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霍锦心取了一碗鸡血，浇到手边的牌位上。
霍家是百年大宅，每一处都透着底蕴，大宅前平坦开阔，屋子前细河环绕，屋前两只貔貅怒目圆睁，貔貅为龙第九子，辟邪挡煞，招财进宝，但生性凶猛，一般人镇不住。
静虚抚着花白的胡子笑道：“辟邪兽前养厉鬼，可真是好本事啊。”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茶？”霍锦心的声音传来，静虚抬步跨进院内。
明月皎皎，穿过竹院便是客厅，静虚于霍锦心右手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干涸了的血碗：“竹林养鬼，你这霍宅的格局到真是独一家。”
静虚见霍锦心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见怪不怪，拿起手边的茶水细品一口，转头看向手边的牌位。
“霍大少爷好久不见，贫道以茶代酒，敬霍少爷一杯。”
静虚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霍家的这位大少爷他可是多年前就看中了的，只可惜天妒英才。
“你来我这作什么？专来看我哥哥的？”霍锦心道“想来静虚师叔与我大哥也没什么交情。”
静虚笑而不语。
“前两日有位名叫沈非的小友来我观里上香。”
“我看我与沈非小友甚是有缘。”静虚微微眯着眼，仿佛是在回忆当日的情景。
“哦？”霍锦心面无表情，“师叔是对我霍家的人感兴趣？”
“只是看沈小友天赋颇高，贫道不禁有了爱才之心罢了。”
霍锦心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老道士小时候就老是想着把她哥哥拐去修道，现在更加得寸进尺，还打起他们霍家媳妇的主意了，真是越来越为老不尊，凌云观那么多弟子他不要，偏偏盯上她家的，还念念不忘上了，“我家的人，师叔还是不要惦记着了。”
静虚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自己这个师侄从小就不待见自己这个师叔，到了现在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来她这样的性子，二十多年前就少有人镇得住，到了如今，恐怕更是除了自己师弟和霍老夫人之外，谁都镇不住了的。
静虚莞尔，宅前的两尊貔貅倒是像她。
“养鬼终究不是正道，你年纪尚浅，还未铸成大错，还不如将霍裘交给师叔代为照顾，你好好修行便好。”静虚看出自己这个师侄的不耐，也不再绕弯子。
霍锦心嗤笑一声，什么不是正道，这老头子还以为自己就是正道了？他这么多年做的事她可都一五一十地知道。谁人不知道天虚的静虚道人是一个狂热的养鬼怪人，这就是正道了？
“看来师叔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哪里哪里。”静虚嬉皮笑脸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往日沈非见到的仙风道骨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泼皮无赖的摸样。
“天地可鉴，我这可都是为了师侄你着想。”静虚突然正色道“你是一介女流，霍裘去了，霍家原本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小辈，霍老夫人已经无力再管理这偌大的霍家，斯人已逝，你再如何钻研那些逆天改命之术，霍裘都是回不来的。就算他真的能重现人间，可没了往日的记忆，师侄觉得，那还是霍家的大少爷吗？”
霍锦心道袍下的手握紧：“不劳道长费心了。”
静虚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听，你那些方法虽不会害及那孩子的性命，但霍裘是全恶命格，煞气极重，这原本也不是什么正统道术，对他原本的命道还是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是看沈非的确是个可造之才，才到底生出了些怜惜之心。”
“沈非已经是我霍家的人了。”
“他知道这件事了？”静虚无奈淡笑。
“与你无关，师叔。”
沈非和霍三岁进了霍家的祠堂，祠堂里倒是没有太多坐的地方，沈非抱着霍三岁就在祠堂地上的蒲团坐下，将霍三岁放到自己的腿上。
霍家祠堂里放着三块牌位，沈非将霍三岁放到蒲团上，自己好奇地站了起来。
神龛上供着香，青烟袅袅，青烟之后最上一层最为显眼，为显考霍公正庭之灵位。其下一层分别为先严霍公老大人之灵位与先慈贺氏老孺人之灵位。
沈非还未学过关于丧葬方面的用词，还未分清楚牌位上的到底是霍姑姑的何许人，隐隐约约猜是霍姑姑的长辈。看了一会儿，从小他就对鬼神存着敬畏之心，便朝着神龛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又回到蒲团上。霍三岁见沈非对着神龛上的牌位参拜，自己也有模有样地朝神龛拜了拜。
“哥哥，那是什么啊？”他虽然经常见到神龛上的三张牌位，但是自己却从来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沈非看着神龛上的牌位，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那是霍姑姑去世了的家人。”沈非刮了刮霍三岁粉嫩的小鼻子“说不定还是三岁的远方亲戚呢。”
