬开桌案，把白娟铺在地上，依照长辈们的叙述，开始画图。
多宝方位感极好，标得明明白白的，只是山川地貌细节欠缺些。
他毕竟只外出历练过一次，见的地方甚少。
三清见了，索性拿过笔去，就着多宝画出的雏形，细细地勾勒出一方广阔的地图来，并一一坐好标记。
洪荒大陆广袤无边，他们未曾全部走遍，但也去过许多地方。
地点确定好，以不周山三清山为起始点，三人又研究出一条线路图来，这图才算是画完了。
上清不动声色地提醒，“二位兄长，这一路走过去，只怕许多地形地貌，已经与当年大有不同了。”
元始颇为赞同，皱眉道，“三弟说得有道理，天地初生，到底不稳，只三清山，这些年就变化了不少。”
这新生的世界，四大元素汹涌，残存的混沌之气四处乱窜，勾动地气，地动山移，河流改道，都属平常，更别说洪荒大能斗法带来的巨变了。
仙人举手抬足，瞬息之间，便可移山填海，使万里山川面目全非。
只是说了这句，元始却又笑道，“不过不管他如何变化，带着多宝，有了咱侄儿的天赋神通，轻而易举便可破除虚妄，直捣黄龙，寻得至宝！”
玉清仙人神情振奋，伸出一只大手，握紧手掌，用力一晃，自信满满。
多宝：……
多宝默默往他师父身后藏了藏。
他二伯越来越会发癫。
黑发黑髯的仙人本来想顺势拍拍侄儿肩膀，给孩子鼓鼓劲儿，结果一扭头，发现拍不到，干脆侧着身子，凑到他弟弟身边说起了闲话，“老三啊，这么多年，哥哥一直不太理解直捣黄龙这个词，龙族里，黄龙一族并不算多么出众，为甚捣毁敌人的巢穴，要说直捣黄龙呢？”
上清：……
是个好问题，但是他不想回答。
也没法回答。
人族这时候还没诞生呢，黄龙府这个金人腹地更是影子都没有，他给他二哥讲岳飞的故事？
那得编一个多么庞大的背景，说多少废话铺垫！
他为什么要编故事哄哥哥？
他哥又不是多宝。
小孩子么还哄！
上清圣人无赖地道，“合辙押韵，随口那么一说，二哥要是想改成直捣金龙，也没问题。”
元始咂摸了一下嘴，“黄龙就黄龙吧，黄龙挺好的！”
上清笑一下，黄龙自然挺好，您跟黄龙还有缘呢。
太上在一旁忽地感慨地道，“咱们兄弟三个，距离上次出门，也有万年了……”
他们三清降生之初，仗着自己乃是盘古后裔，跟脚强悍，无人能敌，又是兄弟三个，因此胆子极大，没少四处瞎溜达，只不过后来意识到必得提升修为，这才回到不周山定居，开始沉心修行。
洪荒不记年，修者无岁月，稍微闭个关，突破一下，一睁眼，可能几百几千年就过去了，如今掐指一算，他们也确实很久未曾出门了。
太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幼弟，“三弟啊，此番大哥出去寻宝，你也同去吧？”
元始一听，心里好生酸溜溜，没等上清开口，便嘀嘀咕咕地道，“那我也想去啊……大哥你怎么不邀请我……”
太上：……
太清老仙翁唬着脸瞪他，“你不去？找到的材料要你这个炼器师看过，才能知道到底合不合用，你不去你怎么看？”
“若是找到的全部不合用，难不成我还要装满储物袋了，再一趟趟跑回来问你？”
“哦，非要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你玉虚峰正式下个帖子邀请才行？”
元始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那，那倒是不用……”
呵。
上清微笑。
太上撇开二弟，依旧柔声跟幼弟道，“通天，你在坐忘峰清修悟道，也有一阵子了，若是没什么突破，莫不如就跟着哥哥们出门散散心，或许能遇到什么机缘呢？”
上清本来没想着跟着去，这会儿听得“机缘”二字，心中却是一动。
他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咱们三清，素来同进同出，既然二哥也去，那弟弟自然也要同行！”
太上元始听了，尽皆大喜，快活地抚掌大笑起来。
既已决定出门，太上和元始便起身告辞，各自归家做准备，上清送了两位兄长出门，兄弟三人约定好明日在兜率峰汇合。
多宝乐颠颠地在殿中跑来跑去，“师父师父，我帮你收拾行李！”
衣服要多带一些，修者虽自身洁净，不染尘埃，但他师父可是三清出身，怎么能一件法衣穿到地老天荒！
师父常用的物件儿也要带上，香炉啦，蒲团啦，扇子啦……都得预备着。
家里果子带一点，泉水带一点，万一师父想家了呢。
多宝颠颠儿地忙着，中间还抽空回头问一句，“师父，家里小崽要不要带一个，路上摸着玩儿？”
上清：……
倒也很是不必。
他冲多宝招招手，“别忙了，这些闲杂事，交给乌云去做，你过来，师父跟你说几句话。”
多宝哒哒哒跑过来，坐在师父身边，眼睛亮晶晶，看得上清心头发软。
他抬手捏捏徒弟软乎乎的脸颊，开口问道，“既然不是牙疼，那是哪处不对？”方才正在说事，他也不好放下兄长们不顾，一直盯着多宝细问，只是不问清楚了，心里到底不安稳。
多宝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想到师父还记着这事儿呢，想起之前的情形，他白皙的脸颊复又染上一抹红晕，轻声道，“师父，徒儿真没事！”
青年支支吾吾地道，“我就是看您和大伯提起凤族，想起之前历练时遇到的几位凤族才俊，有点儿头疼而已……”
哦？
上清眉头微皱，略一思索，想起来，多宝上次出门历练，是有一段路程，与几个凤族少年同行来着，“他们有背地里欺负过你？”
多宝历练，他一路隐身相护，却未曾靠得太近，也没在多宝身上使出监听之法，只远远见着多宝与之相谈甚欢，自家小徒弟脸上一直带着笑，便未曾理会了。
多宝与那些凤族少年分手之时，他也未曾见过有什么不对。
怎么，难不成那些凤族少年言语欺侮过多宝？
上清面色不显，心中却已经极为不悦。
莫不如这一世，就帮着祖龙和始麒麟，打压一下凤族好了。
多宝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不过是他们性情太过骄纵，我有些不喜罢了！”
上清听徒儿这么说，诧异地笑起来，“倒是难得听你说出不喜二字。”他徒弟性情平和，与人来往，面上从不显喜怒之色，对家里淘气的幼崽也多有包容，确实甚少听他说过不喜，或是厌烦之类的话语。
多宝叹口气，“徒儿也不想的，旁人如何，与我何干，只是这凤族的骄纵小性儿，着实难对付，属实叫我头疼。”
“为人骄傲，行事十分自我，挑剔，任性，言谈话语之间，动不动就要挑理见怪，动不动就要生气……”
想起与凤族少年们同行的三天三夜，多宝现在都觉得头痛欲裂……
他愁眉苦脸地道，“只三五个，就很难应付了，我一想到到了凤族驻地，那岂不是能看见一大群那般的少年？因此不由自主，就吸了口凉气……”
上清听了，忍俊不禁，伸手捏捏徒弟后脖颈，“竟是如此嘛？那师父这回去，倒要看看，这凤族子弟，是如何讨我家多宝嫌弃的！”
话音才落，他忽然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