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林愿推开房门，就见江允初蓬头垢面地坐在客厅。裤腿上还粘着警局门口的泥。

“允初，你一晚没睡吗？”

“睡不着。”她的声音低哑。

林愿坐到她旁边去，“总有办法的。你也说这件事肯定是别人诬陷他，我们只要找到他是被陷害的证据，他就能出来。”

“我知道。”江允初反握住她的手，“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要冷静，要镇定。”

“对。允初，你想啊，普通人不会平白无故布个局去陷害他，肯定是和他有利益牵扯，和他有恩怨，恨极了他的人才会诬陷他。”

“可他回临江才不到一年，会和谁有深仇大恨？”

说着，江允初开始回忆，从倾盆大雨的重逢开始回忆他们的每一次相遇。

会不会是因为他收购翔云医疗，拦了别人的财路，亦或是和菁创的合作项目，招致旁人的眼馋？

对了！

江允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天她去谈复临家，他躺在床上装睡。

摆在一旁的手机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你回国了？我以为你回来北城，昨天才知道你去了临江。】

备注是沈廷珅。

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但这条消息的语气又十分熟稔。

“沈廷珅。”

“你说什么？”

“我在他的手机里见到过这个名字。他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江允初急匆匆地给李烨打电话，可惜李烨也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一刻，江允初再压不住心头的沉重无力感。

没有人知道谈复临在国外的八年经历了什么，他遇见了什么人，撞见了多少麻烦，克服了多少困难，才成为了众人口中成熟的成功的Recl。

江允初发了条朋友圈，问有没有人认识沈廷珅。而后她冲进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林愿跟进来：“你要去哪儿？”

江允初毫不犹豫：“北城。”

“什么？北城？这么远？”

江允初将手机抛给林愿：“帮我订一下去北城的机票，要最近的航班。”

“你一个人去吗？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

“李烨他们在盘问那几家门店的员工，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你也留在临江吧，我们可以随时联络。”江允初随手朝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而后箱子一扣，“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试试。”

“可是北城这么大，你要去哪里找这个人？”

“谈复临能认识，并且熟识的……Sunrise相关合作企业的CEO或者高管？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江允初拉着行李箱开门。

“等等。”林愿拦住她，“允初，你要为了他做到哪一步才罢休？”

“愿愿，他不会做那种事，他是清白的。他以前考大学学医，为的就是治病救人，要不是……”江允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里闪过一抹决绝，“他未来的人生可以有千百种可能，但其中绝没有任何一种是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在牢里度过。”

-

江允初打车到了机场。

手机里各种搜索引擎都用遍了，能问的人也都问过了，找不到任何有关“沈廷珅”的消息。包括这些年和Sunrise合作过的各家企业也搜了个遍，就是没有这个人。

她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无措，登上了去往北城的飞机。

谈复临还在拘留所。

她不能浪费时间。

即便是一丝的可能，她都要去试试。

窗外的云层很厚，遮了她大半的视线。她透过缝隙，俯瞰底下这座陌生的城市，在心底一次次给自己打气。

飞机冲破云雾，终于落地。

江允初打开手机后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

沈牧则？

她拨回去，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喂，沈牧则，你刚刚给我打电话？”

“嗯。你在找沈廷珅？”

听到这话，江允初浑身一震，激动得差点原地摔倒。

“你认识沈廷珅？”

“……认识。你先告诉我，你找他要干什么？”

“我有事情要问他，很急，人命关天！”她反复强调着，“拜托你先告诉我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可以给我一个他的电话或者地址吗？我现在就在北城，可以直接去找他。”

“……行吧。”

江允初这才注意到沈牧则和沈廷珅的姓都是沈。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外，她随口问：“你们是？”

沈牧则冷漠地吐了两个字：“亲戚。”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江允初根据沈牧则提供的地址打了车，出租车停在一幢高楼前。

