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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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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凌云山五年一次的拜师大典。

此刻,凌云山上云烟缭绕,霞光漫天。但要说清正之气最为浩荡磅礴的所在,还要数位于凌生峰半山腰上的天阙台。

山轻河只远远望了一眼那熠熠生辉的亭台檐角,便立刻低眉敛目,心口怦跳。

他微压着头,蹭在上山的队伍末尾。一边谨慎地瞟着重峦叠翠的凌云山,一边暗自盘算要多久才能混完这场拜师典礼。

春分时节,草木抒发。可他此刻完全无心欣赏。踩上最后一台石阶,抬眼看着前面成群结队赶往天阙台的人,山轻河甚至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心思一动,一撩衣摆,反身下山。谁知刚一回头,就直直地撞上一个身着黄衫,眉目含情的男子。那被撞的男子眼带惊讶,待看清山轻河的模样后,立刻面带欣喜地扶了他一把。

“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天阙台不是在上面吗?”

山轻河与他对视一瞬,警觉垂眼,“迷路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始终没有抬头。黄衣男子也不生气,只是含笑调侃几句,语气温柔地滴出水来。山轻河不动声色听着,最后稀里糊涂就被男子带来的弟子们,半拖半扶地带去了天阙台。

一炷香的功夫,天阙台已近在眼前。

山轻河近距离看着这座巍峨壮丽的殿宇忍不住双腿发软。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粗壮的双腿,想不通一向勤于锻炼的身子骨怎么会突然如此虚软。难不成这富丽堂皇背后有什么阴恻恻的脏东西?

山轻河心沉了沉。

“秋家主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我师父特意给您备得好酒都快被谭家主喝光了呢。”耳边一道女声响起,牵起众人视线。

“哦?这个谭峰,明知我今日心情好必要开怀畅饮的,他偏来同我抢,”秋沉突然想到什么,突然会心一笑,“想必是小谭公子今日就要拜入裴师尊座下,谭家主才这么高兴吧。罢了罢了,我让他一次!”

秋沉自觉猜中,洋洋得意地摇着扇子踏入天阙台。待他点足而起,轻飘飘上了五楼,秋家众人便也各自散开。

这一散,一直躲在众人身后的山轻河霎时像失去林木遮掩的兽,一整个儿暴露在人前。

他压住眼底的尴尬,在向他微笑的女子面前停下脚步,拱手赔礼道:“这位...师姐,我不小心迷路了。”

师姐看着他若有所思,随即微笑摆手将人领了进去。她领着山轻河穿过一排排座位,又拦着他避开不时从后厨用法术送进来的茶水点心,貌似不经意道:

“你跟在秋家主后面,我还以为你们从前熟识呢。”

山轻河一愣,什么秋家主?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楼上,猜到黄衣男子身份。

“是秋家主心善,顺路把我带过来而已。”

“这样啊,”师姐停下来细看了他一眼,“你既叫我一声师姐,那我就需提醒你:不要和秋家主走得太近。”

说着,她推着山轻河一路往前,越过众人,直站到等待遴选的弟子队伍最前列才停下。山轻河一看自己排的这么靠前,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却被那容色冷艳的师姐一把按住肩膀,半分动弹不得。

“你就站在这儿。”师姐指下用力,山轻河肩膀立刻麻了一片。见他皱眉,师姐忙惊讶地松开手。

山轻河耸了耸泛着麻意的肩,刚要说话,就听旁边一个少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紧接着便有几道凌厉视线刀剑羽林般射在他身上。

他察觉来者不善,干脆状如鹌鹑,不再挣扎。

山轻河:“是,我听师姐的。”

山轻河虽未抬头,但师姐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又踱步检查了一番,便踏云而起,向五层楼飞去。

“哇,好厉害啊!这位师姐怕是有元婴之境了吧!”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这可是二长老的大弟子,咱们得叫一声大师姐。”

“你们瞧,她带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家的弟子?缘何能与谭大公子并列一排?”

山轻河一声不吭,尽量降低存在感。奈何旁边的人非议不断,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冒牌货心里便一刻也未曾清净。

师姐为什么让自己躲开秋沉?

还有什么谭......谭公子?和他站在一排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那他现在躲后面还来得及吗?