沈非一直以为霍三岁可能是霍家远房亲戚早夭的孩子，得霍锦心怜悯才将他留在霍宅的，要不然像霍姑姑那样冷清冷血的人，怎么会收留过路的孤魂野鬼？
霍三岁安安静静地趴在沈非的腿上，摇头晃脑的，到底是深秋，祠堂内还是有些冷的，沈非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手放进霍三岁的怀里。
霍三岁开心地把怀里的手捂得更加紧实。
自从霍锦心给了他符水之后，沈非非但没有觉得霍三岁冰坨子，后来的霍三岁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取暖的小火炉。
他爱不释手。
“三岁，你在看什么呢？”沈非见霍三岁盯着神龛的方向。
“哥哥，这里少了一个。”霍三岁指着神龛，有些疑惑。
“三岁的不见了。”他记得霍锦心和自己说过那是自己的。
沈非：“！”三岁说了什么？他自己的牌位竟然被摆在霍家的祠堂里？就算霍三岁是霍姑姑养的鬼童，那也没必要将他的牌位摆进霍家祠堂这么重要的地方吧？
“三岁的牌位怎么会在这里？”沈非想不通。
“唔......不知道。”霍三岁认真的想了又想，还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霍家祠堂这件事，他就只记得自己的骨灰被埋在这里，他也就在这个地方待下了。
沈非也没对霍三岁抱着太大的希望，他一只小鬼头想来也记不得多少东西。
两个人没待多久就被霍锦心叫了出去，霍三岁在沈非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惹得霍锦心多看了两眼，一只手按在霍三岁的脑袋上，被霍三岁气愤地拍了下来。
“三岁！”沈非连忙把霍三岁抱了过去。
霍锦心收回手，没说什么。沈非担心地看着霍锦心纤细优雅的背影，以为刚才他是不是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见霍姑姑翻了个白眼？
三人各自回到房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沈非把字迹胸前的水晶吊坠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一脸严肃。霍三岁挠挠脑袋，发现面前的沈非有些与往常不太一样，不由得有些害怕，拿自己的小脑袋去蹭了蹭沈非的腰。
沈非：“......”
沈非赶紧把水晶吊坠放回胸前，把正在蹭自己腰的小鬼头抱到床上：“说，我胸前的这个是不是你的骨灰？”
霍三岁，嗫嚅了两声，见无处可躲之后，应了。
沈非差点没被霍三岁气死，骨灰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给他当吊坠了呢？要不是刚才霍姑姑趁霍三岁不在同自己说了这件事，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万一他一不小心把骨灰丢了怎么办，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也就跟着丢了呀！
沈非越想越害怕，一把把自己脖子上的吊坠摘了下来，塞到了霍三岁的手里。
“拿着，放回祠堂里！”
霍三岁红着眼睛捏紧了手里的骨灰。
沈非不太敢看霍三岁泛着泪花的眼睛，左右躲闪，放软了语气：“咳，你放在我身上，不安全。”
骨灰对一只鬼来说多么重要啊，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骨灰拿出来放到自己身上？这太不安全了！
霍三岁咬着牙，看到哥哥把自己的骨灰塞到自己手里，愣了一下，红了眼睛。
“哥哥......不喜欢吗。”小鬼头的声音里透着哽咽。
“没......欸，你先别哭！”沈非手忙脚乱，心疼地捧起霍三岁红扑扑的小脸“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霍三岁红着眼睛盯着沈非的脸，那泛红的眼睛里带着的东西让沈非心下一惊，沈非不得不先败下阵来，一闭眼，又把霍三岁手里的骨灰吊坠戴回了脖子上。
“现，现在好了吧。'
霍三岁心满意足地抱紧了沈非的脖子，打了个呵欠，小手将骨灰吊坠放进沈非的里衣。
沈非胸口一凉，和吊坠一起滑进自己胸口的，还有霍三岁的小爪子。可惜霍三岁没有那个自觉，在沈非的怀里躺好之后又开始委屈。
“三岁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哥哥别不要三岁......”霍三岁软软的脸蛋贴着沈非的脖子，沈非觉得痒痒的，忙按住不停乱动的小脑袋，没心思去管胸口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了。
“那说好了啊，你要好好你保护好自己，可千万别被坏人抓住了。”现在他连鬼都看见过了，自然也相信世界上有道士在捉鬼的事，虽然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碰到这种事，但是自己身旁跟着这么一只小鬼，不得不让沈非担心。刚才就听霍姑姑说凌云观是一个捉鬼的道派，还有几分本事。
沈非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见到的老道士，搂紧了怀里的小鬼头。
三岁：我要把骨灰给哥哥当礼物玩。
沈非表示骨灰太重他受不起。
三岁：哥哥，三岁的骨灰很轻的，真的！
沈非：......
感觉太久没更新都有点不好意思出来冒泡刷存在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