华渊集团。

国内知名的投资公司，涉及风险投资、上市公司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等等。

江允初望着这栋大楼，她想她大概知道谈复临和沈廷珅是什么关系了。

她打开出租车后备箱，拎出行李箱，余光晃过擦肩而过的一个女人。

江允初原本没在意，她转身之际却发现那人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她不解地回望过去，入眼便是一张美艳到极致的脸蛋。

没有丝毫妆粉的修饰，皮肤干净白皙，像是剥了壳的鸡蛋。那双勾人的明眸正好对望过来，一瞬间的愣怔后，透亮的眼睛里溢出惊喜。

女人主动同她招手。

“江允初。”

江允初认出她了。

杜若洲，当红女星，长着一张极为妖艳的脸，却是以拍武打戏出名。

不过杜若洲怎么会认识她？

杜若洲微笑着问：“你还记得我吗？”

江允初：“你认识我？”

杜若洲点头：“嗯，我们见过的。”

江允初：“……是吗？”

到底是她失忆了，还是杜若洲的记忆被篡改了？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怎么会和她有交集？

“我叫杜若洲。”她自我介绍。

“我知道。”

但凡是上过网，看过几部电视的，谁会不认识杜若洲呢。

“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吧。”

“我们见过的。嗯——应该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你还记得吧？我们在郁安见过，就在郁安的地铁口，你帮我提行李来着，还有印象吗？”

江允初认真思索了起来，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大四那年的春节结束后，她和谈复临一起坐高铁回的临江。那天在高铁站遇见一个很奇怪的女人，从头到脚包裹的很严实。带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看不清长什么样，印象中似乎生得很白。

那个女人居然就是杜若洲。

相比起自己在多年前就见过杜若洲，更让江允初惊奇的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杜若洲竟然记到现在。

“那时候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认真和你说谢谢。今天一定要把这声谢谢补上。”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罢了。”

江允初急着去找沈廷珅，简单附和了几声就往楼里走。

杜若洲也和她朝同一个方向走。

“Recl说你在临江，怎么会忽然来北城？”

刹那，江允初像是坠入深渊，而后又被人从深潭捞起，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你说……谁？”

“Recl啊。”

“你认识他？”

“嗯。”

“我的名字也是他……”

杜若洲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对啊，他提过你很多次的。说起来Recl回国后我都没去见过他，没想到先见到你了。你是一个人来北城的？他没陪你来？”

听到杜若洲说谈复临提起过她很多次，江允初不可控地开始乱想。

是什么样的缘由让他提起她，他又是用怎样的口吻向别人诉说他们的往事。

江允初回答：“没有，我来北城找人。”

“找人？需要我帮忙吗？或者我问问廷珅，他可能知道。”

江允初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砸了一榔头。

在临江的时候，她问遍了所有人都问不到关于沈廷珅的消息，到了北城，似乎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能蹦出这个名字。

“你说的廷珅是……姓沈吗？”

“是，他姓沈。”杜若洲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来找廷珅的。快跟我来，是Recl让你来的吧。”

江允初跟在她身后。

这位杜若洲小姐生得美颜动人，性格也活泼外向，极为讨人喜欢。江允初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跟着杜若洲进了华渊顶层的办公室，刚一落座，杜若洲自然地拉开靠里侧的柜子，替她倒了杯果汁。

“谢谢。”江允初接过，视线投向杯子时又是短暂的呆滞。

杜若洲问：“你不是喜欢喝葡萄汁吗？”

“又是他说的？”

“对啊。”

“……以前是喜欢的。”

“廷珅现在在开会，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很快就过来。”

“好，谢谢你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杜若洲也给自己倒了杯葡萄汁，“允初，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

“Recl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杜若洲试探着问，“你们又吵架了？”

“为什么是‘又’？”

江允初觉得奇怪，她和谈复临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吵架。谈复临到底是和别人胡说了些什么，让杜若洲以为他们俩天天在吵架。

