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认真的嗓音像是我掌心坠下的水流，晕开大片的水纹，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我说、「是」呢？”
呼吸一滞，撩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
冷静，冷静一下。
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老板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最多也就是认可了、或者习惯了我在工作方面的努力和天赋，感觉我作为助手十分称职之类的。
……虽然我不能否认自己确实因为他的回答而脸颊发烫。
所以回应也就稍慢半拍——
“那就请喜助先生回想一下与我的约定，然后重新回答一次。”我尽可能稳着声音说道。
能够代替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没必要执着于我这个半吊子助手嘛。
“当然我不是在催喜助先生啦，只是……”
只是这样越发习以为常的尸魂界生活，正逐渐侵蚀着我想要回家的意志。
“是我失礼了，请夏梦小姐不要在意。”
水纹重归平静。
“……嗯，没关系的，我完全不在意。”
心情有点微妙。
沉默半晌，我再度开口：“说起来，我一直没有问过，这里是喜助先生自己建造的吗？”
回答声很快传了过来：“不，这里是夜一小姐与我一同建造的，是我们小时候切磋训练的地方。”
我小声叹了口气，心情愈发复杂。
“那夜一小姐也知道我借用了这里吗？”我问。
“没有特意告诉夜一小姐，”他说道，“没关系，夜一小姐完全不会介意。”
“唔、那样就好啦。”
我扁了扁嘴低下头，半晌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在介意什么。
·
我感觉我日渐增加摸鱼时长不是自己的责任。
更主要是因为老板逐年的得寸进尺——具体表现在放权越来越严重，已经发展到要求我替他签字的地步。
“因为我相信夏梦小姐。”这样语调轻浮地对我托付重任的人，转头就重新投进了还未完成的实验中。
我只好当着刚才听了全程的、等待浦原队长签字的九番队队员的面，熟练地模仿了老板的笔迹签上他的名字，再从怀里掏出他的印章。
讲真我只是技术开发局局长的助手，并不是十二番队队长的秘书啊！让我签这个字真的没关系吗！
……但我现在还不能找老板理论，因为他正在研究的东西是「灵子性质转换装置」。
这是我期待了足有两年的项目，在开发完成之前，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打扰到老板。
虽然在写计划书的时候，这个装置的研究目的是制作所谓的「压缩鬼道」，经由机械将灵子转化为可以囤积的属性武器。
但起草这份计划书的我、以及经手过计划书的涅和日世里、当然还有老板都清楚地知道，根本没可能达到那么高的转化效率。
所以实际上，这台装置，其实是为了制作碳酸而开发的。
对，没错，就是那个碳酸饮料的碳酸。
……其实是类碳酸物质，尸魂界的灵子和现世的器子性质并不相通，只能尽可能做出相似的东西。
“夏梦小姐～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来啦老板您尽管吩咐！”
碳酸我的碳酸——
为了碳酸，我连出外勤的摸鱼时间都主动压缩了。几周没见我停留的平子队长、在某次终于抓到我后，甚至问起我是不是被老板骂了。
被骂当然是不可能骂的，我还没有听老板骂过谁。他的性格和脾气好得离谱，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他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快速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立刻告别他冲刺去下一个队回收问卷。
终于，在夏天结束之前，我喝上了打满气的鲜榨果汁。
……调配不出可乐真是遗憾啊。
嘛也没有特别遗憾，各种口味的气泡水都是足以治愈身心的快乐水。
“这是夏梦小姐期待的口感吗？”
“是的！”我望着他，眼睛闪闪发光，“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夏梦小姐……”
“开玩笑的，诶嘿嘿嘿～”
就只是说，我又可以继续摸鱼了——
“有关这台仪器的转化原理，夏梦小姐完全了解吗？”老板突然问起来。
“多少了解一点吧……怎么了？要写报告吗？”
“不，没有达到计划书设定的目标，暂时不需要向上汇报。”
我点点头：“明白。”
我刚说完，对面的人突然露出了某种让我下意识联想到奸商的表情：“那么接下来，有关灵子转化率改良的研究，就拜托夏梦小姐了。”
我下意识地应下：“好的……哈？”
什么就拜托给我啊！我只是区区一个助手啊！
·
我终于看完了真央六年的课本。
理论上的知识记了个大概，实践上的……我对讨伐虚那方面实在没兴趣，对治疗方面倒是还有点兴趣。
在听到我的诉求的当天，浦原喜助就在与我对战之余，教授了我一点基础的治疗术。可惜他跟我对战时从没有见过血，我也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
