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落，密林中完全暗了下来。

一片昏沉中，只有连绵横扫的剑光与一双双幽绿凶狠的眼睛在不停变幻闪烁。

那恶兽“头领”比先前又大了一倍，只身躯就有七八尺长。

它肩背拱起，火红脑袋上的一双老鼠眼正桀桀盯着陆贤，只待其露出破绽便立时袭杀对方。

可陆贤又岂是那般好对付的？

虽然秘境中修为被压低不能使用超过结丹境的招数，但是他的战斗经验和实力仍在。对方的弱点在于其柔软的腹部，因此只有在连续出招、不断攻击中觑见缝隙才能一击即中。

因此，不待那恶兽动作，他已率先发起攻击。

陆贤猛然跃起又借着左右树干脚尖连点，身形快速变幻地逼向对方。

恶兽“头领”判断不出其落点，只能被动防御。待陆贤快到面前，这才躬身前扑，双爪直击向其头颅。

可陆贤却半身侧翻，反手格挡住了。

“咣铛——”声响，利爪与剑刃相击，溅起点点火花。

“头领”还想以力压人，陆贤却不与其纠缠，一脚点地，向斜后方漂移。

那“头领”立刻逐其身影而上，可陆贤却只在不断移动间与其短兵相接。

“头领”不耐，觑着对方一个转身的瞬间就向其后脖颈扑去。

哪知陆贤这是假意露馅，只待其上钩就可给其猛力一击。

他迅速扭身回转，又压低身形，侧身抖手，几道剑光便由斜刺里而出。

“头领”扑至一半顿感不对，可却为时已晚。眼见剑光袭来，它只能想办法翻转身体尽可能地避其锋芒擦过。

这一次，没有金戈相击之声，也没有冷铁磨擦出的火花，只有剑气破风的啸声与猛兽身躯交错而过。

“哜——”

群兽们的“头领”由半空摔落，在树丛里滚了几滚，这才一瘸一拐的起身。

刚才那几剑它只避过一半，另一半尽数落在了它的腿腹。

“哼哼——哜——”

陆贤正欲再次出击，就见这头狼竟俯身低头，边后退边龇牙咧嘴地朝左右吼叫。

另两处的恶兽们像是收到了信号，也立时停止攻击，后退了开来。

姜啟本在勉励坚持，此时见围攻自己的几只恶兽们主动后退，倒是让他心中惊讶。他偏转头看向另外几处，就见陆师兄跟前的那“头领”也正在往后退却。

“原来如此。”

那“头领”似是伤得不轻，见带来的队伍已损失大半，便知面前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它倒也乖觉，竟未硬拼，而是偃旗息鼓带着所剩无几的队伍慢慢退去。

昏暗林间，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逐渐变小，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一阵夜风刮过，吹散了原本浓重的血腥味。

“呼——”

姜啟一口气呼出，终是放松了身形。

他背后的姚元宗也是浑身一松，立时坐在了地上。

“阿啟，你怎么样？”

偃无闷跑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姜啟。

“我无事”，姜啟摇了摇头，“就是有些脱力。”

已和狼群搏斗了近两个时辰，此时，他的灵力和体力皆已耗尽。

“无事就好。”

偃无闷拍着姜啟的肩安慰。

“对了”，姜啟奇怪，“你们怎么来了？”

“还说呢”，偃无闷嗔怪，“你口讯上只说‘遇阻晚到’，也没说地点和情况，师兄见着便有些担心。”

姜啟不好意思地挠头，心中有些羞愧，他是趁着符咒爆破的间隙用灵牌传讯的，只来得及写那几个字，全没料到他们会找来。

陆贤走了过来。

“我们本就离得不远，兽群动静不小，便循着踪迹过来了。”

他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姜啟有无受伤。

“什么嘛”，偃无闷摸着鼻子小声嘀咕，“明明是师兄你先改了路线的。”

“咳咳……”

姚元宗在一旁听见，惊奇不已，一贯清冷淡漠的陆贤竟会如此行事，但又想到此前他还背着姜啟回去，心中又有些了然。

“哎？这位兄弟是……”

偃无闷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姚元宗。

“看着有些眼熟。”

“呃。”

姜啟还未来得及介绍，姚元宗已熟稔地抱拳见礼。

“姚元宗见过二位师兄。”

“哦，我想起来了”，偃无闷又打量了他两眼，“那日考场外，就是你抬阿啟出来的吧。”

“正是，正是。”

姚元宗笑得有些谄媚。

偃无闷心中奇怪，问姜啟：“你俩怎么在一起啊？”

“这……”