“他说他去伦敦前你们吵架了。”

江允初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伦敦。”

哦，原来是伦敦啊。

这么久了，她才知道谈复临当年是去了英国伦敦。

曾经苦苦不得解的问题，竟因这样的时机，在杜若洲随口的话语中得到了答案。

“不过他也说，等他回国会去找你和好。我听说他回国的航班直接落地到了临江，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你了。”

江允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吵架，和好。

原来，他用这样轻飘飘的词去形容当年痛彻心扉的分别和多年后大雨中的重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江允初原本以为沈廷珅是个会给人强烈压迫感的投资人，真正见了面才发现，沈廷珅生得很高，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高冷却不带有盛气凌人的高傲。

只是，看到沈廷珅的第二眼，江允初脑子里的想法是，他和沈牧则长得好像啊。

“廷珅，这是允初。”杜若洲同他招招手，“我们正说到Recl一回国就去了临江。”

“其实，年前听说他要回国的消息时，廷珅还以为他会先来北城安顿好，再去临江找你的。当时电话里太匆忙的，我们也没问清楚。”杜若洲回忆着说，“Recl好像在电话里说什么……车祸？我就听了一嘴，具体也不是很了解，就记得他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国。”

江允初手一颤。

杯中的果汁荡开圈圈波纹。

年前的车祸。

她大概知道谈复临为什么会急着回国了。

从前，她以为他年前回国是因为收购翔云的事。

直到现在，她想，谈复临回国的众多理由里大概有一部分是她。或许是李烨告诉他，她的车在路上和别人发生了刮蹭。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车祸。

或许，关心则乱。

沈廷珅坐在江允初对面。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他都是个很绅士守礼的男人。

“我和他谈过，来北城发展空间更大，但他执意回临江。”

沈廷珅平淡的目光落在江允初身上，像是审视，又似是透过她在回忆往事。

“也不奇怪。毕竟那是他爬也要爬回去的地方。”

“什么？”

“他的原话，爬也要爬回临江。”沈廷珅淡淡复述着。

江允初又是片刻的失神。

她不愿去深思这句话里蕴含的分量，开门见山说：“我这次来也和他有关。”

“我知道。”

江允初愕然地抬起眼。

“你想帮他？”

“嗯。”

“万一是我害的他，你就不怕自投罗网？”

“我信他。”江允初觉得这话有歧义，又接着解释，“他的感觉相当敏锐，他不会看错人。”

凭沈廷珅和他聊天时熟悉的语气，他们的关系应当不只于投资人与被投资人。再加上杜若洲说的事，足以证明他们是很聊得来的朋友。

“工作上我和他一样用的是英文名字。因此凭着‘沈廷珅’这个名字找到我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是牧则，你一个人能在北城昏头转向地找很久。”

江允初直言：“我本来想报警试试的。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用这下下策了。还好……”

沈廷珅微微蹙起眉，很快又淡下表情。

“你回去吧。”

江允初当即急了：“我想请你帮帮他，如果你这里能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没有做那些事，或者只是一点点线索也可以……”

沈廷珅打断她：“没有。江小姐，你该回去了。”

江允初急得改了称呼：“您再回想一下呢，他之前有和你提过那批产品？这种事情总有一点前兆的。拜托你再想一想，再试着想一想。”

沈廷珅难得没有听完她的话，他清冷的语调一下浇灭了江允初心中的希望。

“等。你能做的就是回去，等。”

沈廷珅让人送江允初离开。

杜若洲等江允初走后才开口问：“Recl出事了吗？”

沈廷珅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

他自己做的局，哪里算出事。

沈廷珅打开手机，对着那个叫“回”的微信长长叹出口气。

良久，他敲了四个字发过去。

等谈复临出来就能看到。

【你赌赢了。】

感情经不起算计，人心经不得试探。

但还是要恭喜你。

谈复临。

你赌赢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