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换了模样，你不再喜欢我了。”清漓突然沉静下来，好像是真的伤心了。

宁千帆很想冲上前去抱紧她，却忍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听见宁千帆的回答，清漓抬眼看向宁千帆，泪汪汪的样子，带着赌气的情绪，倔强、不服、抱怨。

清漓还是忍不住掉眼泪，怎么在凡间，已经脱离人身，还如此敏感，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一直在抹着自己的脸，宁千帆看着她，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清漓开始猛烈地挣脱禁翎，只有她知道禁翎有多痛，神尊给她用过一次，就那一次，因为怕疼，她硬是乖乖在神尊身边听了三百年的教化。

手心和脖子的烧伤，居然没让她疼到害怕，情绪激动之时，果然感官是麻痹的吧……

她攥着那条链子，狠狠往前扯，此时此刻才重新感受到当年的疼痛，手心深深的烧伤红印，脖子上也没一块好地方，灼热的刺痛让她痛苦不已。

“停下！”宁千帆喊道，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脖子上的禁翎，却被禁翎的神力弹出，狠狠撞到了门上。

“宁千帆……”清漓停下了挣脱，抽泣地看向宁千帆，自己瘫坐下来，掉着眼泪，“宁千帆，你承认吧。”

宁千帆扶着地面，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宁千帆，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你在乎的是我，清漓，对不对？”清漓跪在地上，身体前倾看向宁千帆，双眼通红。

宁千帆捂着胸口，狠着心，推开门走出去上了锁，他没办法看见清漓这个样子，他也不能放她离去。

待宁千帆关上门，清漓看着对面的沐轻竹，终于还是泄了气，卧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子苓，神尊，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真的，会灰飞烟灭吗……

什么是喜欢？对乔天息和沐轻竹起了嫉妒之心的她，对宁千帆不喜欢自己容貌的气愤，还有忍痛试探宁千帆是不是担心她，这些要是还不能形容喜欢，那清漓也算白来人界一趟。

突然之间，清漓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极为恐惧的情绪，她感觉到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脱离了人身，变成神，而神，是不会有凡人感情的，这就意味着，她会忘记这种感觉，也再也无法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她才刚体会到喜欢的感觉，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清漓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对面的沐轻竹面色青白，紧闭双眼，安静地坐在那里，清漓突然间很羡慕凡人。

“额……”清漓再次试图挣断禁翎，剧烈的痛感让她不得已再次停下，若是不回到沐轻竹身上，她好不容易认清的情感，就要消失殆尽了。

“宁千帆！宁千帆！”清漓大声呼唤道，没抱什么指望，但是还是盯着门口看。

门锁响了，随之而来的是快速冲进来的宁千帆，他焦急的神态转瞬即逝，看见清漓的那一刻，还是无法适应。

宁千帆忍耐住情绪，将手中的衣物递给她，然后淡漠地问道：“怎么了？”

清漓看见宁千帆来了，眼中带着欣喜，她站起身来，有点犹豫，又急忙跟他说：“我的……”可是万一宁千帆并不在乎她的感情，怎么办？

“你还喜欢我吗？”清漓的声音有点沙哑，眼中带着期待，还有几分不确信的卑微感。

“我说了，你没有天息那张脸，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留恋了。”宁千帆冷冷的眼神看着清漓，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凡人这种叫“爱情”的感情本来就是这么肤浅的吗？也是，哪个凡人经历这种事，也会感觉离谱吧。

清漓缓缓垂下头，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看向宁千帆：“我……我想跟你说，我应该是喜欢你。”

宁千帆神情一滞，紧紧盯着清漓的脸，她深蓝色的眼珠缓缓移到旁边，似乎是有点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用这张脸说出来，你应该会觉得可笑吧，”清漓勉强地提起嘴角，偏过头，任由长发遮住半张脸，“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人的感觉，所以我想告诉你。”

宁千帆的心里突然好像有什么放松了下来，转而又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压下来。她不该喜欢自己的，如果是这样，要怎么让她下手杀了自己呢，她该有多痛苦？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偏偏要在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时候，让他们陷入这种境地？

清漓瞥了一眼宁千帆，他停顿在原地，没有说话，她觉得有点挫败，默默坐到地上，又习惯性地蜷起身体。

“你就算告诉我你喜欢我，”宁千帆启唇，眼睛却不敢看清漓，“我也不会放你走。”

