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贝的贝壳远看是乳白色的，走近一看才发现它几近透明，姜凌云模糊的身影正躺在里面。

扇贝下方是一个大大的石台，石台上布满了黑色的藤蔓，直接拖住大扇贝，就好像这些藤蔓上结出一个巨大的扇贝果实一样。

那边李寻鲸和珊瑚神打的不可开交，没有人能注意到贺海珠在这边的动静。

她把玉雕紧紧攥在手里，用力往贝壳上砸去。可是她虽然在海里可以行走呼吸，但海里的浮力仍然对她有影响，她根本使不出力，每次玉雕「砸」到贝壳上的时候，都是轻轻地触碰一下，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她急的焦头烂额，用玉雕在贝壳上狠狠地凿去，谁知这一凿竟然真的成了，贝壳先是从贺海珠凿下的那个点往四周裂开细小的纹路，紧接着由于海里的水压，裂缝越来越多，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

海里听不见碎裂的声音，但能看见贝壳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漂浮在水里。

随着贝壳的破碎，姜凌云也睁开了眼睛，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奋力挣扎，贺海珠见状赶忙把玉雕放在她手里，一阵暖流充斥身体之后，姜凌云的呼吸恢复如常。

“你还好吗？”贺海珠关切的问。

“我还活着，我……我见到你哥哥了。”姜凌云甚至不顾处境危险，急忙跟贺海珠说她的见闻。

“那是你中了幻术，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

姜凌云闻言这才环顾四周，被这洞窟里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姜凌云问。

“你中了珊瑚神的幻术，被迷晕了带到这里来，那个珊瑚神，想用我们献祭。还好我身上随身带着海神大人的神像，这才没有陷入幻术，否则我俩都得死在这了。”

“这么厉害吗？那你这神仙回头也给我一个。”姜凌云说。

说着说着，她却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怎么讲话的声音变成了童声。

李寻鲸鱼珊瑚神的打斗十分激烈，神力碰撞之间把整个洞窟照的如同白天一样明亮，姜凌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小了许多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穿不住鞋的脚，问道：“海珠妹妹，我是不是变小了？”

贺海珠艰难地点点头。

方才在李寻鲸感慨之际，贺海珠悄悄问了他什么是退生转命之术。

“就是字面意思，让一个人退去生命痕迹，变成一个婴孩，这婴孩再被拿去吃掉，吞下婴孩的人便能获得死者退生之前的所有寿命和气运。”李寻鲸说。

“那为什么要寻姜凌云，直接找个耄耋老人一下子多活近百年。”

“老人一生的气运都消耗完了，没什么用。且女子乃天命为母，对于使用这种邪术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听完贺海珠的复述，姜凌云只觉得可怕，世间竟然有如此邪恶的术法。

“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年纪？”姜凌云问。

“呃，我看着约莫……十多岁吧！”

姜凌云倒吸一口冷气，这邪术直接把自己变成了十岁的小姑娘，这以后还怎么在海上立足？还怎么统领千万海盗？

女子，哦不，应该是小姑娘。小姑娘气鼓鼓凶巴巴的样子倒是格外可爱，尽管贺海珠能感受到她的崩溃，但从明艳飒爽的女子变成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这样的变化着实令人震撼。

那边厢，珊瑚神终于发现扇贝被打碎，只见他双目猩红，冲着贺海珠和姜凌云的方向就扑过去，他决不能让这两个女子逃走，否则女神不会放过他的。

可此时他的力量已经几乎消耗殆尽经，只见李寻鲸手中拿着一截白骨为武器，提脚后来居上，一击就将珊瑚神击退，往石窟的墙壁上狠狠撞去。

「哗啦」

在珊瑚神的身体碰到石壁的一瞬间，石壁之中突然伸出五六只黢黑的触手，将珊瑚神接住，然后顺势紧紧缠绕。

“女……女神大人！求求女神大人，再给我次机会。”珊瑚神似是十分恐惧，口中喃喃自语。

回应他的，是一阵嘶哑的低语：“虔诚的信徒，感谢你为女神做的一切。而如今，为女神牺牲，也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不！！！”

伴随着珊瑚神的惨烈的嘶吼，可怕的黑色脉络从大触手下出现，满眼到珊瑚神的全身，而后将他融化吞噬殆尽。

弥留之际，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好像回到了浅海，那时候他还是一株珊瑚，阳光透过海水洒下，小丑鱼在他身边穿梭嬉戏，偶尔还和他说些海洋八卦。