“嗡!”

“嗡!”

“嗡!”

金钟响过三下,天阙台上原本热闹的交谈声霎时消失。山轻河心里一紧,知道现在躲恐怕是来不及了。

果然,前面转角处忽然露出一颗卷心菜一样胖乎乎的脑袋打量他们,末了,卷心菜装模作样地走出来,清了清嗓子喊道:

“诸位师弟师妹,拜师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请随我来。”

山轻河在对方鼓励而期待地目光里艰难迈开脚,谁知刚抬步,就被身边的谭家公子狠狠一撞。

“师弟,当心。”

谭镜轩冷笑着与他擦身而过,山轻河抬起头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什么也没说,迅速跟了上去。少倾,两列队伍约莫五六十人的样子,安安静静站在了天阙台一层拐角处。

谭镜轩抱手靠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身旁的人,语带戏谑:

“听说你是跟着秋沉来的?看你这模样儿,是云香阁,还是红翠楼?”

身后传来几声讥笑,隐约听到有人说:“云香阁?那不是有名的青楼楚馆吗?”

谭镜轩哼笑一声,衣襟上的金丝纹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能让秋家主亲自送上山的,还能是什么人。”

山轻河听凭耳边讥讽,一语未发。只幽幽转头盯了谭镜轩一瞬,把他的眉毛眼睛仔细刻进眼底。

谭镜轩还想开口,却听天阙台上空响起一阵庄严肃穆的乐声,他知道应该是裴师尊到了,便立刻昂首挺胸站好。虽然转脸就掩去了脸上的嘲意,却怎么也遮不住眼底的得意之色。

山轻河看他这副做派,再响起方才秋沉说过的话,心中对谭镜轩针对自己而来的敌意便多了几分了然。他抬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阙台五层,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师尊......不过如此。

华光璀璨,仙乐齐鸣。繁琐而庄严的拜师大典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供香,祭天,唱礼。

一道道程序不知耗去多长时间,山轻河后背烘出不知几身热汗,才终于看到方才那个卷心菜冲他摆手。他等得又热又躁,二话不说大步向前,带起一阵猎猎之风。

“前头那个俊俏弟子是谁家的?”

“小谭公子一表人才,今日必是裴师尊座下高徒了。”

“神魔大陆近几年人才辈出,看来凌云山今年又要收获不少高徒啊。”

山轻河望着上山时在鞋尖蹭上的一点泥,垂眼琢磨下山后去哪儿弄点银子花。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哪怕身处异世,只要有钱,总能开创另一番天地。

只是这个什么大典太磨人。磨得他心头火烧火燎,越来越烦躁难安。

思绪纷飞间,恍惚听得上方有一个和蔼苍老的声音飘飘忽忽说了什么。山轻河听不清,约莫是什么贺词之类。他也不关心,只希望这些形式化的东西赶紧结束。

焦躁时,一朵纯白无瑕仙气飘飘的莲花座台,突然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身前。

不知何故,莲花台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从他面前缓缓移向他身后之人,把排在他后面的弟子,先托举到了天阙台五层,受拜师之礼。

山轻河没想到这里规矩这么大,一边震惊,一边在心里暗暗后悔:

坏了,这下可能跑不掉了。

很快,排在山轻河和谭镜轩身后的弟子一个个被送上五层楼,众人的视线和议论之声也渐渐都集中在这最后两人身上。

山轻河听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议论,感受到谭镜轩身上越来越低的气压,心中难免跟着紧张起来。他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莲花座台,咬咬牙站上去。

座台升起时,他无意间瞥到下方的谭镜轩正向他露出一道毒蛇一样阴冷的目光。就是这神奇一瞥,让山轻河心底突然萌生一股不屈之意。

但他尚来不及细细分辨,人就已经到了五层楼前。

山轻河被迫抬眼,看到三个身着紫袍长老模样的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而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独自一人,端坐高台。

山轻河不敢多看,瞟了一眼便低下头。耳边适时响起一道声音,听来却又好似一声叹息:

“山轻河,根骨奇佳品性坚毅,拜入——凌云宗宗主裴师尊座下。”

话音方落,山轻河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宣读之人。

那宣读遴选结果的长老似乎是被山轻河惊悚的表情气到了,立刻眼睛一瞪,长袖一甩,满脸不快吼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磕头拜师?”

