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雷斯做好了心里建设，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他推开一点点的门，然后迅速闪了进去，避免让人看见阳台上的情景。

而此刻站在阳台上的二人早已分开，一人占据了一边，正在若无其事地寒暄。

“今天的天气本来还算可以，但晚间转阴，看不见‘明玉卫’，真是可惜。”

明玉卫，是莫里斯星的唯一的卫星，至于为什么，从帝国文明建立开始到如今，漫长的六千多年的文明历史里，莫里斯星人为地摧毁了数颗卫星后，唯独保留了这一颗星星，加雷斯小时候翻遍了帝国文明史都没有找到答案。

“马上就要入夏了，天气多变很正常。不过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每年的社交季都要选择这个时候。”

你们把天气聊完了我拿什么来开场白？加雷斯心里长叹一口气，上前，只得说出来最老套的问候：“晚上好，公主殿下，格里芬上校。”

然而，二人一看见是加雷斯走了进来，立刻装也不装。

今天的奥罗拉穿的是有着宽大裙摆的礼裙，但丝毫不影响她地动作，几步走上前，眼看就要继续刚刚与哈德里安的争执，但被加雷斯眼疾手快地拦下。

他连连喊道：“我的好殿下，这是在皇宫里，在舞会上，别激动别激动！外面可全是最喜欢拿礼仪做文章的贵族，要是被他们发现你私下里和哈德里安的冲突，这对你很不利！你先冷静点，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坐下来慢慢再说吗？”

“不用慢慢说，林上校，我今天来舞会，就是为了找到奥罗拉殿下，把这件事说清楚。”哈德里安的声音是极为少见的生硬和冰冷。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让你们两个都这么激动。

“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们格里芬家族的出尔反尔，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提到家族，哈德里安沉默了，加雷斯有些疑惑，他和哈德里安的接触，说实话并不多，但就是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对格里芬家族的感情非同一般，他有着很强的家族荣辱感。

奥罗拉此时都已经开始“攻击”他的家族了，他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还......一脸的纠结？这可是加雷斯第一次从哈德里安脸上看见这么丰富的表情。

“总而言之，我的态度不会改变。”哈德里安过了很久才挤出这一句话。

但奥罗拉的回应却很及时和强硬：

“我奉劝你一句，哈德里安，适可而止的贪婪我不会计较，但你要是还想得寸进尺，我......”

奥罗拉还想继续放狠话，但看见哈德里安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最后张张嘴，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后，便提起裙摆离开了阳台，把加雷斯扔在阳台上和哈德里安独处。

看着一脸寒意的哈德里安，加雷斯只好找个话题让自己别太尴尬：“你惹她什么了？发那么大火。你是真不怕她到陛下面前告你状？”

“我虽然是格里芬家族的人，但同时也隶属于军部。”哈德里安的态度看起来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奥罗拉有可能会采取的措施。

他抬手触碰了一下嘴角，看起来是在查看刚刚奥罗拉那一拳有没有打出伤口。

加雷斯想起当时，哈德里安接到去解救奥罗拉的命令后，立刻出发的情形，揶揄道：“那要你去那颗补给星，不也是陛下的命令，你怎么就听了呢？”

哪知道哈德里安直接给他来了一句：“恰巧发现了虫族的动静，顺路，就接下来了。”

“虫族？我怎么不知道。”加雷斯疑惑，这和虫族有什么关系？

“说漏嘴了，请忘了这件事。”哈德里安轻描淡写地说到。

加雷斯被吊起了胃口，催促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快说！”

哈德里安这时才转过身来，开始和加雷斯进行比较正式的交流：“提拉星的崩坏陷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星球核心的内部活动出现问题，群众早早就疏散了，然后呢？”加雷斯回忆到，这件事他有所耳闻，但毕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而且他那时候在专注于给奥罗拉换机甲，更没时间去关注。

哈德里安继续说道：“军部接到的说法也是这个，帝国这边的提议是的不需要军部分散注意力在主星系，我们的精力只需要放在前线就行。”

“有问题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加雷斯目前还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太对。

哈德里安瞥了一眼加雷斯，他的面部表情没有说什么，但加雷斯总感觉他的眼睛在骂他，他开口道：“提拉星崩坏陷落前夕，我们发现了一个异常的虫洞在提拉星附近形成。”

其实比起联想到虫族，加雷斯第一联想到的是何颂，她被判定为来自过去的宇宙的某个文明，长相与莫里斯帝国文明记载中的，古人类的一支极其相似，说不准她辈分还挺高的。

“于是我们通知那颗补给星向提拉星发送探测器，加雷斯，你不妨大胆猜猜传回来的影像里是什么？”

哈德里安先前提到了虫族，加雷斯自然往这方面靠：“虫族？”

“一只王虫出现在了取景框里后，探测器便失去了连接，估计是坠毁了。”

