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清醒的时候接收记忆，根本没空理会那条奇葩的公司规定，只是表情沉凝，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些复杂神色——算上天台那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顾陵出了办公室，径直朝李周经的工位走去。

当下李周经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安静坐在工位上，小脸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然，就在顾陵走过去，李周经扭头看过来的那一瞬，李周经鼻子一酸，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股温热又开始流淌开。

来势汹汹，止都止不住。

顾陵抽了纸巾给她擦鼻血，将人直接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沉声道，“去医院。”

李周经手忙脚乱，欲哭无泪，“为什么一靠近你们我就流鼻血……”

话音落，李周经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差得可怕，反客为主拽了顾陵的袖子将人拉着往外走。

顾陵动作一僵，随着她走了出去。被她牵着，像只冷淡却温顺的小羊。

此情此景，大厅里众人早已不平静——先前只是猜测，当下他们亲眼目睹李周经看到顾陵流鼻血，瞬时间知道了那条新规针对的是谁。

李周经拽着顾陵走出大厅后，众人眼神交接，一时间议论纷纷：

“得，破案了。”

“原来真的有人看到帅哥会流鼻血，我一直以为那是文艺作品中的夸张描写。”

“流鼻血就算了，李特助胆肥了哈，敢对顾总拉拉扯扯。”

“是我眼花了吗？顾总可不像生气的样子。”

“对啊，顾总不是还主动那纸给李特助擦鼻血了吗？”

“这就怪了，如果不介意那条规定怎么回事？”

……

“顾陵，”李周经牵着顾陵走到楼道里，她抬头看向他，面露惊恐，“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你有没有仔细看那本书，书中女主身边的红眼病女同学就经常流鼻血，最后直接给安排了个白血病的下场。”

李周经脸色煞白，好像这个绝症已经得上了，喃喃道，“完了，因为我现在成恶毒女配了，这个下场要发落到我身上了。”

顾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下脸色沉凝，却是柔声道：“别多想，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顾陵捉住李周经的手腕拉着她往电梯走，被李周经轻轻挣开。

“我自己打车去。” 李周经仰脸看他，鼻子还在淌血，止都止不住，看起来狼狈得叫人心疼，“我流鼻血就是因为离你太近，跟你共处一个车厢，血流一路到医院我恐怕直接变干尸了。”

顾陵无言，转而凝眉给张叔打电话，悉心交代一番，朝李周经道，“让张叔送你。”

李周经领了情，道了谢，未做停留，匆匆下了楼。

顾陵站在窗台往下看，看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离开，有些失神。

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

顿了片刻，转而拿了外套下楼，去车库开另一辆车去了医院。

车窗开着，耳边风声呼啸，一颗前所未有的焦灼的心却不能随着这风冷静下来，车子开了多久，他的思绪便乱了多久。

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张清丽俏皮的面孔，或端庄，或圆滑，或泼辣，或狡黠，或气恼，或开心……无论是从他的视角看到的她，亦或是通过霸总视角看到的她，都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记忆像一副任人涂鸦的画，上面乱七八糟铺满了他不喜欢的颜色，然后她出现了，成为画面上最鲜亮的一抹。

她站在他的记忆里光芒万丈，盖住了那些让他难堪的所有阴霾。

他似乎用了很短的时间，又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这本就不是她该经历的，今天之后，他愿意放她远离这一切。

顾陵站在拐角处遥遥看着那个拿着化验单四处奔走的高挑身影，看了好一会儿，半晌，他低头看了看时间，转身离开了医院。

……

化验结果最快明天才能出，李周经回到家没敢跟父母说，只盼着自己没事儿，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一变故属实让她吓了一跳，李周经暗暗在心里许了愿，如果那个报应还没落到她身上，这次之后，她就再也不要管顾陵的事了。

随他变成男主，随他跟学生妹睡觉，随他……随他干什么都行，她都不要再管了。

然后她要看看新的工作机会，直接换个工作，离他们三个远远的，他们要怎么纠缠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李周经拿着牙刷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脑海中却不可自抑地闪过一双冷淡而脆弱的眸子。