山轻河下意识看了眼那个穿青色礼袍的男人,心知这应该就是“裴师尊”。但看他一脸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山轻河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山轻河犹犹豫豫:“我,拜入师尊门下?”

左畔传来一声低笑:“怎么,你还看不上他?”

山轻河循声望去,正是歪在榻上抓着酒瓶痛饮的秋沉。见山轻河回头,他仿佛来了兴致,丢开手里的酒,凑到围栏边上邀请:

“其实这拜师大典也不是只能拜入凌云宗一家,你若不喜欢,跟我走也是可以的。”

山轻河看着秋沉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生出一种本能的抗拒,好像那目光是一道洪水猛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心中一凛,立刻跪在地上,朝裴颜的方向磕下去。

“且慢!”

山轻河额头刚要触地,余光便见谭镜轩和秋沉一样扶摇而上踏上五层。

谭镜轩:“裴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他作了一礼,抬手引众人看右边衣带青竹花纹的人,不急不慢道:

“他日楚家公子楚宴清在门内求学时,师尊曾多次夸赞他天资不俗、可成大道。但即便如此,师尊也没有将楚公子收入门下。今日拜师大典如此盛况,师尊却只单单看上了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师弟。思及往日同窗之情,镜轩实在是为楚公子感到遗憾啊!”

被迫承受众人目光的楚家主,隔空与谭镜轩的父亲遥遥相望。见对方面含惭愧,便也微微一笑。二人隔空对饮,似乎都不准备为自家孩子说话。

而“错失裴颜青眼”的楚宴清则锦扇微摇,风度翩翩。仔细看,嘴角似乎还噙着一缕薄笑。仿佛让谭镜轩义愤填膺为之争辩的人,不是他一样。

然而,独坐高台众望所归的裴师尊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凝神观望着堂下的山轻河,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山轻河呼吸一颤,怀疑自己看错,可身边的谭镜轩已经步步紧逼。

他趾高气昂地站在三大长老和四大家主面前,时而暗示山轻河素无根基,以后怕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时而又振振有词地为他的好友楚宴清抱不平,说要收就让裴颜把楚宴清和山轻河都收了。

反正绝口不提他自己。

毕竟他这个“处处为别人考虑、喜好打抱不平”的世家第一公子,怎么会是因为嫉妒山轻河抢了自己的位置才心有不服呢?

他只是替楚宴清感到惋惜罢了。

谭镜轩在众人的称赞里面带微笑,镇定自若。他直直地望着裴颜,眼底冷意斐然。

山轻河仰头看了一眼谭镜轩从容自信的侧脸,又瞅了瞅裴颜被道德绑架后面不改色的沉静,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你们素人都这么爱演吗?

眼看哑巴师尊不接戏,山轻河便条件反射地抢过镜头——刚一站起,脚下的莲花台似有感应一般,自动把他带到了谭峰跟前。

山轻河看着年过半百胡子拉碴的谭峰,硬是挤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哀愁面孔,卯足劲大喊一声:

“爹!!!”

这一声可谓声势浩大,吓醒了自来到天阙台后便昏昏欲睡的景家主,也吓退了刚对山轻河生出点旖旎心思的秋沉。

真要命,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怎么是个傻子......

秋沉面色沉痛地躲了躲,伤心地抓起一小把瓜子花生。磕了几口便立刻转悲为喜,兴致勃勃呷了口酒,重又生出几分看热闹的闲情雅致。

只见那原本从容自若的谭峰谭家主,被山轻河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杯一掉,酒水稀里哗啦撒了一身。

他慌忙站起来抖擞衣摆,这动作让外人看着倒像是他忙不迭认了这个儿子似的。

“怎么回事?谭家主有私生子?”

“天呐,今年最火的话本子都没这热闹!”

“真是混账,教子无方还如此不检点!谭家把我们凌云宗当什么地方!”

谭峰扫视四下难免不悦。尤其秋沉在一旁“咔嚓咔嚓”吃个没完,摆明要看好戏,谭峰心里就更不快了。

但谭家主是何许人也?