姜啟讷讷，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啊，我刚好也在这附近”，姚元宗倒是顺着就接过话头，“之前听见动静就往这边来了。谁知刚好看见姜师弟一人与狼群对峙。”

他如此说倒也没错，只不过略过了再往前的事情而已。

姚元宗有些焦急，不确定姜啟此前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但又想到自己是出发前暗暗在姜啟身上下了个看不见的追踪符的，就有觉得没什么了。

“幸好之前把取了下来，不然……”

他心中庆幸，在两人靠背作战的时候就取了下来，不然若是被陆、偃二人看见定要坏事。

姜啟心里发窘，一抬眼正与姚元宗对视了一眼。

幸而，偃无闷不疑有他，只道：“原来如此。”

姜啟又不自然地看了陆贤一眼，发现师兄站在一旁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下稍安，又苦恼起一会儿是否还要与姚元宗同行一事。

哪知，姚元宗又道：“幸而遇见两位师兄前来，不然那些畜生数量也太多了，我这爆破符一用完，还真没什么大招可出了。”

“我说呢”，偃无闷看了看这满地的残尸血块，“怎么这么血糊拉碴的，来时一看吓我一跳。没事儿就好。”

“可不是呢，多亏二位师兄了。”

姚元宗见气氛尚可就立时顺杆爬了。

“既是遇见也是有缘，在下一直敬仰二位师兄”，他又向二人拱手恭敬道，“若不嫌弃，不知可否带小弟同行？”

“这……”

偃无闷犹疑。

姜啟心想，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三人皆向陆贤看去。

陆贤心下思量，眉头微皱。

正这时，姜啟忽觉自己脚后跟处有什么在动。

姚元宗也觉不对，两人立时跳远了两步，回头只见是“老虎”的肚子在动。

两人本是站在虎尸前的，姜啟先前就已确认过那野兽已死，没想到它肚子里竟还有东西。

他大着胆子上前，想持剑掀起它的肚子查看一番。

这野兽浑身毛色已□□涸了的血液染得快看不清了，黑夜里，只见它乌漆墨黑的尸躯半拧着，腹部紧贴着地面像是刻意在保护什么。

用剑尖挑开尸体腹部，就见那下面竟还有半边陷入地面的树洞，树洞里有一团毛茸茸的白球正在努力往上蹿。

“咦？”

偃无闷和姚元宗也凑了过来。

几人见还有活物，干脆将那尸体先挪开大半，那一团毛球也正好得空蹿了上来。

可它只蹿了一半就后继无力，只得半个身子趴在地洞边缘，使劲儿往上够。

姜啟一看是只可爱的幼崽，“噗嗤”一笑，将它捞了起来。

这幼崽倒是乖觉，感觉到陌生气息没有恶意也不害怕，反而趴在姜啟掌中，抱紧了他的小臂不下去了。

见此，姜啟遂将这小东西抱在怀中，顺手捋了捋它的软毛。

“喵——”

小东西贴着掌心哼唧。

姚元宗奇道：“这是猫还是虎啊？”

“这是驺吾。”陆贤道。

“驺吾？”

姜啟抬头正与陆贤对视。

“是。”陆贤点头，“驺吾，大若虎，白底黑纹，虎躯猊首，尾长于身。”

姜啟低头细看，手上这不大的一团，白绒绒的软毛间的确有黑色的细纹，眉间的一簇更是明显。这小驺吾此时正依恋地趴在他怀里，见他低头，那长长的毛尾巴垂在肘间轻轻摇曳了两下，似是在讨好撒娇。

“倒是可爱。”

他有心想留下这小东西，遂又抬头看向陆贤。

陆贤了然：“驺吾是一种稀有的灵兽，若成年可日行千里。你若是想养也不是不可。”

“真的？”

姜啟高兴，却有听陆贤说道：“只不过，养起来不易。”

“为何？”

“相传其乃上古仁兽，非自死之兽不食。”

“这样啊……”

姜啟心想，也不算太娇贵。

偃无闷插嘴：“这还不好办，给他吃草不就行了。”

姜啟无语，连姚元宗都怀疑道：“怕是不行吧……”

陆贤只瞥了这不着调的师弟一眼，没理他，转而道：“而且，因其实在稀有，很少有人知道如何饲养，据我所知，昆仑派内是没有的，也未曾有书籍记载过。”

姜啟就住在留园，这点他倒是很清楚。

“喵——”

那小驺吾像是看出几人正在讨论自己的去留，奶叫一声，一跃而起，直扒拉着姜啟的衣领，就要往他颈子里钻。

“呃——”

