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前。

德拉科·马尔福，于1998年12月11日被逮捕，因加入食死徒并于1997年6月将其他大量食死徒带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导致时任校长、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国际巫师联合会主席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莱恩·邓布利多的死亡而获罪，1998年12月18日被判于阿兹卡班□□三年，没收魔杖。今宣布，德拉科·马尔福刑满释放，归还魔杖，归还马尔福庄园与古灵阁金库等财产所有权。

魔法部

2001年12月18日

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劳伦斯·格林格拉斯在威森加摩审判室宣读着德拉科·马尔福的获释通告，在座的成员窃窃私语起来，很显然他们中有一些人并不看好这个还未成年便效忠神秘人、又在成年后没多久就被逮捕□□的苍白的青年。

德拉科低着头瘫坐在审判室正中央的椅子里。一张椅子已经足够包围他瘦弱的躯干。在暴风激荡的海水中央那个阴暗潮湿的鬼地方，他熬了三个年头了。终日里不见天，不见日，每日两餐，却不知一大锅仅用开水烫过半生不熟的吃食要存放在那里分几天给他们吃完。每日每夜冲击着他嗅觉的不再是以前做大少爷时那些体面的雪松、檀木、琥珀香的香水，不再是一丝不苟的床铺上沁人的阳光的味道，而尽是犯人们不能梳洗而残留的体臭，是饭菜里时常变馊的酸味，连日下来被海风呼啸带过的咸水的味道竟是对他最大的解救。

这舒适的椅子他三年没有坐过了，审判室里的柔和的灯光都能已让他感到非常刺眼，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快要忘掉这个世界的样子了。

一千多天，他总在盯着左边小臂上那个丑陋不堪、如今灰暗得了无生迹的代表恶魔的标记，回顾着自从它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之后给自己带来的一切。他不再记得时间，不记得日子，不记得白天与黑夜，不记得三年之期过了多久、还剩多久，以至于今天早上，当他收到传唤通知的时候，他还以为魔法部又要给他定什么罪来延长刑期了。可当他离开那黑暗重见天日的一瞬间，他觉得，就算是被改判了死刑，他也是带着幸福离开的。

“当——当——当——”劳伦斯·格林格拉斯敲了敲法锤，审判室很快肃静下来。格林格拉斯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低头看着层层阶梯之下屋子最中央的那个男子，很快补充道：“德拉科·马尔福，从今天开始你就自由了。以后不要再从事任何黑魔法相关的事情。不要企图骗过魔法部的眼睛。”格林格拉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上午十点半了。

“这是你的魔杖。”格林格拉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捻起桌角的魔杖，斜眼瞥了一眼，又转回去盯住德拉科，“山楂木，独角兽羽毛，十英寸，弹性尚可。对吗？”

德拉科急切地看着他那根阔别以久的魔杖，身体即刻颤抖了一下。或许如果他有足够的体力，会直接冲上前抢下来吧。

“不过——据我所知，你的这根魔杖现在是效忠——哈利·波特的？”格林格拉斯轻声说。挑起的眉梢与话末的扬声调将他的轻视与讥讽表现得恰如其分。

德拉科身体绷得笔直，向前倾斜着。他的目光灼热起来，舌尖微微露出，似乎是想发出第一个咬舌音。他想说，那是我的。可是声带不受控制一般，不论他多么急切，那句话就是半吞在嗓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不是的。那支魔杖是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一个略欠稳重但坚定的男声破门而入，“三年前在追捕马尔福一家的过程中，德拉科用缴械咒赢回了他的魔杖。”那个戴眼镜的黑发男子身着简单干净的黑色巫师袍，走到德拉科右边，扭头看着他，平静地叙述着这句话。

德拉科向右转头看去，生平第一次觉得，那对绿色的眼睛真干净。

哈利冲德拉科轻轻点了点头，又扭过去抬头正视着高高在上的司长大人：“格林格拉斯先生。”

格林格拉斯摘下眼镜折好压桌住子上的羊皮纸，抿了抿嘴唇，略微愤怒地看着来人：“波特先生，请你注意礼节。虽然你已经任职于魔法部，但作为一名傲罗，你应该清楚傲罗办公室归于魔法法律执行司管理。”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不听我的，你就在魔法部滚蛋。

哈利紧盯着格林格拉斯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如同他在学校时一个样子，不畏惧任何权势。

“非常清楚，先生。不过您可能太忙忘记了，是您亲自让我十点半时来审判室接德拉科·马尔福先生，并护送他回家。”哈利一字一句地说。

格林格拉斯再次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年纪尚轻但名扬内外的救世主，从牙缝里轻轻地咬出几个字：“是的。那有劳波特先生。”说完左手随意向外一推，把手上的魔杖交给左边座位上的助理苏珊·博恩斯。

苏珊起身走下台阶，双手把魔杖递给德拉科，礼数周全。

德拉科从心底里感激眼前这个老同学如今还可以用礼貌来对待他。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个姑娘也是排斥他的。凭她被食死徒害惨的家庭，抑或凭学生时代自己的张狂，都足以让她对自己恨之入骨。