他原本只是一株红珊瑚，后来被人带出大海去往人间。红珊瑚在人间被视为富贵祥瑞之物，而他，被放在一座华丽地屋子里供人欣赏瞻仰。

“这么大一株红珊瑚镇宅，保佑我们家族富贵平安。”

“红珊瑚祥瑞，定能护佑我顺利诞下嫡子，母子平安。”

“老太君，您摸摸这红珊瑚，祥瑞之物护佑您松鹤延年呢！”

“每日来沾沾红珊瑚的贵气，保佑我发大财。”

“珊瑚显贵，今日一见实属难得，想来我明年定能蟾宫折桂啊！”

整日看着人们迎来送往，听着他们对自己许下的愿望，善良的红珊瑚在心里也不停地为他们祝福。

人们对待神明或许虔诚，可对红珊瑚这种他们眼中仅是带着吉祥寓意的物件，并没有什么虔诚的心，他们在红珊瑚跟前肆意释放自己贪婪的妄念，富贵、显赫、长生、顺意，甚至不顾自己的命数，去渴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妄念逐渐影响了红珊瑚，他爱上了这种受人景仰的感觉了。

想来，成为神明便是这样的快意吧！

可是他灵智初开便被人从海里带了出来，脱离了海洋，他又如何能再像从前一样修炼呢？

直到一个女子的出现给了他希望。那女子把它的神魂带到深海，给他力量，让他很快便能化成人形，在人间行动。

他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从红珊瑚上走下，所有人都大喊着神明显灵，然后跪在地上朝他磕头叩首，那种充盈与浑身的快意和满足让他陶醉，让他沉迷，让他兴奋。

“从今日起，你就是那些人的神明，你要让他们崇拜你、敬畏你，甚至惧怕你。”带他去深海的女子如是说。

“我的代价是什么？”红珊瑚问。

“同我一样，把你的身心，你的一切，都奉献给最伟大的女神。”

后来，他被人从宅子里请去专门为他修建的神殿，他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崇敬，同样的，也生出了越来越多的贪婪，他想要变得更强大，变成真正的神明。

他为女神送去祭品，自己也同样享受祭品，而如今，他自己也成了祭品。

此刻，弥留之际的珊瑚神下意识看向李寻鲸，这温暖好像来自于他。

是了，他明白了，他明白他是谁了。

浑身都是黑色脉络奄奄一息的珊瑚神露出一个笑，原来，这才是神明。

随着珊瑚神的消逝，粗壮的黑色触手也缩回大海深处，只留下洞壁上几个巨大的黑洞。

李寻鲸面色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扶着姜凌云走来的贺海珠见状忙问：“他死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寻鲸转过身，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岸上。”

说完，他让贺海珠抓紧姜凌云，随后自己揽住她的腰，不按原路反悔，直接往海面处游去。

没游几步，突然一条细长的蛇尾从深海里伸出，卷住李寻鲸的脚顺力往下一拉，让三人顿时止不住地下沉。

“来都来了，怎么不多留一会，老朋友。”一个张扬的女声自身深海里响起，随后一条巨大的海蛇出现在三人面前，琥珀色的蛇眼比人的头的头还要大，狠狠地盯着三人，让贺海珠忍不住惊叫出声。

李寻鲸眼里满是杀意，他冷笑一声，说：“当初没杀死你和你侍奉的主子是我最大的失误，当然，你再不走，现在杀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海蛇嘲笑道：“北冥归墟那么大的动静我能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少能耐能杀了我？李寻鲸，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目中无人。”

“那你大可以试试。”李寻鲸说完，手中亮起荧光，准备应战。

海蛇琥珀色的眼睛也变成红色，兴奋地说：“那正好，我们新仇旧恨一起报。”

正当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深海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海蛇眼中的猩红退去，恶狠狠地说：“今日先放过你一马，下次再见，我定把你杀了，撕碎你的神魂让女神享用。”

说完，海蛇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深海里。

远在千里之外的祁国皇宫，国师正在皇宫的神殿里静心打坐，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里迸发，让他口吐黑血。

门外，一个侍从飞快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国师，太后娘娘她，她终于醒了！”

国师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近乎疯癫。

他们信仰的女神，来自深海的神明，那个被李寻鲸封印的古老邪神，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