姜啟无奈。

“哈哈，它倒是通人性”，偃无闷大笑，“怕不是把你当奶妈了吧？”

姜啟捉起小白团颈后软肉，又怕把它捏疼了，一阵手忙脚乱后，才将小东西拉下来，抱在怀中捋毛安抚。

“傻子，你还等什么”，偃无闷奇道，“赶紧滴血认主吧。”

姜啟却摇了摇头。

修行中人与妖兽签订契约有好几种方式，一般比较常见的是滴血认主，即在阵法作用下将人的一滴精血落入妖兽的兽丹之中，即可让此灵兽认其为主人。

但是，这种被迫成为主仆的方式比较残忍，若主人身死妖兽亦不可独活，大多是用在那些买来的妖兽身上的。

“这可是只稀有灵兽”，他看了眼怀中的小白团，“而且它身世可怜，不应被如此对待。”

“若是等其长大自动认主也不是不可”，陆贤猜到姜啟心思，“但驺吾稀有，易被争抢，恐怕得寻块御兽牌才行。”

陆贤所说的自动认主，是一种比较公平的办法，自动认主的契约，若是一方身死，契约自动失效，另一方仍可存活。

当然，还有一种更高级的，就是本命契约。

这种契约需要人类和妖兽各出一滴本命精血相互融合。此契约一旦签下，双方寿命共存、修为共享，但是，这种不仅需要双方自愿，而且对妖兽来说更不公平。

因为，妖兽本就天生地养而成，寿命本就比人类要长很多，且妖兽的本命精血十分宝贵，其吸取天地精华元气而提升修为，通常也会比人提升得要快。

总的来说，妖兽除了天劫难渡之外，在修炼上倒是比人类便利很多。

就更不用说，这驺吾是比妖兽更少见的灵兽，还是一只上古灵兽了。

而御兽牌相当于一个可以移动的兽笼，其内里空间有大有小，但都可以让兽类在其中生存不死，并且它只有玉佩大小便于携带。

这些姜啟都懂，但是他心中真正所想与这些皆不同。

不知道是感慨于这只小驺吾的身世，还是与其天生有缘，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想把它当做伙伴来的，既是伙伴那就需要平等相待、互相认可、各有自由。

但他心知自己这么想的确过于天真，所以也没有贸然说出来，只对几人道：“它才这么小，还是再等等吧。”

“得”，偃无闷摇头，“我就知道你又心软了。”

连姚元宗都露出惊讶又不赞同的表情。

陆贤倒是理解，不过现下也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此处尚不安全，那獦狚未死，不知会否再召兽群回返。”，陆贤看了看周遭，“不若收拾好先离开此地，去往峡谷那边再说。”

几人一听，皆点头赞同。

最庆幸的是姚元宗，听陆贤的意思是同意他跟着了。当即，他便手脚勤快的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姜啟听陆贤一说，才知道刚才那似狼非狗的野兽是獦狚。獦狚虽是一种食人的恶兽，但其毛皮厚实耐用又可御极冷风寒。故而，几人把可用的皮毛都给处理了，收进乾坤袋中。

及至驺吾尸体，几人发生了分歧。

姜啟心有不忍，小驺吾还在一旁，就这样把母驺吾剥皮抽筋太过残忍。

偃无闷倒是大大的不赞同，要知道这驺吾浑身是宝，他可不舍得就这样埋了。

最后，几人一商议，干脆，姜啟和陆贤先去峡谷附近找休憩之地，偃无闷和姚元宗处理驺吾尸体。这倒是让姚元宗捡了个便宜。

几人这一番倒腾，及至戌时才打扫得差不多。

姜啟这便带着小驺吾和陆贤先行一步，往三山峡谷赶去。

文中驺吾和獦狚的描述皆取材自古代传说：

1.驺吾

《山海经·海内北经》：“ 林氏国 ，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又作驺虞zōu yú古之仁兽，非自死之兽不食。

驺吾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仁兽。林氏国一种十分珍贵的神兽，个体如老虎一般，身上有五彩斑斓的花纹，尾巴比身子要长，像白毛黑纹的虎，但不吃活的禽兽，很能奔跑，骑上能日行千里。

2.獦狚，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野兽。

《山海经·东山经》：“有次四山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木焉，其状如杨，赤华，其实如枣而无核，其味酸甘，食之不疟。食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海。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郝懿行笺疏：“经文猲狙当为獦狚，《玉篇》、《广韵》并作獦狚。”

獦狚的形状像狼，长着红脑袋和老鼠一样的眼睛，发出的声音如同小猪叫，能吃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四人同行外圈探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