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就没见过狐狸算计不过人的。

就算死人也不行！

徐素梅是万万不会同意何老板的霸王代言的。

一狐一鬼已经做好了激烈辩论，把对方绕晕，再得到实在好处的准备，

都是细长的眼睛，笑里藏刀的看着彼此。

“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编制，就这么没了。”

徐素梅的话说的黏黏糊糊，一点没了他在东北老家时候豪放爽朗的口音。

何万生依旧挂着笑容，不准备接话，想等着听他说完了，见招拆招。

“知道是好不容易考上的就赶紧回去上班！”

笑眯眯的两位回头就看见了匆匆从大门走进来的老鬼。

有段日子没见了，根据店里黑猫挂星空的日子，何万生数着，至少半个月了。

“后寰，你怎么回来了？”

徐素梅也好奇：“就是啊，我不是刚给你送去好些个陈年旧卷，你这么会就批完了？”

后寰看着徐素梅指挥道：“别在万生哥面前晃了，赶快回去上班，保住你的编制。”

徐素梅当然不肯：“我才回来多久？

是十殿阎王让我别在他们的大殿里阴暗爬行了，又不是我偷懒？

后寰，你就是看不得我休息一会，你这是对我故意找茬儿，属于职场霸凌。”

“呦！”

后寰扫了一眼张牙舞爪的狐狸鬼：“《劳动法》了解的挺透彻啊!可惜啊，在咱阴曹地府没用。

阎王爷能让你歇一会，也能让你连夜加班。

就是他们刚才去了六案功曹，让我把你叫回去值班。”

“什么意思？阎王爷们亲自请我？”

徐素梅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以他的职位，他的职业技能，和他的资历，是惊动不了各位阎王爷亲口提及的。

后寰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六案功曹一共就那么几位，你不去大殿里值守收发各殿卷宗，你是想让钟馗去还是想让崔珏去？”

机灵的狐狸当让没有掉入老鬼的陷阱里，反问道：“你怎么不去？”

后寰看看同样好奇的何万生，刚刚嚣张的气焰明显灭了几分：“阎王殿给我放假了。”

“放假？”

徐素梅不可意思的瞪大了眼睛，活了几千年的狐狸，细长妩媚的眼睛，死都死了，居然瞪出了双眼皮。

不可意思的拉住后寰追问：“放假？

放假是什么意思？

咱们鬼差是能放假么的？

在地府有‘放假’这个词是么？

是有的吧？

后寰，我听见你说了！

你说的就是‘放假’！”

后寰嫌弃地拉出徐素梅扯住他的衣袖，点点头道：“对啊，我说了，怎么了？”

“怎么了？”徐素梅捂住嘴巴，差点儿喜极而泣：“原来，咱们鬼差是能放假的。

不是非要做完工作才能休息的。

后寰，放假多长时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放？

假期工资怎么算？

有没有节假日补助？

没有也没关系的，只要能休息就行！”

目光淡淡的扫过狐狸少年因为过分激动而不停晃动的耳朵，秃了吧唧的狐狸尾巴。

老鬼无情地问道：“我放假，你这么激动干嘛？不是告诉你了么，去六案功曹值班。”

兴奋的光芒逐渐黯淡，少年单纯美丽的脸仿佛裂开一般，这是他这个年纪，这个地府里的新鬼差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尽管不可意思，他还是再次尝试着问道：“你放假，我值班？”

后寰点点头：“不然呢？六案功曹关门么？”

“你不能把他烧了么？”徐素梅全身冰冷，机械的问出他最后一丝希望。

后寰点点头：“能啊，烧了再建呗。怎么，现在这样影响你值班了？”

瘫软在地的徐素梅柔若无骨的依偎着被他无情染色的大胖猫，胖猫慢慢挪动着肥胖的身体，他并不想与这位让他豹变的狐狸少年再有更多的纠葛。

然而，什么能比的过打工人的怨气大呢？

就算是鬼，就算是鬼差，上司休假，亲自加班的怒气已经无法阻挡。

一把拉过想要逃跑的黑猫，徐素梅靠在坚实的肉垫上，指着无情的老鬼怒斥道：“后寰！没有你这样的！

凭什么你能放假，要我值班？

我一个月拿多少俸禄？

你算上工龄，你都多有钱了！

你不但有钱，你还没事找事，你不是最喜欢工作，最努力，最奋斗，最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么？

现在呢？

你这么努力的鬼差，为什么不在十殿阎王给你放假的时候，坚决说‘不！’”

