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

陈尽夏不知道傅云礼具体和陈莲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心里也有预期，在场的人其实没有在意和关注她的去向，她即便从始至终都没出现，也大约只有陈莲会注意到。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内心轻松了许多。程家的这些亲戚不在意她，但是也不为难她。

他们到楼下时，孙周宇已经不知道去向。

“想去哪里走走，”傅云礼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还是，回酒店休息？”

“……我有点事情，一会儿得出去一趟。”陈尽夏看了一眼手机，强薇约她去按摩。

她没看傅云礼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大约是不厚道到了极点。

这样的结果，就好像她利用了傅云礼在陈莲那里的信任，让她可以不用直面任何负面情绪、不解释任何话语的离开。

“陈尽夏。”

“……在那之前还有段时间，我请你吃饭，作为感谢。”避免被“问责”，她立刻回答。

傅云礼哑然失笑，声音响在她头顶：“地上有什么好东西，这么值得看。”

“什么也没有。”

以往，她做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备好计划，梳理好后续的发展，才能安心去做，可是现在她对很多事情都没了掌控。

她无法保障她和傅云礼的关系会走向何方，现在的发展这让她感觉很不安。

“你饿么？”傅云礼叹气。

陈尽夏摇摇头。

“那，下车走走？”

“好。”

“你有心事。”傅云礼接过她手里的包，“如果是与我有关，可以不用顾忌。”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陈尽夏想了想，又补充，“在我这里。”

“这么相信我么？”傅云礼无意碰到陈尽夏的手指，冰凉。

感觉到手掌的包裹，和被缓慢撑开指缝的压力。陈尽夏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问我这个问题，就不担心我会骗你？”傅云礼的目光落到两人之间相合的手上，又握紧了一些。

也是。

如果傅云礼回答了，她就会相信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可是，你又有什么可骗我的。”

他们八年断联，她实在没什么可被傅云礼图的。没有可图，也就没有必要费心思欺骗。

“那你问我的意思是，”傅云礼停住脚步，一双眼睛盯着她，“我要，你就会给？”

陈尽夏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她不想知道傅云礼的动机，或者他的一些具体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时隔八年，他又突然这样来势汹汹。

直接去问结果，是因为她拥有的东西有限，她的时间和精力有限，她要优先保全自己。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再多相信我一些，往前再走一步。”

陈尽夏没有回答。

“先送你去见朋友，晚上还有时间可以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说完，傅云礼看向车子的方向，“走吧。”

……

强薇翻了个身：“讲真，孙周宇的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啊，虽说是他应得的吧。”

陈尽夏：“不知道，当时没有精力顾及他的想法了。”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响起，是程善予。

走之前，她留下了生日礼物，让程善予帮忙转交给陈莲，程善予拆开看到是项链时，还埋怨她过于正式和生疏，但从反馈来看，应该是陈莲满意的礼物。

上下反复滑动微信界面，陈莲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

“我不太懂你。”强薇被按得说话都有些发颤，“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你要是真不喜欢傅云礼了，你们是肯定发展不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你看你抵抗了这么久的结果……怎么说呢，我觉着吧，现在就是那种……”

“你稍微点下头，你们俩都能上床的程度。”

陈尽夏：“……”

“当然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故意钓着他，所以他表现得这么上头。”

强薇肩膀疼得忍受不了，就拒绝再按下去：“我是想说，你们能这么纠缠，是因为傅云礼明确地感受到你在喜欢他。”

陈尽夏：“？”

“所以，你的拒绝，你的犹豫，在他的视角，都变成情-趣了。”

陈尽夏只想立刻捂住她的嘴。

“你和我说实话，你在担心什么呢？”

按摩结束，两个人到休息间吃水果。

“你十七岁就喜欢傅云礼，手牵过吗，亲过他么，上床没……”

陈尽夏立刻将捂嘴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你别这么大声。”

“合着你什么都没得到。既然都没得到，又能失去什么呢？”

说完，强薇感觉自己可能过于严苛。毕竟，她是看着陈尽夏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和陈尽夏同学朋友这么多年，没见她过过生日，没看见过她的父母。

因为陈奶奶身体不好，陈尽夏的家长会常常无人参加。

高一时，陈尽夏还被高三的学长骚-扰到可以算是校园霸凌的程度。没有家长来帮她伸张正义、解决问题。

她是看到陈尽夏一路走来并不容易的。她自己家庭美满幸福，父母婚姻和谐，进有出路、退有后路，所以什么都敢做敢争取，她刚才的话，有些太高高挂起了。

“夏夏。”强薇把着陈尽夏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挣扎。你不和傅云礼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些可能发生的痛苦。”

