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立仁气冲冲地回家，说总算可以歇一段时间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愿意说，我只觉得他感到悲伤难过又兴奋激动。

我继承了家中的部分产业，除了上班之外，也需时常打理这些产业。

最近美国股市异常的疯狂，之前投的一支无线电股票股价几个月内连续翻了40倍，其他长持的福特汽车、通用汽车股票也是一片常绿。人道花无百日红，清末还有民国初年的几次股灾还历历在目，其中还有我那位好阿叔“以身作则”，我最终选择见好就收。

我发觉在租界的银行里，一些汇票存取起来的手续繁复了许多。

周末回家吃饭的时候，梅姨也提起了此事。

“最近租界银行里取汇票，真的是麻烦死了。”梅姨一脸苦恼，“需要身份证明、居住证明，就连工作证明都要。”

“我们通过银行，查到了一笔可疑的汇款，估计是那边的，正在做排查呢。”立仁解释道。

“剿红，剿红，天天不干人事。”杨廷鹤也有些气愤，“若是上海的经济流转因此出现问题，你们负责啊？”

“应该只是短时间的政策吧。”我安慰了一句，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气氛变得奇怪了起来，大家匆匆结束话题，认真吃起了饭。

由于汇票短时间内还是流通不良，我只好暂时将股市上赚得的美金兑成黄金储存在公司里。

······

立华从南京回来了。

我和她约好，一起去了趟上海城有名的成衣店。

我生产后，身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衣服都没办法穿了，短时间内只得出去买成衣。

我从试衣间里出来，对着镜子照着。

“怎么样啊，立华。”我问她。

“挺好的，你身上这套，对，还有你右手边那套都不错。”立华点了点头，“你再去拿一些来。”转头对着女店员。

“我也去试试。”我有些累了，她将产后刚恢复不久的我扶到边上的椅子上休息，自己也去试衣间试起了衣服。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是瞿霞，她对我眨了眨眼，对着镜子试新装。当立华的门再次打开，换了身衣裳出来，对着镜子自己端详。

“这衣服很合适你！”身后传来瞿霞的声音。

立华吓了一跳，转身看来，看了一下瞿霞，又看向我，又扭过脸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声不响。

“立青问你好呢，立华还有你，可夫，以及小侄子。”瞿霞柔声道。

我看立华不动声色，依旧整理着身上的新衣服。知道她们有话要谈，估计也介意我的身份立场，识趣地离开：“你们谈，我先去外面看看小孩子的衣服。”

······

瞿霞又说：“他就在上海，本想见你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没见么？”

立华冷冷地说：“你俩又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话？”瞿霞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

看到瞿霞，我心里有些慌乱，我知道立仁在做什么，他手上沾着的两党人的血。

我随手挑了几件男婴和女婴的衣服，叫他们打包好。

又看着钱包中数量不少的现金，还有夹着的全家福照片，向店员又拿了一个信封，将他们都装了起来。

半晌，瞿霞与立华谈完，便想迅速离开更衣间。

我在门口连忙叫住瞿霞，将信封递给她。

“可夫，你什么意思。”瞿霞推拒着。

“我知道现在租界内的银行取钱都有限制，你们也缺少活动经费。”我把信封硬塞给瞿霞。

“组织有规定，我不能要你的钱。”瞿霞的脾气也上来了。

“就当是，就当是我对那些人的歉意。”我不敢看她，“你若是不要，就替我捐给孤儿院。”

“还有，这个是给立青的，是全家福照片，告诉他家里人都想着他。”

也不等她拒绝，我拎着已经打包好的衣服，走进了更衣间，去找立华汇合。

“谢谢啦。”瞿霞挥了挥手，“嚯，可夫你哪儿发财了，这么多钱。”

这是我在她被捕前，最后一次见她。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后，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我冲着立华使了使眼色，她跟我说吃完饭再对我讲。

“你说什么，瞿霞被捕了？”我十分震惊，我起身立马想去找立仁，结果被立华制止，她说此时此刻找立仁也于事无补，她来想办法。

我看着立华一再努力，陪着她找了孙夫人帮忙说情，那段时间我几乎成为了她的专职司机。

我也想去找夫人说话，可是想到立仁的立场，还有我的身份，有些事情，想了想终归还是不能做。

那段时间，家里人还有立华都没给立仁好脸色看，他也无奈解释道，这真是英国巡捕和手底下人自己的行为，他本意没想要抓瞿霞。

我看着立华做了很多努力，实在没忍住，还是去找了夫人，旁敲侧击了一下。

夫人倒是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来意。

“这件事情，也有所耳闻，也有人跟我求过情。”

“只是这些事情，你不应该插手的，可夫。”夫人一脸复杂地看着我，“这个时候，若是家里人都不站在他身边，你的阿叔会伤心的。”

这个他，恐怕也意有所指。

“我就当作没有听到你说的话，但是我可以透露给你，校长对瞿恩的印象很深刻，他妹妹的性命当是无虞的。”

最后租界法庭仍旧认定嫌疑人瞿霞有罪。

应上海法律请求，准予引渡。

不久，瞿霞又被从上海押往南京，关押在南京陆军监狱。

立仁因为我去找夫人说情的事情，跟我发了脾气。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他解了解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一脸无奈，“如果不是楚材帮忙把事情给圆过去，情况可就不像现在这样了。”

他最后也向我服了软，他说事已至此，他会托人在监狱里好好照顾瞿霞。

此事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第一届中统无线电学校已经结业，他告诉我成绩优秀的林娥已被甄别录用。

我和立仁得知父亲并不想大办他六十的大寿，便邀请了几个在上海的亲朋好友，提前在上海大饭店摆了一桌。

生日当天晚上，则是以家宴为主。

父亲原本是很开心的，家里三世同堂，孩子们也个个有出息，可又突然失落了起来。

我们对视了一眼，大家其实也都知道，他是想立青了。

身逢乱世，个人的生死仿佛微不足道，可对于家人而言，却大过于天。

此时此刻的立青在赣南的大山里，是不是或坐在床头，或沐浴于月光下，或洗涤在战火中，趁着空闲，抚摸着全家福，思念着家人。

游子如同风筝，随着劲风而上，越飘越远，但是总有一根细细的线，一根无法割舍的细线，一头系着自己，另一头则绑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ps前文，美股红绿跟中国相反的，红跌绿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