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地毯。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每一步都好像踏着她的心脏一起一沉。伊洛丝屏住了呼吸，眼珠子跟着转去通往玄关的拐角。
咔哒。红木大门被他拉开，“进来吧。”
对方的回应似乎慢了半秒——
“好的，先生。”
没了阻隔，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她耳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伊洛丝的胃被动地咕噜了一下。
真的是饭……
吗？
推着餐车的服务生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寸头，瘦高身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原来小丝喜欢这种类型。”西索的语气十分故意。他倚在转角处，捏着下巴观察她，长眸笑得眯了起来，“目不转睛呢～看着就会‘饱’吗？”
他的调侃已经完全进不了她的脑子了。可那个背对西索、忙着掀开食盖的人却稍稍一动眉毛，仿佛在等她回答。
伊洛丝后脖子一凉，好歹找回了呼吸，“……还行。”
整理好餐品的服务生充耳不闻，右手轻轻在左臂搭着的白色餐巾上擦了两下，“请慢用。”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西索目送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才看向从头到脚都盖着“隐情”印章的伊洛丝。
她不吱声地坐在床沿，自顾自拿起叉子要吃饭，他也坐了过去，肩膀腻歪地碰了碰她的肩，“他对你没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你……”她叉起炸猪扒的手微微颤抖，“把这句话刻在心门口好不好。”
“嗯？”
“嗯？？”
在她更为强势的反问下，西索的脸鼓了起来，“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你有点毛病……”
“太强也不好吗？”他轻声问，“受不住？”
她手中的餐刀一侧，锯齿边缘闪出一道寒芒，刀刃映着他的眼睛。
“哼。”西索切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
虽然进来的男人长了张熟悉的脸，但给他的感觉，不太熟悉～说不清哪里不同，只是种直觉。
她刚要吃下一块，他又问，“情人？”
“……”
西索慢条斯理地沿着肉的纹理切割，余光瞥着她，“你看起来，又害怕，又恨不得立刻扑进他怀里。”
“…………”
“唔，怕我心情不好所以没有扑吗～”
她喉咙一堵，无言以对，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气。
那家伙出现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又莫名其妙作这幅伪装，除了见她，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不拆穿、顺着他演，总不会错。不过她还是得……
“嗷……”
床头的声音引得二人齐齐转过脑袋。午后暖洋洋的光线下，她的猫抻直了两条前腿，弓出一个长长的懒腰，蓬松的毛泛起一层光晕。
它终于醒了，找见她就昂起脑袋迈步，踩在被子上的爪垫有些不稳，留下一个个浅坑——又纷纷随它的远离复原，仿佛局部空间的扭曲和重构。
西索颇有兴致地挑起眉。
“球球。”伊洛丝侧身抚上它的额头，好像它能听懂那样，“没事吗？是太累吗？饿不饿？”
它继续往前走到她膝上，蹭着她盘卧下来，仰起脸，金瞳好像亮闪闪地写着“饿饿，饭饭”。
其实煤球不饿。
最多是短时间的连续跳跃有点吃力。
埃忒尔这次给它的高纯度永燿和族里那些完全不同。它吃完，感觉今年都不会饿了——按它们的计岁法。1年，大概相当于人类社会的13年。
可这里的“火”实在太好吃了！就算埃忒尔说它是补充不了什么能量的垃圾食品，还是挡不住美味……
伊洛丝环视了一圈。
“怎么了？”
“找找什么能烧。”
“……”西索想着她对它的重视程度，应当不是要烤全猫，“要火？做什么？”
“球球要吃。”
“带它去厨房。”他不满地噘嘴，“人家还要在这里住的～”
伊洛丝眨了一下眼睛，觉得提议有理，开始思考它可以穿他哪件衣服。
“难道…你真的在意宠物勿入的规定，不是为了和我睡觉？”
见她出神，他惊讶地以掌掩唇凑近她。挨了一拳后，又捏声捏气地模仿起她的口吻，“难道满嘴‘去死’的人，连杀人都不敢？”
“又没人悬赏他们的人头，为什么要用这种没退路的方式解决问题？”