某个深秋的夜晚，我因为参加技术开发局的女子会而在队里留宿。
先前把晕晕乎乎但攻击力还很强的日世里送回房间后，我已然去了半条命，精神却很振奋，回到房间睡不着，干脆跑到了研究室去借光看书。
原本我进去的时候，零零星星的还有几个加班的死神。等我看完两页书再一抬头时，硕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了我和老板两个人。
……某种意义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做他的实验，我看我的书，两人各做各的事，谁也没有说话。
等我看完了带来的这本，看老板仍在忙碌中，就又去摆放资料的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资料充当睡前读物。
那个架子大概是最近重新整理过，手里的研究资料是我从未在技术开发局见过的主题，竟然是「灭却师」。
我在真央的课本上见到过这个词汇，也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过几句有关百年前死神与灭却师战争的描述，随手翻了几页、才意识到这是份解剖的记录册。
身前突然投下阴影，我愣了一下仰头去看，正撞进浦原喜助微垂的眼瞳里。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接着又听见身前传来的声音——
“夏梦小姐、对灭却师感兴趣吗？”
我随手又翻了两页，目光落在资料页标注的姓名栏上，因惊讶而挑起了眉：“有一点吧，但不多。”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我面前摊开的纸页上：“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嘛，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我伸手指向了姓名栏，“来这里之前、恰好有同学是这个姓氏，「石田」、是挺常见的姓氏，但他也跟我家的大部分人一样，能够看见魂魄。”
说着我扁了扁嘴：“虽然概率很低，但说不定他恰好就是灭却师的后裔……现在死神跟灭却师的关系怎么样？死神作为战争的胜利方，应该不至于对败方斩尽杀绝吧？”
浦原喜助向后退了两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高度降到与我平齐：“死神的责任在于维护世界的平衡，百年前的战争始于灭却师对于灵子平衡的严重损坏。长此以往，世界会因灵子失衡而灭亡，所以尸魂界做出了名为「战争」、实际为「屠杀」的决策。”
“……诶？”
“但后来因为某个突发情况、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战争」。”他继续说道，“这个突发情况，给一些本就没有战斗意志的灭却师留出了时间脱离战线、销声匿迹，而死神并没有继续追击，直到现在、都再没有出现过大规模冲突。”
“没有追击是因为做决策的人换了？”我又随手往后翻了两页。
对面的人却有不同意见：“不，与其说是「不想追击」、不如说是「不能追击」。”
“死神方也损失惨重？”
“是的。”
“毕竟是战争嘛……”我抬起头看向他，“喜助先生也参加了那场战争吗？”
我这其实是随口一问，对于答案并不是特别在意，关注点完全在对面的人越发沧桑的胡茬上，可他却忽然露出一点凝重的神情。
“算是吧。”接着他忽然话题一转，“说起来，夏梦小姐真正的姓氏是什么？”
我当即瞪圆了眼睛：“诶？喜助先生不知道吗？我以为空鹤大姐都告诉你了。”
对面的男人露出了无辜的表情：“空鹤小姐并没有告诉我任何与夏梦小姐有关的信息。”
原来如此，果然空鹤是值得信赖的大姐！
“我的姓氏是「黑崎」。”
我将正好翻到的这页资料展示给他看，名字那栏上的姓氏恰好与我的姓氏相同。
“说不定我也是灭却师的后裔？虽然我觉得爸爸完全不像啦……喜助先生，要如何才能辨别一个人是不是灭却师？”
对面的人缓缓开口：“从外表上看、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只通过灵压也很难确认，这样的话……”
像是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忽然微笑起来。
“那就是看斩魄刀吧。”他给出回答，“灭却师只会使用弓箭，没有斩魄刀。”
有一说一，我感觉这个回答有些敷衍，甚至有点像是在内涵没有斩魄刀的我。
“但拥有斩魄刀的不都是死神吗？死神只要看灵络的颜色不就知道了——”
“并不只有死神。”话音却被打断。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的目光被额发的阴影遮掩，看不分明。落在我身上时，却让我没来由地心跳加速起来。
他的声音平缓，与以往给我讲述灵子研究相关知识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不像是在说推论，反而更像陈述已知事实。
“即便不是死神、也可以拥有斩魄刀。”
“未来的夏梦小姐一定会成为那样。”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还是蛮有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