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叙最近感觉黎让有些不太对劲，陪伴他修行时老是走神，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远方。

“大哥，你在想什么？”他跳到黎让身上，含住他的手磨咬道。

黎让低头温柔地摸摸小狐狸的头，又看向远处叹息：“以前没化形，心里总念着这个目标，现在能化形，却只剩满腔的空虚，不知余生作何。”

“你不想修仙吗？”灵叙揣起爪子仰头问。

黎让撇撇嘴不屑：“修仙有什么好的，天天清心寡欲打坐，无趣得很。”

灵叙思量片刻说：“狐也不知道修仙有什么好，但狐修仙是想除掉魔蛟，保护族人。”

黎让举起小狐狸，额头与它相撞，莞尔道：“好志气，以你的努力和天资，必然会成功的。”

“那大哥呢，今后想如何，就这样松散下去吗？”

黎让没说话，环住小狐狸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目光投向遥远的群山外。良久才开口：“我想去凡间走一趟，兴许能找到些乐趣。”

灵叙停下抓弄衣袖的爪子，昂首好奇地说：“凡间？凡间有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去凡间，正因为未知才想去看看。”黎让像是下定决心，眼底终日的迷茫驱散开，低头亲了下小狐狸，“我且先去凡间看看，若是好玩便回来接你，要是你先化形便来寻我，到那时以我对凡间的熟悉，也能带你好好玩耍。”

“好，狐等你。”灵叙抬爪与黎让击了一掌，定下约定。

黎让向来行动力十足，说要去凡间，不出几日就踏上离程。

灵叙本想送行，奈何对方不愿意，在他住处留下一串兽牙项链，五只野兔五只老鼠，一堆果子，还有一大捧苏灵花，就默不作声下山。

紧赶慢赶，追到山脚，只能看到一道渺小的身影。

此时，他虽觉懊恼，仍心怀着日后再见的期盼，却不知道，至此离分，竟是永别。

自黎让离开的百年后，魔蛟暴动再起。

灵叙又一次来到青丘，此次他不再像第一次那般迷茫无措，很快帮助族长安置好小狐狸们，待一切井井有条，他在族长的陪同下来到青丘学堂。

过去几百年，有苏族的前辈们尽心传授灵叙心法经验，灵叙聪颖，接收得很快，若想再精进则需要能力更强者襄助。

青丘到底是大族，飞升成仙的狐狸可比有苏多得多，因此灵叙便留在青丘修行。

九云那几个狐狸还记得他，愉快地帮助他融入学堂。

在学堂修行一段时间，却迟迟未见那个说会助他修行的九霄，随后便问出自己的疑问。

九云以羡艳的口吻解释：“九霄被仙人带到天上啦，可快了，当下就一起回仙界，都不需要赐福的。”

如今再提到赐福，灵叙已然心如止水，再不会掀起一丝涟漪。他想这是心境的提升，修炼术法的同时也在修心。

“那挺好的，以九霄姐姐的能力，在仙界修行当很快就会渡劫成仙。”他平淡地说。

狐也要努力啊，大哥，九霄姐姐，都是站在他前头的榜样。

学堂每五十年有小考，除却术法考核，还有最难的一关是净心。

灵叙术法考核排在第三名，算是很好的成绩，毕竟前面两名都比他大几百岁。

在净心堂外等候时，周围的狐狸们都一脸胆颤。他不明所以，难不成里面是有大能坐镇不成。

待他进入，这里除一个软垫外空无一物，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声音乃至时间似乎都消失殆尽。

片刻空中显出一行字，“打座一炷香时间”。

灵叙照做，摒弃一切杂念闭目伏于软垫。

不多时耳边传来巨响，身下的软垫跟着剧烈摇动。一挣开眼，劈天盖地的火球向他砸来。

他一边跳跃躲闪，一边抬头看向高处，山峰间的裂缝处一只金色骇人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他。

是魔蛟！

蛟吼伴随着生灵的惨叫不断地响起，灵叙看见那一个个化为黑炭的生灵，内心涌起滔天的怒气，毫不犹豫奔向那只眼睛，使出浑身力量劈去。

金色的瞳孔对他的攻击不屑一顾，流露出浓重的轻蔑。眼皮一动，无数地金光将狐身戳成千疮百孔。

“叮铃铃——”

灵叙从软垫上翻滚下来，惊尤未定地望着四周，面前的香已经燃到底，考核结束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净心堂，九云围上来顶了他一下，说：“还好你也没过，不然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打击。”

灵叙不解地问：“为何我刚才会回到苏台山？”