看着情绪激动的少年，后寰无辜道：“我说了，我说我不放假。他们非让我放！”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不信！

十殿里，哪位不期待着你多批一个字，多写一句话。

后寰，你今天不给我说出正当的理由，休想让我相信，十殿会给你放假！”

“理由么……”后寰再次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何万生。

何万生不明所以，也回看着后寰。

“哥哥，你不要跟他对暗号！我知道你们俩个换了魂！你们不能联合欺负我！”

何万生连连摆手，来拉坐在地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素梅。

后寰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小声嘟囔着：“阎王殿说，让我休婚假。”

一骨碌的从现在已经是胖豹的黑猫身上爬起来，徐素梅再也不是那个纠缠不讲理的鬼狐狸，他现在是六案功曹的当值鬼差。

面露清明色，眼中是正直。

“后寰大人，这我就不跟你攀比了。婚假，毕竟是阴曹地府万万年来也不曾有过的几次殊荣。您和哥哥好好享受。我即刻就回六案功曹坚守！”

带着对上司的承诺，带着对下属的信任，六案功曹里唯二在本单位坐班的二位鬼差，腰间的鬼花钱闪过轻浮的红粉光芒，准备分别投入休假和工作当中。

“等等！”一直在旁边的何老板开口：“小梅，要是没什么意见，我找画师把你的肖像挂在门口招引生意了。”

徐素梅环视木楼一周：“哥哥，不是我不帮你。

你这店本来就因为人手不够开不起来，再把我挂上？

小鬼们会踏破门槛的。

你先考虑清楚自己的规模体量，有必要请我这样当红的鬼差代言么？”

说完，徐素梅得意洋洋的飘走了。

留在原地的何万生遗憾地看看自己的精巧的木楼，再看看外面排着队等着要住店的小鬼。

“万生哥。”

后寰闷闷的拉住何万生。

两只鬼一起看向了门外，和各路的小鬼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何万生对着后寰试探的问道：“不然，就硬开？”

后寰古剑般的眼睛仿佛套上了剑鞘，言辞也没了平日里的干脆：“万生哥，怎么硬啊？

你看那三瓜俩枣的小伙计，都是考鬼差考不上，在犄角旮旯念书念了千百年，脑子早就僵化了。

凭你，哪应付的过来？就算是廖子豪，他更没用，顶多能在客栈里当个万能工，修修补补还行。

徐素梅，别想了，来了除非让小鬼们骚乱一会，他是半点活不会干，活着的时候都是有人伺候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

何万生看看身旁并肩而坐的后寰问道：“你怎么突然休婚假了？不是说不休，正好这段时间去加班么？”

看着何万生笑盈盈的问他，后寰有些支支吾吾：“在六案功曹里和下属是这么定的。

谁能想到，多干活，上面反而不愿意了。

有些旧卷，我知道，因为天地人情的，都被藏起来，就说是丢了。

十殿里，都是人间荡气回肠的鬼雄。

生的时候，就是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多少都有些冲动，有些误判，有些牵连。

死了，有些事，突然就顿悟了，后悔没留一线的 。

迎来送往的牵绊，就说卷轴丢了，实际就是藏起来了。

他们藏起来，我不能当做不知道，我又没当过人，没活过一回，该判的我还得判。

至于判完，送回去，他们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他们的事，你在这说了半天干什么？”

“啊？”

何万生的话让后寰不知道该如何。

看着何万生嘴角边的小梨涡，老鬼从不畏惧对视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躲闪。

“万生哥。”轻声唤着何万生的，是何万生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一年不到的时光，在阴曹地府，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这样短暂相遇的两只鬼，很多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后寰与何万生却一步到底的结了阴亲。

身份的转换，让两只鬼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起来。

不过，三十年，和十万万年，怎么说，都是似乎没什么话可说。

好在，老鬼思想先进，时时刻刻的自我提升，小鬼懂礼数，知进退，哥哥弟弟的也相处融洽。

换了魂魄后，更是默契的时常不需要说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比如，刚刚那句“万生哥。”

何万生知道，叫他的是后寰，可真想唤他的是他换给后寰的那缕魂魄。

身上穿的是黎成朗送来的，在那包的方方正正的包袱里，是数不清的人间华服。

何万生选择了他习惯的西装，腰封合身，裤管还有些空荡，挪了挪膝盖，靠到了后寰的膝盖旁。

冰凉的寒意让小鬼通体舒畅，何万生轻轻牵起后寰的手指，歪着脑袋问道：“想跟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