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摸着水桥羽闭上的眼睛，转眼间周围的水汽都消失干净了，散乱的发辫恢复平整，他也恢复了血色，又是从前那般异域惑人的模样，甚至还越发加倍了。

她描摹着水桥羽的眉眼，像是看了很久，又像只是几个呼吸间，直到大门里传来一道不可置信又饱含委屈的呼唤。

【……灵灵……】

她这才放下手，缓缓叹了口气，取下脖子上的红绳，将绳上的红珠放到了他的手里握住，倾身在他的眉间落下一吻。

待她起身之后，广袖一扫，顺着落下的轨迹，怀中之人消失在原地，而她的手轻轻落在腿上，晃动一圈绫罗。

她缓缓闭上眼睛，身影化成无数枫叶消散，在枫叶失去力量往下落的时候，下一瞬又在藤蔓前出现一个站着的同样的人影。

她绰影玉立，婀娜窈窕，直直望着不远处站在渐变红蓝花上的人，他从花开之时就睁开了眼睛，如今红着眼揣着手倔强地盯着她看。

嗯，死死地盯着看。

还是那么呆呆傻傻的啊，生气了也只会鼓着脸颊撒娇。

来人似乎勾了勾嘴角，缓缓张开了双臂，失去好朋友的枫叶再次围绕着飘起来的飘带玩耍。

这个动作一出来，那原本还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稳如雕塑，只会说不的男人瞬间破大防了，眼泪崩提，琥珀色的眼眶里包着泪，紧紧咬着下唇，突然张开嘴，哭着喊着撒丫子踩着绿叶跑了下来。

【灵灵，呜呜呜呜呜呜……灵灵……呜呜……】

咖啡仔：妈妈啊！

桑宁一把扑进来人的怀抱里，晃动了头上的珠翠，发出物质特有的碰撞声，他抖着身子紧紧抱住，不愿松开一点，是失而复得，是夙愿得偿。

【呜啊呜啊呜啊……】

来人回抱着他，再次叹了口气，安抚着拍拍他的后背。

但是桑宁实在是停不下来，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嚎叫，看起来是攒了很久很久了，来人有事要做，只得打断他的真情实感，可能是天生性情淡漠，即便如此话语里还是带着平淡。

“好了不哭了，我回来了。”

她把人扶正，手里冒了点蓝光和雾气，抬手在他脸颊边晃了晃，桑宁原本涕泗横流邋里邋遢遢的脸瞬间恢复成原来的白净，隐约还透出点粉嫩，琥珀色的眸子水汪汪的，满眼都是她。

他自然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效果，因此也哭不下去了，撇撇嘴面上还带着委屈，伤心倒是消散了。

来人似乎觉得好笑，抚了抚少年头上的发饰。

幽兰珍珠小巧精致，细链金闪，仔细看能看出来这款式和她身上的挂坠很配套。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将他眼尾处的红全数抹去，“好了，我时间有限，知道要做什么吗？”

“嗯，”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小发包，这发包自那天成型之后他再也没有拆过，一晃两万多年过去了。

“那……”，他往左边枫树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来人本不想偏身，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看向枫树下的人，三个人，两男一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谁。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回了身，“不了，我们两个就可以。”

桑宁也不管这些，她的意见他从来不会反驳，抽抽鼻子，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神服上的小珠子，摇摇头，“好的叭。”

来人往大门里面走，萝裙曳地，带着绿叶和鲜花的藤蔓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绿叶垂头，曲线温婉，鲜花绽放，姿态恭谦。

桑宁跟着她一起往里走，顺手摘了一朵花玩，两人并没有说其他。

她一直走到墓牌下站着的若隐若现的人群面前，原本空旷的大堂上站满了人，就是刚刚外面中央那些死去的老人。

他们看起来很健康，甚至还年轻了些，夫妻相扶，单人成聚，满目慈爱，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墓牌像是有所感召，自发地往两边飘去，落到了来人身后，有些激动地摇晃着，来人站在人群一步的位置，朝他们一鞠躬。

桑宁跟着照做，做礼之前，他将手里的鲜花往空中一放，那鲜艳的花并没有因为失去母体而衰弱枯萎，反而娇艳欲滴，颜色更甚，稳稳停在半空，微微晃动着。

两人端的是规规矩矩，完美无缺的祭司礼，广袖一交掌，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置于胸前往外一推，弯腰一鞠躬。

她的左手手腕上隐约露出一圈红绳，晶莹的红和金箔的亮一晃而过，恍惚皮肤上还有点什么图纹。

人群也没有受宠若惊，自然大方地接下这一礼，回以颔首一点头，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死之前他们已经见过了。

她直起身，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桑宁得令，伸手将悬浮着的那朵红蓝渐变重瓣芙蓉花往上空一抛。

芙蓉花飘到人群上方似礼花般绽放，花瓣脱体散落四下，随着风飘荡，老人仰头伸手接下花瓣，和同伴分享。

当第一片花瓣落地的时候，藤蔓绿叶上无数芙蓉花争相挣脱母体向上而去，纷纷绽放开，可谓一场视觉盛宴。

花瓣散落的同时，是落下帷幕，人群在欣赏美景的时候渐渐化为泡影，消散在原地，变化的，是上方同时出现的墓牌。

楼外的风停了，枫树却还在无风而动。

她一转身，身后的墓牌消失了，一个个和桑宁衣着相似的人影出现，他们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看，尤其是来人看，有几个略显急躁要往这边跑，被同伴拉住。

墓牌完全消失之后，清一色的美貌少年，但妆发给人的感觉特点不一，有古代的有现代的，跨度很大，没有最年轻的，只有更年轻的，十几二十岁的样貌，难以相信他们已经在这里‘活了’好几万年了。

如果有前几代佛伦斯的人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来，这都是曾经名噪一时，付出汗马功劳的‘远方来客’。

来人一样交掌置于胸前，却没有鞠躬，红唇轻启，声色悠淡，“诸位，幸会。”

桑宁没有她那般沉稳淡漠，对一切都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性子，甚至改天换日的能力，也没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