“剑走偏锋才刺激。”西索轻笑，“你喜欢‘刺激’。”
“我不是在问你。”
被她忽视的猫哑哑嗷了一嗓子。伊洛丝摸了摸它的头，准备起身。
“那聊聊别的～我认为比起尸体，活人更有机会想方设法，逼得你退路全无。”
他的右手食指搭在唇角，抵出一个小窝，“还是说，小丝恐惧的不是‘杀人’，而是无可挽回的‘死亡’——即便发生在别人身上。”
她被西索的敏锐烦到了，“我就是不喜欢惹事生……”非。
墙后一阵模糊又刺耳的尖叫利刃般扎穿了她的句子。
“…死人……杀…杀人了！！！……”
走廊不断传出跌跌撞撞的混乱动静。二人同时抬眼，又几乎同时平静下来，看向对方。
西索第一时间想起了送餐的人，瞅见伊洛丝把猫放床上起了身，他问：“要看热闹？”
她却推开餐车，往反方向走到书桌旁，径直拉开最左边、装配应急物品的抽屉，轻车熟路地找到一盒火柴。
“呀，早就侦查好了？”
“猜的。”她陪伊路米出任务的时候，总是外宿。
伊洛丝推出火柴盒，捡起两根，侧过眼睛瞧他，“不阻止我？”
“不喜欢阻止你。”
“好，继续保持。”她捻亮了火柴，目光移到煤球身上时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两团火焰点亮了它的瞳孔，它的视线紧追着那道炽烫的红色闪光，脑袋也转动到餐盘的方向。
西索眼睁睁让面前油脂过剩的牛排变成了燃料。在铁板的加持下，火苗瞬间壮大，滋啦滋啦地烧出一股股焦香。
铛的一声，桌碟震颤。跳上去的煤球开始大快朵颐。滚滚烟气中，顶级和牛快速碳化，奇怪小猫欢快舔火。
他怨念的眼神完全藏不住，被烟雾呛得只能站起来，“人家今天那么辛苦，很饿的……”
伊洛丝推开窗透气，西索已经走到她背后，还没抱怨完。她从侧边绕开他，去组装床头柜上充了一会儿的电池。“我没胃口。”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它亮起，“我的没怎么动。”
西索没有吃剩饭的习惯。
然而，不仅她此时噼里啪啦键入的信息无人理睬，他拨去前台重新订餐的电话也没人接听。走廊越来越嘈杂了，底下似乎响起了起伏的警笛声。
这个黑手党众多的港口城市中，隶属第一大家族的唐尼尔酒店，死了谁才会慌张得乱了套？
窗口的风清理掉萦绕他鼻尖的焦糊味，递来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上风口……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点动手呢。”西索微微倾身，一手搭在窗台，一手遮在眉上挡光，似乎有点苦恼。
伊洛丝也嗅出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铁锈味。
“客户的定制服务吧。”她一边回复玛琪“已经回到安塔利亚”的短信，一边回应西索，不再饶舌，“可能想让更多人目睹。”
这么重的味道，死状估计也很惨。要求越多，价格越高。伊路米确实愿意接这种有系数加成的单子。不过地点也太巧……
她一愣，扭头去看正在舔爪子洗脸的猫。
这是今天要完成的任务，他昨晚没回信息应该是在侦查，甚至可能就歇在这个酒店。煤球的判断依据，好像比她想象的复杂……
“竟然是小丝的家人。”西索听明白了，看向她，“猜错了，好可惜。怪你太心虚。原本是要来找他么？”
他的手指轻轻往床上一点，嘴角勾起，“但坏小猫把你送给我了？”
伊洛丝不搭理他，但也算搭理了。她面不改色地从钱包里翻找出一个物什，坐去床边，把捏着的棕黄色薄片展示给煤球，又指了指他，声音听起来没抱多少希望，“……为什么呀？”
“嗷……”
她的猫歪了歪脑袋，只是一刹那，时间却像变慢了。
在西索收放的瞳孔中，它的轮廓快速虚幻地拉长膨胀，最终清晰地呈现成一具被符文缠绕的，刀刻斧凿般完美的人体。
西索的嘴唇惊愕的一僵，转而上扬。
它不再趴伏，模仿她坐好。纯净浓郁的金色猫眼在光线下流转闪烁。
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却因生疏的迟疑染上稚气。它半天都没在已知的人类语言中找出能描述它感官的词语，只好抬臂，试图表演给她看。
它的手刚指向窗旁的西索，还没来得及做动作，站着的人笑意微凝，眼角一动，转身，抬头。
窗户上缘落下来两只脚，然后是小腿，对方一气呵成，提膝仰身，一跃而入，落地无声。
“姐姐。”
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歪了歪脑袋，了无情绪的黑色圆瞳捉到了她的视线，“就算想换口味，一次点两个，对身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王不见王，大猫要见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