“但是，你现在已经在痛苦了。你可以对自己承认的，可以对自己接受的。”

说完，强薇叹口气：“不过呢，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也尊重你不想提起的任何事情。你爱闷着，我陪你待着，走去喝一杯。”

“好。”

对于强薇说的话，她没有做任何回应。强薇算是她最好的朋友，对于强薇的劝解，她会认真想想。

喝酒是临时起意。她酒量很好，所以一般都不会拒绝朋友的邀请。

强薇不太能喝酒，和她相比，强薇甚至可以算是一杯倒。

“一会儿傅云礼来接你的话，”强薇满脸遐想，“你喝了酒，你们会不会酒后乱行？”

“不会。”陈尽夏看了眼时间，“他今天去输液，不能碰酒精。”

这是一个胡说的理由。

他们其实并不具备任何可以酒后乱行的时间、地点和氛围。

强薇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才会有那样的判断。

“哦哦，那实在太可惜了。”强薇小声地。

陈尽夏：“……”

她有时不太清楚强薇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喝了两杯酒，强薇就感觉有些头疼，就把酒瓶往前推了推：“帮我喝点，不要浪费……”

陈尽夏拒绝串酒。

“哎呀，一点点，不要什么时候都那么有原则嘛。”

陈尽夏：“……”

她还从未同时喝过这么多种类的酒，好在量不算多，刚好喝到心情不错的程度。

很有酒量的结果就是，每次小酌，都以陈尽夏将喝倒的朋友送回家为剧终。

陈尽夏没有告诉傅云礼自己的结束时间，也没有打车，而是选择走路回酒店。

天有些黑了，路上没什么人，她站在路灯下，沿街走着。

老实说，她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痛苦。

大部分时间，她都沉溺于工作，很少去花功夫认真思考这些事情。

如果真要为她的想法找一个理由的话，就是今天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她很努力才能得来，所以，她只想保持现状。

等到傅云礼的耐心消耗光，她的安宁日子就会到来。

至于未来会不会痛苦和后悔，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大概率是不会。

“冷不冷？”

“回头。”

陈尽夏在等红灯时，突然收到傅云礼的微信消息。

她回头才发现，傅云礼离她很远。可以说是刚好维持着对方能看到她，但她却感觉不到的距离。

“你在哪里看到我的？”

“清吧门口。”

“……强薇给你的地址么？”

“嗯，还顺带表示要给我帮忙。”说起来，傅云礼觉得还有些好笑。

陈尽夏删除他的全部联系方式，又拒绝和他见面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在她们学校的门口碰见过一次强薇。

那一次和这一次说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

“……啊？”陈尽夏有些忐忑，“帮什么忙？”

“她说，如果我对你不好，她就帮我去死。”

陈尽夏：“……对不起。”

“没关系，我很荣幸成为被这样帮助的对象。”

陈尽夏：“……”

傅云礼将她送到酒店楼下，就停住脚步，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陈尽夏没有立刻走。她还没想好如何结束这一天。

“你不是说，晚上要继续把之前的话题聊完么？”

她想要确定，傅云礼是不是如强薇说得那样，是因为感觉到被她喜欢，所以才发生后面的种种。

“是，我在等你邀请我上去。”

陈尽夏深呼吸一口气：“那就，走吧。”

酒店的房门在她身后关闭。

灯还没有亮起，房间一片昏暗，她想要去插房卡，傅云礼以为她要跌倒，便抬手扶她。

“喝了多少酒？”

“五六七八……杯。”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去年。”

这确实是一场意味不明地邀请，因为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到，即便发生如强薇所说的事情，她其实也不算吃亏。

她比傅云礼无情冷漠得多。

如果真有一天会彼此厌恶，也一定是她能够做得更绝。

她想象的那些可能并没有发生。

因为下一秒，傅云礼就从她手中拿过房卡，随后灯在他们头顶亮起。

“去洗漱，洗漱完再谈。”

“……好。”

在镜子前洗了两把脸，她才清醒过来。

酒精和黑暗确实有迷惑性，她刚才差点做错事情。万幸是只有她在胡思乱想。

“清醒了？”

“嗯！”

傅云礼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随后一个阴影朝她压了过来，声音落在她耳边。

“还是清醒的好。清醒了才不会做了又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