德拉科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

“自己的张狂”。

他的张狂竟有一天连自己都觉得过分了。可是如果一年级时他伸出的手，没有被波特毫无情面地拒绝，今天的他会不会不一样？

想到这儿，他又抬头看了看右边的年轻傲罗，轻轻勾了勾嘴角，嘲讽着自己天真的假设。不会的。自从生在那个家族，你的悲剧人生就是注定的，德拉科·马尔福，你不要指望任何人拯救你，因为没有人可以拯救你。现在，父母依旧在阿兹卡班服刑，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那么，就这样吧。波特先生你可以带马尔福先生走了。”格林格拉斯整理起桌上的资料，没有再多看这个获释男子一眼。陪审团的众人也纷纷起立打理袍子的边边角角，准备散场。苏珊向哈利投过来一个友好的目光，点头示意问好。刚刚严肃的氛围明显不适合老朋友间的问候。

哈利抿抿嘴唇微笑了一下以表回应之后，向左转过身，看着左边的金发男子紧紧地握着他的山楂木魔杖，指节被用力挣得发白，比原本病态般的白色皮肤更加明晰。

“马尔福，走吧。”

德拉科犹豫了几秒，似乎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由了。突如其来的恩惠让他开始感激这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应该向来与他马尔福家无关。

他用胳膊撑住椅子扶手，双腿用力支撑明明瘦弱却沉重得要命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果断地推开了哈利伸出的想扶他一把的手，漠然而抗拒地盯着他。德拉科·马尔福不屑于任何人的怜悯。德拉科·马尔福可以自己站起来。

哈利尴尬地收回手臂，缓慢地跟在德拉科身后。他瘦得与身高已经明显不成比例，脏兮兮的衣服上破了几个洞，线头外翻出来，蒙了厚厚的灰尘一般沉重地垂着。

德拉科是知道魔法部的结构的。小时候没少跟着父亲来，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对所有比他爸爸低下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今天作为刚获释的囚犯，他觉得穿越这一条条走廊竟是这么艰难。该死，这些走廊怎么这么长！

“呃……马尔福，你……要不要先去一趟圣芒戈，检查一下身体？”哈利轻声问。

前面的人脚步虽缓却没有停一下，干脆地冷声回应：“不。”

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一路跟着，直到他停在魔法部大厅的两排壁炉中间，茫然地看着两边用飞路粉进进出出的巫师们，他们也被德拉科吸引了注意力，行走的节奏忽然慢了下来。

哈利一把抓住德拉科的胳膊，没有去征求他的意见，马上带着他幻影移形了。

马尔福庄园。

德拉科一个趔趄倒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之刚刚随从显形对他内脏的巨大压力，让他浑身没有力气，随即呕吐起来。

稍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那座似乎是铜墙铁壁著称的黑色城堡，马尔福庄园。他久违的——家。或者早已经不算是家了。自从六年级那段黑暗的时光开始。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魔杖，对着四季常绿的草坪上那摊呕吐物，生疏地念出：“清——清理一新。”

德拉科非常欣喜地发现他对魔咒的掌控力还没有退化到预想的程度，至少，这魔杖还是听他话的，十分顺手。不过马上他又皱起眉头，这情景有些不寻常了。

“波特。这庄园怎么还有人打理？”

“部长说，不能让这恢弘的庄园用那么颓败的表象迎接它真正的主人。”哈利盯着那个比他高出整一头的男子，尴尬地笑了笑。

“……”德拉科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回复，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礼貌性的语言交流真的十分生疏。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们。”哈利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傲罗跟食死徒接触太多没好处。”轻描淡写，苍凉无比。

哈利随即楞了一下。自嘲，还有他能听得出来的好意奉劝，这出现在德拉科·马尔福身上，还真的不太习惯。但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作为伏地魔的人多次帮我们也没多少好处。可你们也做了。你，和你妈妈。”

德拉科无言以对。他和妈妈何曾想做神秘人的手下。对家的牵挂和对那邪恶的畏惧，他别无选择。

“嗯——你最好还是抽个时间去查一查身体。阿兹卡班的环境对人健康损坏很大。”哈利似乎没话找话一样，但他是真的关心眼前这个“敌人”。这几年他们都看懂了很多，成长了很多。褪去年少轻狂的冲动，哈利从来都是一个很能理解任何人的善良男孩。

德拉科抽动着嘴角，似乎有些笑意。他抬头望望天空，大口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转身向城堡缓缓地拖动着步子。

“你们可以觉得我是混蛋，为我曾经造下的孽。但马尔福不会忘记恩人。你们，还有邓布利多教授。”

哈利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哈利还是难以抑制思念。而他不知道的，这种思念，同样在眼前这失魂落魄的男子心中生根，同时还夹带着深深的愧疚。

邓布利多的一句话把他的灵魂从罪恶的边缘扯了回来。

“孩子，你不是杀人的人。”

为了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他也真的做不到。

“马尔福。”哈利叫住他，“如果你不想找我们，你可以去找赫敏。她回麻瓜世界了。这会儿应该去了墨尔本。就像她这几年的冬假一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