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受了惊吓才致晕倒，伤不重，敷药即可。”军医探了脉后说道。

一直在一旁的宁千帆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乔天息伪装得很好，光假装晕倒，她从小到大不知道练过多少遍了。她早就该醒了，只是还没准备好怎么演这出戏，待军医走后，感觉身边只剩一人的呼吸声，她才缓缓醒来。

第一次对上眼，宁千帆的脑子里混沌一片，乔天息的双眼清澈明亮，注视他的瞬间，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不过很快，理智战胜了情感，宁千帆冷静下来，有礼地问道：“姑娘是哪里人？为何晕倒在林中？”

不光宁千帆，乔天息在看见宁千帆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让西渠闻风丧胆的宁将军，竟是这么年轻的英俊儿郎。

乔天息故作警觉，缩到角落，胆怯的眼神让宁千帆都不知如何对待。

“姑娘，我们是东凌军队，不会伤害你，”宁千帆安抚道，“你是哪里人？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乔天息放松警惕的表情，才让宁千帆也放松下来，他微微一笑：“姑娘，你放心。”

“我……我不想回去，”乔天息低声回答道，“养父将我卖给南蛮，我是路上逃出来的。”

“南蛮？”宁千帆轻声问道，“那你是北蚩人？”

“郎君如何得知？”乔天息软弱的语气，人畜无害。

“看姑娘的打扮，”宁千帆垂眼，没有打量她，“而且北蚩与南蛮的人口买卖，也不是新鲜事了。”

“郎君，我不想回去，求你收留我，我……”乔天息一脸慌乱，双眼泛红，“我会点功夫，能否收我入军营？”

“军营？”宁千帆瞪大眼睛，眼前这样一位柔弱女子，居然想加入军队，“这如何使得？”

乔天息缓缓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故意扬起手来：“郎君不妨试试，若是拳脚还行，能否收留我？”

宁千帆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也缓缓站起身，挠了挠头，别扭地看了一眼帐外，勉为其难地抬手：“来。”

乔天息立刻出手，不过只用了三成武功，在宁千帆眼里，跟个发怒的小白兔一样，来回几招之后，宁千帆迅速攥住了乔天息的手腕，猛地按住她的肩膀，乔天息吃痛地转过身，被宁千帆压制跪地。

“嗷……”乔天息痛叫道。

宁千帆迅速收手，没有跟女子打过架，力度没控制好，他有点抱歉地伸手拉起乔天息，乔天息的手攥住他手指的那一刻，宁千帆的耳根有点发热。

宁千帆盯着乔天息的脸，她双颊隐隐有红晕，那颗鼻尖痣又似乎是这片晕红的点缀，显得格外妩媚，但是刚打斗完，他怎么……居然会这么想？

“冒犯了姑娘，你出招确实干净利落，只是这些拳脚，不足以做最下等兵士。”宁千帆有点犹豫地实话说道，移开眼神。

乔天息注意到宁千帆微红的耳垂，她不禁眯起眼，随后垂下头：“既如此，我便无处可去了。”

宁千帆犹豫着，还是没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乔天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手指沾上了药膏，她“嘶”了一声，眼中泛起泪花。

宁千帆皱着眉，上前去拿开她的手，用袖口帮她擦干净手指，随后又觉得不妥，匆忙松开了乔天息的手：“别碰伤口。”

乔天息有点愣住，手上还有宁千帆遗留的触感，她轻轻收回手，看向宁千帆眉骨下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

“将军！出来吃肉啦！”将士们在帐外喊道。

乔天息和宁千帆同时看向帐外，宁千帆又挠了挠头：“一起去吃吧。”

乔天息却退后一步，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作揖埋下头：“多谢，小女子这便走了。”

“去哪儿？”宁千帆紧接着问道。

“既无处可去，自然是回家。”乔天息平静地说，可这平静的样子却让宁千帆有些不忍。

“回你养父处？”

乔天息垂下眼，不吭声，看上去倔强又脆弱。

宁千帆心里一阵烦躁，莫名的冲动让他说出：“军营待不了，你可以先去我府上，我教你功夫。”

乔天息眼睛一亮，不知道为何，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她有点怀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当真？”

“当真，我府上，除了我，也就只有下人，那么多空房间没人住，你尽管留下，何时想走了，我也不留你。”宁千帆缓缓讲道，语气有些急促。

乔天息满眼泪光，跪下来叩谢，宁千帆连忙阻止她，扶住她起身：“好了姑娘，先去吃吧，我也饿了。”

