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很疼，我没有在意。

前两年去医院检查过，说是贫血，是很寻常的营养不良，多吃点就好了。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珠宝设计师。很早之前，我一直瞒着他们学画画，还在南城开了间不小的画室，当时一到放假放学我就会去那，家里没有他们，也没有人会管我在不在。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是因为我妈不喜欢，她喜欢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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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五十四分，我看着镜中的男生有些吃惊，一头炸毛的粉发，说长不长，也就到后颈往下一点，皮肤是病态的白，长袖被挽到胳膊肘，露出两截清瘦得吓人的手腕，我抿了抿嘴，低头洗脸。

居民楼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临走前我已经锁好了门。

天还没亮，昏昏沉沉，似乎要下雨了。

我扯了扯书包带子，肩上的重量很轻，因为里面没有书，没有作业，甚至连一支笔都没有，只有一盒包装好看的糖。

或许是脑子抽了吧，我居然不记得我为什么没有带书回来，到处都翻了个遍也没看着。

远远看见学校的影子，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池暮！”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我停住愣了愣，四处张望，一眼看见了前面的人流中站了一个少年，穿着南城三中的校服，很高，容貌出众，特别是眼睛，很好看，可我不认识他，更别说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快便消散了。因为他走了。

我只知道，不是他叫的我。那会是谁……

我惯性的摸上了左耳，耳垂上有个冰凉的东西，是个黑色耳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它的边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PZ”，什么时候戴上的已经忘了，不过对于我来说，一定很重要。

正想着，有股力量把我拽进了就近阴暗狭窄的巷子，猝不及防，我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我眼前一黑，很快便又能看见。沾了一身灰，脖子被掐住，我挣扎不动，抬眼看见了那张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脸。

他说我比以前更漂亮了。

男生的声音围绕在我的右耳，我只觉得恶心，想揍他。要是我还能使上劲的话。

扼住脖子的手拿开，我咳嗽几声，强忍着疼痛没有倒下，倚靠在墙上，反正已经脏了。

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我压下心底的恐惧，逼自己抬头与其对视，狠狠瞪着对方，即便我低了他半个头，可气场还是有的，谁都知道，我在初中当过两年校霸。

“周璟，你他妈想干什么？”

我咬牙。被周璟盯着头皮发麻，他半天没有说话，随着轻笑一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他不高，但是壮，在西城读高中，学习差，人还他妈烂，要是知道有傻逼要来堵我，我今天就不出门了，再不然请个半天假的。

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我很慌乱，太疼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脏手碰到我的脸然后直朝左耳。

“这里，能听见吗？”

“别碰我！”

我奋力推开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闷哼一声。

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个傻逼面前哭，可是好疼啊……

看着周璟离我越来越近，我认命般闭上了眼。

紧接着听到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好久过后，我知道我得救了。

有人将我抱起，顿了大概两秒钟，抱得更紧了。

我其实还有意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很累，薄荷的味道持续传入我的鼻腔，我不禁萌生了一个念头，在他怀里好舒服啊，我小心翼翼的，处于私心的攒住了他的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放下，手里落了空，疼痛感袭来，我只好隐忍着，睁开了眼，坐在椅子上。

我好像做错事了，我渴望拥抱，我渴望他能一直抱着我。

向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那眼神好像是在打量我，说了几句和班主任口吻一致的话，然后才到正题。

“拿冰袋先消肿，涂上药歇几天就行，其他没有特别严重。”

我松了一口气，不严重就好。

“不过这边建议还是做一下检查。”

我说好，有时间再来。

我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看样子是他抱我过来的，他就是远远看到的那个很好看的人。

我不禁感叹，他好高啊，应该有一八五了，我现在一七五，我不贪心，要是能长到一米七九就好了。

眼神不经意瞟见男生干净的校服领，被攥过的地方已经起了褶皱，很显然是我弄的……

我身上其实也不脏，好吧，挺脏的。他应该很爱干净吧。

本以为会这么安静下去，男生突然说话了。

他让我不用担心，那个傻逼已经进去了，没个十年出不来，我点头说好，道了谢。

他还帮我上的药，从脸到后背，刚开始还行，冰冰凉凉的挺舒服，到后来就很疼了，我倒吸一口凉气。

男生微微皱眉，问我很疼吗，面对如此不冷不热的问候，我说有点。

对方没有下文了，但我能感受到，他比先前更温柔了，下手的力道都——

……当我没想。

“还有哪里有伤？”

我想了想，抓起衣角往上掀，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神在这过程中变了样，却也没说什么。

“这里，也有。”

我示意对方看我肋骨那里的淤青，很快，该抹药的地方都抹好了，还打了几圈绷带，我整理好衣服，才想起什么。

我问他他不上学吗，他说请过假了，我刚要回应，男生又说也帮我请了。

“什么？”

他看了眼我，那眼神像在看傻子，他说一个班的，问我是忘了吗。

许是怕我还是想不起来，他又喊了我两声小池同学，池同桌，问我想起他了没。

我红着脸连忙点头，想起来了，十班，他是我的同桌，年级第一，是拿过很多奖的裴朝，很多人喜欢的裴朝。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脸红，可能是臊的吧，裴朝太有魅力了，难怪会有这么多男生喜欢他，还有胆大的男生给他送过情书，不过被当面拒绝了。

可能是觉得男生喜欢男生很奇怪吧。虽然在大部分人中是挺奇怪的。

我没觉得奇怪，从小到大我没喜欢过人，但是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和性别没有关系。

学校里也有传言，我听说过，很多人口中的我都是喜欢男生的，他们说我是同性恋，有的说我恶心。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因为就算我反驳了，也不见得会有人相信，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

所以一直沉默，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我终于确定了，我喜欢的不是男生，我也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的人恰好就是个男生，和我性别相同。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敢承认……对于一个喜欢得要命的人，怎么舍得不去承认呢？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可以交个朋友吗。

男生停止了手上涂药的动作，看了眼我脸上的表情，低笑一声，他说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

我瞬间想明白了。

裴朝人真的很好，我，我确实不太适合被人喜欢，好吧。我沉默的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

“想当你的男朋友。”

男生独特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惹得我心痒痒，我不敢看他，转头瞥见全身镜里的我，怎么看都不像好孩子，还有一身打架留下的痕迹。

我心虚的问，“哥哥，我好看吗？”

没有得到回复，我又低下了头。

男生俯身与我平视，他说我好看，很好看，他还说他喜欢我很久了，也不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的，是喜欢我的一切。

裴朝说我是他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直都是。

糟糕，这双眼睛简直太犯规了，要疯了要疯了……

“可是，我们明明不熟。”

我不禁想到父亲所说的，我就是个残次品，连连摇头，说我不好的。

薄荷味很清甜，一丝一毫侵略着我的周身，我这是又被抱住了。

他是在安慰我吗？安慰我什么……我，我本来也不好，要是我好的话，妈妈也就不会不要我了吧。

而裴朝，他总是偷偷给我糖，我都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了，总是用他的方式让我开心，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他太好了。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我身上在发抖，极力控制也没用，原来在喜欢人的面前，会很自卑。

“宝宝你看，我现在完整了。”

直到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承认了，我离不开他，离不开裴朝了。

我从不擅长诉说自己的心事，不是因为没有人，虽然真的没有……我觉得，明明自己一个人能抗的，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说给别人听让别人去烦心，这很不公平。

可是这次我想自私一点，就一点点。

喜欢他，是我想要公之于众的秘密。

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十月末，南城下了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