九云为他解惑：“那是幻境，净心堂会放大心里的任何一丝欲念，夸张到变态的地步，我就是进去前念叨一句前天拿了九合的书未还，它都给我探查出来了，不过你不用丧气，你看九玄也未过。”

灵叙顺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术法第一的九玄同样一脸郁闷。但这并没有给予他一点安慰，反而越发困顿。

他找到老师，询问这个考核的意义。

老师说雷劫容不得一丝杂念，这个净心堂是为大家剔除心中欲念所设。

灵叙沉吟：“斩杀魔蛟保护族人，是狐修行的目标，狐没有觉得这是杂念。”

老师笑说：“目标一旦超过阈值就容易成为执念，全看你能否把持住。”

灵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狐明白了。”

他回到有苏族，将这次考核的结果告诉族长。

族长沉默许久，大手盖住狐狸头，轻叹口气：“灵叙，魔蛟也好，有苏族的未来也罢，天道自有其规律，我们当顺应天命，尽全力即可，失败也无妨，莫要执着不休。”

灵叙乖巧地蹭蹭他的手，“族长放心，狐知道怎么做。”

再与母亲报完信，他回到青丘继续修行。

修行之路漫长而枯燥，与一众狐狸一起，倒也不算难熬。

锻体，静修，术法，日复一日，时光浪花不断地向前奔涌。

第二次净心堂，灵叙没有再经历魔蛟的暴动，反倒是想起黎让。他忽然明白过来九云说的变态是什么意思。不过等候时走了一会神，惦记黎让在凡间如何，进去前已经尽力摒除杂念，却还是被捕捉到，导致失败。

当真有狐能做到次次毫无杂念吗？

这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天空出现异象，漫天的劫云闪烁着紫色的电光。

灵叙跟着一众狐狸靠近电光观看，山峰顶端有一只九尾狐正在渡雷劫。

震得地动山摇的蛟吼比起这轰天的雷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道道紫光电弧蓄积的威力，即使是离中心千里外的它们都心生惧意。

九云吸了吸鼻子说：“雷劫分黄蓝紫三道，紫光雷劫威力最盛，稍不注意就会劈得皮开肉绽，甚至就此身死魂消，化作一缕青烟。我倒不求紫光雷劫，黄色就好，当个散仙足以。”

灵叙一言不发地看着刺目电光下的狐狸，暗暗祈祷它能顺利渡过雷劫。

两个时辰后，最后一道雷劫落下，劫云渐渐散去，露出华光万丈的天空，七彩的虹光缀到山顶，一只雪白的狐狸向上奔跑，一直跑到云彩之后，世界恢复平静。

狐狸们三三两两议论不休地往四周散开，九云撞了下灵叙的头说：“走啦，回去修炼咯，争取早日飞升。”

灵叙应了声，回头最后看一眼那只九尾狐消失的方向，跟上九云的步子。

随着身边的狐狸一个个化形，年龄最小的灵叙落了单，蹲在最后看他们热切地交谈化形的感受。

九云担心他会失落，基本是以狐狸形态与他在一起。虽然灵叙并没有什么情绪，依然为九云的行为而感动。下一次从有苏族回来时，特意送给九云一捧苏灵花。

九云非常开心，日日用心呵护，两狐的关系已然十分亲近。

就这样过去一百年，灵叙总算成功化形。第一面自然是要见母亲的。

“娘亲！狐化形啦。”风风火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咧着嗓子大喊。

母亲一见灵叙的模样，先是大喜而后捂着嘴偷笑，化了一件衣服给他裹上，嗔怪道：“也不知道穿件衣服，一路上都被看光了。”

灵叙后知后觉地窘迫：“狐一时没想起来变化衣服的法术，又着急给您看，不过路上应当没兽看见吧。”

母亲抚上灵叙的脸，欣慰又自豪地微笑，“我们灵叙可真漂亮。”

灵叙抱住母亲，贴脸蹭了蹭，撒娇道：“是母亲漂亮，狐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都漂亮都漂亮，去见族长了吗？他一定会为你高兴。”

“没，狐现在就去。”

见族长时，不少前辈刚好在旁边商议事务，逮住灵叙就是一顿夸，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爱酿酒的阿叔特意送他一瓶果酒以作贺礼，他当天晚上就和小八它们喝完整壶酒。

次日清清爽爽地回青丘继续修行。

又过去一百年，灵叙从学堂顺利结业，接下来的修行全凭自己。

老师提议他可以去凡间走走，或许能有心境上的收益。

灵叙刚好有此意，他想去找黎让。这几百年来，对方一次都没有回来，也未递来消息，不知是否遭遇什么意外。

告知母亲和族长后，就此踏上凡间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