乔天息点点头，宁千帆却突然歪头一问：“还未请教……”

“乔天息。”乔天息鬼使神差地竟然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随后又安抚自己，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噢……乔姑娘，”宁千帆不禁在心中赞美道这个名字真好听，随后他微微一笑，告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宁千帆，东凌将军。”

“宁将军。”乔天息软软地唤了一声。

宁千帆在众将士的心目中，可是从不近女色，一心只知道打仗，今日却破例带着小女子一同围在篝火旁边，还让大家都坐得远远的，怕吓到这女子，将士们面面相觑，暗暗调笑。

“乔姑娘，你别管他们，”宁千帆瞪了一眼大家，转头温和地递过兔肉，“吃饱点。”

“嗯。”乔天息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宁千帆，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

本来，还以为要费好大力气，才能让宁千帆收留自己，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这个东凌小将军，防备心未免太轻了。

宁千帆不以为然地吃着烤肉，他虽然怀疑乔天息的身份，不过一个小女子也翻不了什么风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先带回家再说。

夜里乔天息宿在了宁千帆的营帐中，宁千帆去了别处，乔天息躺在柔软的毛毯上，眼神忧郁地望着地面。

不知道高丹臣怎么样了……回去后，有没有怪她不告而别……师父，师父他会不会担心她……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

思绪万千，乔天息烦躁地蒙住了被子。

第二天一早，乔天息早早出了帐，宁千帆派人打了水，乔天息便站在帐外漱口洗脸，宁千帆过来的时候，乔天息满脸水珠，迷蒙的眼神飘过来，宁千帆看着她，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早，宁将军。”乔天息漫不经心的语气，与昨日脆弱的样子，相差太多了，乔天息反应过来，连忙左右看看，表现出无措之态。

“早。”宁千帆还是走上了前，用袖口沾掉乔天息脸上那些水珠。

有些粗糙的触感，乔天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闭上眼睛，宁千帆的动作十分轻柔，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恶煞。

乔天息睁眼的瞬间，又对上了宁千帆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看见宁千帆微红的耳朵时，自己的脸也微微发热起来。

乔天息退后一步：“谢宁将军。”

宁千帆的手还悬在空中，他抿抿嘴，收回手：“我们没有车，只有马，所以，我带乔姑娘走吧。”

乔天息的马术可不一定比宁千帆差，但是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欲再次行礼感谢，宁千帆却早已拦住她，笑了笑，带她上马。

宁千帆一句“冒犯”，就攥着乔天息的腰，把她送上了马，他随后上马，坐在乔天息身后，二人的体型差，让乔天息几乎笼罩在他的怀里。

长途跋涉，就在宁千帆的马上，乔天息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她的心里一颤，有一种，再也回不了头的感觉。

东凌京城人来人往，纷纷驻足观看这些自西北而来的将士们，宁千帆回朝所带兵士不多，气势虽不宏大，却难掩英气。

更何况，咱们将军的马上，还坐着一位妙龄女子，身上并非东凌寻常服饰，想来这位宁小将军，也学会了强抢敌国民女了。百姓们熙熙攘攘的，你一言我一语。

乔天息第一次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晚上也不太能睡好，实在是疲累无比，迷迷糊糊的，她靠在了宁千帆的身上，也顾不得什么，只管闭上眼歇了。

宁千帆身体有点僵住，不太敢动，手里轻微控制着马绳，让马走得稍稍慢些，乔天息柔软的乌发摩挲在他的颈间，很痒，他的心里，也有点发痒。

在自家府邸前停了许久，宁千帆才轻轻唤道：“乔姑娘，我们到了，醒一醒。”

一旁的兵士们哪见过宁千帆这样温柔亲人的模样，憋着笑看着眼前这副景象。

乔天息坐直身体，宁千帆便从马上下来，直愣愣地张开双手，乔天息犹豫了一瞬，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宁千帆轻而易举地将她从马上带下来。

乔天息扭头，看着宁府的门头，深色木头上刻着两个金色的字“宁府”，大门外的石狮子在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泽，门口的小厮走上前来迎接，恭敬地向宁千帆行礼。

这就是她往后要住的地方，如果不幸，这里也将是她死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