“王虫？！”在人类的分类中，虫族分为E至S级，而S级别之上，还有一类直接听从虫族最高统治者的王虫。

王虫怎么出现在了主星系？

“后来奥罗拉殿下的证词也证明了，那一天，虫族王舰出现在了提拉星附近，它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吞噬了它，提拉星由此崩坏陷落。”

“提拉星虽然位于主星系边缘，但既然被判定为主星系的一部分，自然也意味着它达到了主星系的评判标准。

这样一颗还算宜居的行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被吞噬，再加上王虫与王舰，你觉得，那一天的虫族女王是在它的某艘副舰里睡觉吗？”

“嘶......”加雷斯倒吸一口冷气，虫族女王，这四个字可以说是每个人类都咬牙切齿的存在。

莫里斯帝国文明的历史，其实也可以算是与虫族的斗争史，几千年来，他们的文明合并了数不清的文明，至少在已知的宇宙中，除了帝国和联邦这两个庞然大物，很少有文明级别的冲突。

或者说，就连帝国与联邦，毕竟他们的本源一致，都不会有太大的摩擦。

唯独虫族，这个自莫里斯帝国文明建立起就与之一直缠斗的种族，几千年来，二者之间几乎是打得你死我活。

可以说目前已知的宇宙中，大致就是分为以帝国和联邦为主力的和平者阵营，和作为侵蚀者的虫族。

而虫族女王，则是虫族绝对的中心，但由于历任的虫族女王都从未在战场上露过面，和平者对它知之甚少。

但如今，它居然明目张胆地来到了莫里斯帝国文明的主星系，还吞噬了一颗行星吗？

加雷斯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猖獗啊。”

“总而言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接下陛下的命令，去接奥罗拉殿下回莫里斯星。”哈德里安说这句话后，便停了下来，看起来在等候加雷斯的反应。

“你把军部高层的机密都透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解释一句你不怕陛下？”加雷斯搞不懂哈德里安的意图，抛出一个很愚蠢的动机，等着哈德里安反驳。

果不其然，哈德里安回答道：“我在故意和你透露奥罗拉对我们可能有所隐瞒，你在想什么？”

“我们只知道，奥罗拉被琼恩海盗团挟持，然后他们会在那颗补给星降落。”

一提起琼恩海盗团，加雷斯就有些牙痒痒，但他还算耐着性子接话：“然后？”

“摆渡船上，有着二十来个提拉星人。”

“嗯？”提拉星人，很奇怪吗？

等等——

“这很明显地证明了天秤号是从提拉星启航，奥罗拉为什么要隐去这一点？这一点不能说吗？就算撒着如此拙劣的谎言，她也要隐瞒的是什么？”哈德里安看出了加雷斯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继续说道：

“当时负责搜查摆渡船的军人实际上效忠于我父亲这一派，消息没有流通，不过现在，你也知道了。麻烦代替我转达一下，让她接受我的提议，不然，我不保证，莫里斯日报上会不会出现一些有损皇室声誉的报道。”

他的话音刚落，不等加雷斯有所反应，就有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哈德里安。”

阳台的门被推开，走来的是奥罗拉，和——

“公主殿下说你要放弃碧翠斯星的采矿权，有这回事？”温多林夫人此时的神态很符合格里芬家族女主人的身份，她语气严肃问到。

“......”哈德里安彻底沉默，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奥罗拉，今晚第二次，加雷斯读出了他的眼神里的意思：

“算你狠”。

“哈德里安.格里芬，说话。”温多林夫人叫了哈德里安的全名，加雷斯想着如果自己母亲喊自己“加雷斯.林”，打了今晚的第二个寒颤。

哈德里安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她听错了，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哈德里安朝加雷斯扔下的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他分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阳台，留下了一脸烦躁的温多林夫人，以及憋笑的加雷斯和奥罗拉。

温多林夫人没有寒暄，简单互相告别后，她也快速离开了阳台，门开启又合上，阳台上隔绝了舞会的嘈杂，加雷斯和奥罗拉在晚风中放声大笑。

直到奥罗拉笑够了，她才靠在护栏上，问起了刚刚和加雷斯独处了一阵的哈德里安：

“他刚刚和你说什么？”

加雷斯也笑累了，挨着奥罗拉倚着栏杆，说道：“他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

加雷斯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准备拿你父亲压你，但你先找来了他母亲。”

“真不要脸！还好我先下手为强。”奥罗拉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心情十分愉悦地说，“马上我的社交季任务就完成了，可以回学校去咯！”

加雷斯看着在他面前格外放松的奥罗拉，尽管心里有许多想问的，但他都选择了一一压下不表。

他伸手，揉了揉奥罗拉的头，兄妹二人心里大约都藏着事，但此时此刻，从那繁盛的舞会上抽离出来，就只是在阳台上吹吹晚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