然后，鼻子中一股温热淌过，李周经愣愣的，发现自己又流鼻血了。

李周经：“……”

不是吧，想想都不行？

李周经洗完脸，刷完牙，回到卧室后坐立不安，最后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坦白自己的决定。

手指放在屏幕上，号码都已经拨出去了，李周经却突然清醒——这个点，她想找的那个人根本不在。

匆忙按下挂断，李周经颓然在阳台上的藤椅上斜歪歪躺了下来……

……

李周经晚上根本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隔几分钟就刷新下看看有没有出结果。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李周经终于看到了化验结果。

——万幸，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最坏的事情尚且没有发生。

李周经舒了一口气，但那种劫后逢生的后怕久久难消。

到两点来钟，李周经吃完午饭，盘算着顾陵清醒了，拿着手机下了楼，打算拨个电话给他。

她拿着手机站在街头，号码尚未拨出去，对面却先一步给她打了过来。

李周经按了接听，里面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线：“化验单发我看下。”

“看过了，一点事儿没有。查了血常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李周经抠手指，顿了下，又道，“但是顾陵，我想我未来一段时间都不太能靠近你们了，我觉得，也许，这是这个世界给我的警告。顾陵，以后我……不管你了。”

不管你了，这四个字一出口，电话两端都一阵沉默。

对面很安静，半晌，温声道：“李周经，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李周经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还说得这样郑重，这样认真。

她笑了下，“嗯，你也是。也祝你一切顺利。”

两个人谁也没挂电话，电话两端又是一阵沉默。

“你……”“你……”

李周经愣了下，大眼睛弯了弯，刚想开口，便听那边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后面我们能线上沟通就线上沟通吧，”李周经说，“需要找你签字我会找人帮我，你理解一下。”

“嗯。”

“你呢？你要说什么？”

“万海阁那个房子，我会让律师联系你，近期办一下过户。”

李周经愣住，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半晌，忍不住问出声，“你认真的吗？”

“你帮了我这么久，这是你应得的。”顾陵说。

“可是，”李周经扯了扯嘴角，难得诚实一次，“可是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甚至越帮越乱。”

有的。

这样暗无天日让人惶恐无措的日子里，你是我的唯一灯塔。

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早就迷路了。

顾陵想。

然而他沉默片刻，只是淡淡开口道：“收下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呢，我可是个财迷呢，你给我就敢要。”李周经握着手机的手指间发紧，声音却听不出半分异常，一如既往的圆滑俏皮，“不过过户的事儿先放一放，等你过了这一关，再忙活这个吧，如果你前脚送给我，后脚霸总上门要回来，我会很尴尬的。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买杯咖啡。”

电话挂断，李周经茫然望向车水马龙的街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淌过些莫名神色。

她站在那里，抬手往胸口上摸了摸，突然感觉有点闷。

顾陵站在窗边，透过落地窗凝视楼下在路边徘徊的单薄身影，眼神炙热而克制。

……

李周经和顾陵结成盟友以来，每天的两点到四点两个人基本上都在一起，有公事办公事，没公事聊私事。

李周经会安排好自己的工作，专门将这两个小时空出来。而顾陵会按时找她，仿佛是一种默契。

然而那天之后，原来的这种默契，很默契地被二人打破了。

哪怕那个结果只是一个猜测，但谁也不舍得拿她的命当赌注。无论是李周经本人，还是顾陵。

李周经有意回避顾陵，顾陵也克制地不再过来打扰。

加之因为两次“流鼻血”事件，霸总顾陵也有意疏远她，平时基本不找她，李周经的生活突然平静下来。

仿佛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但，这种境况并不能叫她安心。

一颗心仿佛始终悬在某个地方，落不下来。

顾陵会赢吗？他真的会赢吗？

没了她打辅助，他又变成了真正的孤身奋战，他最后是会赢还是会消失？

那双清冷而破碎的眸子无数次在她脑海中闪过，李周经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李周经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内耗，一种她无力解决也排解不掉的内耗。

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数月前写下的那封没来及发出的辞职信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点开，李周经定定看着那封辞职信——她想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