他可是十九岁就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凭一己之力镇住了濒临溃散的谭家,又在短短三十年里把谭家一个中等修仙世家做大到如今世家之首的位置。

如今不过是被喊一声“爹”罢了,往日也不是没有阿谀奉承之辈抱着大腿叫过。谭峰能怕他一个毛头小子?

他真正在意的是裴颜一直没说话。谭镜轩能不能拜入裴颜门下也还悬而未决。因此,他多少有点生气儿子在这节骨眼上自作聪明,节外生枝。

想到这,谭峰挂上一副威严但不失宽宏的表情,探出半个身去,伸手想搀起山轻河,“这位公子休要胡闹,老朽什么时候多出你这么个儿子?何况今日是凌云山的大日子,怎可如此儿戏,岂不失敬?”

山轻河看着他红里透黑的脸色,眼底流出三分无辜,怯懦地俯下身,“我瞧谭公子器宇不凡,定是有慈母严父悉心教导,想着,既然他能在凌云山直言师尊择徒之事,那我大胆些给自己找个爹也不妨事......”

说完他身子一歪瘫在莲台上,仿佛后怕极了,委委屈屈对高台上的裴颜哭诉:

“我自小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长大。师尊,我真的不是故意惹谭家主生气的。我就是想有个厉害的爹。这样我也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人管,有人教了。”

山轻河本就生得眉目俊朗,英姿不凡。高挑的马尾束在脑后更是平添了几分肆意风流。如今他楚楚可怜说出的这番话,有心人虽能听出其中明褒暗贬之意,却硬是狠不下心把“僭越”“无礼”之类的责骂往他身上砸。

毕竟看着这张脸,想想这凄凉无比的身世,便是有十万分的怒火,也灭了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修真界的修行是以道心为本,道心又以仁善为根。在座诸人,便是毫无根基的入门弟子也没法对一个上无娘亲照养,下午父亲教诲的孤儿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更有甚者,许多敏感多情的女修见山轻河英姿不凡却身世凄惨,一时不忍,泪都要掉下来了。

此情此景,身为世家之首的谭峰怎好动怒?

便是一丝丝的不满,他也不敢轻易泄露。

他连忙跃到山轻河身边,亲自弯腰将他扶起,又拍拍他的肩,絮絮说些安慰之语。直到看见山轻河破涕为笑,才又背过身、沉下脸,狠狠对谭镜轩骂道:

“无知孽障!裴师尊择徒事关重大,你个毛孩子知道什么轻重缓急?在这里丢人显眼,还不退下!”

谭镜轩被谭峰封了穴,想张嘴也出不了声,只能恶狠狠瞪着山轻河,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剥皮抽筋,再蘸着酱油醋把他生吞活剥!

这份儿恨意,山轻河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旁人,大约也就忍了。可他山轻河是什么人?别说此刻他毫无根基。就算上辈子在成为影帝前给人当替身当背景当尸体,他也从未忍过半分挑衅一分羞辱。

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这都如放屁一般。

在他眼里,睚眦必报才是刚强手段,打蛇随棍方能一劳永逸。

如今见谭镜轩露出这样凶恶眼神,他打量了一圈五层楼的各色人物,立刻宛如受惊一般,一个哆嗦,便从莲花台上滚了下去,顿时引起一片惊呼!

山轻河张皇失措:“救命!”

刚一求救,山轻河便看到一大片竹叶从右边飘来,云一样将他托了上去。山轻河心知赌对却仍不敢轻敌,他半抬眼皮向上觑了下,见来人却是一个文雅和煦的翩翩公子。衣摆处绣满了苍劲有力的青竹。

楚宴清笑看着扒在竹叶堆上不敢起身的山轻河,俯身朝他伸出一只手,“你没事吧?”