“那你告诉我理由，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你，平白无故，为我丢了这条命，你为什么这么做？”清漓扭过头，眼眶又红了，她不服输地盯着宁千帆，等他说出答案。

宁千帆绷了太久，他没办法说服清漓，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宁千帆缓缓走到清漓身边，坐到她身边，清漓有点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眼中有泪，慌乱擦掉之后，再看向宁千帆。

清漓的肩膀，被宁千帆按住，这似乎是他能做出最近的接触，宁千帆缓缓垂下头，清漓的嘴唇颤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问什么。

许久之后，清漓听到宁千帆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些难言的情绪。

“漓漓，你就听我的吧。”

宁千帆抬起头，眼眶通红，他看向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微微提起嘴角，带着一点哄：“好不好？”

清漓止不住掉下泪来，她懂了宁千帆的意思，埋怨地看着他：“宁千帆，你说句实话会死吗？”

“去叫子苓过来，或者让我去找他，”清漓揉了揉湿润的眼睛，“神尊没有说过我会灰飞烟灭，我要解开禁翎，否则，否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怕我会失去这种感情。”

宁千帆收回手，有点疑惑，又缓缓拉起她的手：“什么？”

“我是神啊，神不会有爱情的，”清漓抓紧他的手，“我必须回到那个身体里去。”

宁千帆愣了许久，转头看向沐轻竹逐渐不好的身体，他突然笑了，眼中却含了泪。

“等你忘记喜欢我，杀我会不会干脆一点？”

“宁千帆！”清漓又气又恼，“你究竟是不是有病啊？你非要自己死吗？”

“我就算杀不了你，但是我都活了七万六千多年了！你才过了二十几年就要去死？”清漓怎么都想不通，宁千帆怎么会这样犯傻，她甩开宁千帆的手，转过身去。

宁千帆没说话，二人不知道闷了多久，清漓站起身来，突然往门外冲过去，却又被拦腰抱了回来。

“将军，门外有位客人。”门外的丫鬟敲门说。

子苓坐在清漓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却没了以前的熟络。

“房内就你我二人，说实话吧。”清漓的语气有点不耐烦，盯着子苓。

子苓打量了她一下，无奈地笑了一下：“许多年不见你人形，还真不习惯。”

清漓咬着牙的样子，子苓知道她是在生气，他紧握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还是笑道：“无奈之举，莫怪。”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这月内杀不了宁千帆，任务失败真的会灰飞烟灭吗？神尊亲口所说？”清漓质问道。

子苓张开手掌，出现一块青绿色的石盘。

“你这不是任务，是劫难，”子苓的神情黯淡下来，“渡不了劫，你知道后果的。”

“这是……历劫的命盘……”清漓认出来了，她紧盯着其中曲折的光线，真的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那为何神尊不说，还有，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这么想看我灰飞烟灭吗？”清漓大怒，站起身来。

“你别怪师尊，他也是为了你好。”子苓低声说道，抬头看向眼前的清漓。

清漓气不打一处来，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先是指着脖子上的禁翎：“你给我摘下来！”

“命盘裂开，历劫失败，我不能眼看着你灰飞烟灭，”子苓无奈地看着她，“趁现在宁千帆愿意被你杀，赶紧动手吧。”

“这个月还有七天，你总得给我时间吧？你先给我摘下来！”清漓烦躁地晃了晃脖子，又不太敢碰它。

“七天后，我会过来。”子苓站起身来，注视着清漓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他垂眼，转身就要走。

“那你困着我，万一宁千帆反悔了，我一样得灰飞烟灭啊！”清漓吼了一句。

“这个人世间最傻的东西，便是凡人的爱情，”子苓淡漠地看着门口，“我不懂，你还不懂吗？”

“子苓！”清漓又喊了一句，没有之前那么暴躁，反而有点焦急的无奈，“帮我摘下来，我要回沐轻竹身上。”

“一直借着别人的身体，体验本不是你的感情，清漓，”子苓背对着她，缓缓说，“你好好想明白。”

“子苓，”清漓眼看着他要走，她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师兄……”

子苓顿了一下，从清漓只有几百岁的时候，神尊将她带回来，教化之后，虽然他们俩都算是神尊的弟子，可是清漓从来没有叫过师尊，只在她被恶鬼打伤，意识模糊的时候，唤了他一句“师兄”。

子苓没有再说话，打开了门。

宁千帆就等在门外，二人对视一眼，未发一言。

清漓看着子苓留下的命盘，腿一软，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