山轻河一时断不清此人来路,只谨慎地搭了一节手指,靠着自己腰间巧劲立了起来。

楚宴清收回手,见他无恙,眼底笑意浓了些。他望了望脸色不算好看的谭家父子,示意谭家主解开儿子的穴。

“谭公子,这位小公子看着比你都还小些,你就莫再吓他了。说来,你我一别三年,没想到你还如此重视我们幼时的同窗之情,宴清心中实在感激。”

谭镜轩刚想开口,就被楚宴清一脸深情地打断道:

“只可惜我父亲母亲只许我在凌云山求学两年,加之年纪太小,便错过了当时的拜师大典。不过有谭公子这份深情厚谊,宴清便很高兴了。但我想,今日这位无所依靠的小公子恐怕比我更需要裴师尊垂爱。”

说完他转过身,认认真真地朝裴颜行了个大礼,劝道:

“师尊,请您可怜可怜这位小师弟,将他收入门下,免他一世飘萍吧!”

说完,楚宴清拉着山轻河再次跪了下去。山轻河被迫伏在地上,看着这个演技比谭镜轩还好的世家公子不觉心下复杂:

难道所谓的修真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古偶片场?那他穿到这还真是按需分配,专业对口啊......

老天爷果然神机妙算,一切自有天意啊。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楚宴清弯起的嘴角,山轻河这才回过神来:呵,什么有感而发、拔刀相助,原来不过是跟谭家父子对着干,一个不想让他留下,一个偏要师尊留下他罢了!

这些世家子弟啊......山轻河撇撇嘴,咽下几句呼之欲出的脏话。

他和楚宴清就这么跪在脚下的竹叶之上,只听身畔传来几声急速的呼吸,接着便是谭峰大义凛然的附和,说什么一定要裴颜收下山轻河,千万不要把他儿子的无知之谈放在心上云云。

天阙台静了半晌,才听一个人沉声应允:“也好。”

山轻河一愣,霎时被这声清润幽凉的嗓音抚遍全身。他悄悄抬起头,看到身穿青袍的裴师尊正淡淡地望着自己。

一旁的二长老再次催促:“山轻河,还不上来磕头行礼,叩拜师尊?”

楚宴清亦悄悄叫他:“快去啊。”

山轻河听到催促,犹豫起身,懵懂跪下。刚要行礼,突然想到昨夜听到的那些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磕这个头。

他纠结着抓紧衣角,低着头,弓着腰,就是拜不下去。隐隐还有些想逃跑的趋势。

见他这么不知好歹,谭镜轩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大步流星走上去,几乎是恶声恶气地站在裴颜脚下斥道:

“你也太放肆了!你以为我凌云山的师尊是你想拜就拜,不想拜就不拜的吗!”

山轻河斜眼看着对家因为愤怒而胡乱飞起的眉眼,突然恶从心起,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又幸灾乐祸的微笑。

得,有这么个恨不得打死他的竞争对手,这个一步真仙裴师尊,他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他规规矩矩俯身磕头,同时,裴颜起身走下高台,“山轻河,走上前来。”

山轻河小心地向前迈步,惊讶地发现足下的竹叶变成了一朵朵莲花。成群结队的莲花铺成一条通向天际的路,托着山轻河,一步步向那最高处走去。

在距离裴颜三步之遥的位置,山轻河停下脚。裴颜抬手轻挥,他额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山轻河嘶声去揉,只听裴颜缓声解释:

“此印乃为师灵力所结。佩此印者灵气清正,如遇险阻可避灾厄。”他凤眸微闪,“仙路漫漫,尔当勤勉,惩恶扬善,不得有违。”

话音方毕,一阵清凉气息突然从额间流向四肢百骸,顷刻间涤荡全身。山轻河只感觉身上一轻,仿佛冬去春来,脱去身上层层棉衣,一瞬间身轻如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清灵自在。

他心里一喜,直觉这师父没有拜错,禁不住喜笑颜开: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至此,山轻河悬了一日一夜的心,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抱住裴师尊这条大腿,就算没有银子,他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思及此,山轻河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时忘形,朝裴颜又多走了两步。却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尚不熟悉身子洗去铅尘的轻盈感——

山轻河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挺挺地冲着裴颜栽了下去!

“裴师尊!”

“小心!”

“裴颜你没事吧!”

几声惊呼响起,三位长老和四大家主齐刷刷跑上来。紧接着,天阙台从上到下整整五层楼,无一例外地传来刑法长老宋束刀晴天霹雳一般地痛骂:

“山轻河!你给我从裴颜身上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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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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