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浪帆从岭上慢跑下来，晨风挟着冬雪凛冽的气息吹散白雾。

她刚进客厅，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电话铃声便突兀地响起来。

李浪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二叔的号码。

质问从电话那头传来：“回来了不知道说一声？这点礼貌还要我教吗？我还是听光明超市那小子说你们放假了。收拾好东西就赶紧下来，快该过年了，把卫生打扫打扫。”

光明超市是赵江宇家开的，是整个镇上最大的超市。

李浪帆“哦”了一声。

电话那边又说：“桌子上有十几块钱，你去买点菜，晚上我回来吃饭。”

李浪帆刚说一句“行”，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残雪被踩出轻微声响，李浪帆步履缓慢，半个小时才走到镇上。

镇上的文化服务中心，提供书籍借阅，还有两台电脑可以上网。

李浪帆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位工作人员。

她打开电脑登录初中班主任说的网站，看完两节网课，又借了本《星火燎原》后，这才慢慢悠悠朝二叔家走去。

她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她的父亲李勇军，老二就是叔叔李学勤。

李浪帆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她的父母以前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餐馆，母亲邱娜是唯一的厨师。

李浪帆十一岁那年夏天，餐馆液化气爆炸，父母当场死亡。

爆炸还波及到一位客人，重伤进了医院。她们家这些年存的钱本来也没多少，全当做医药费赔给了伤者。

后来她就一直跟着奶奶住在村里的旧房子中。四年前奶奶死后，叔叔就成了她唯一的监护人。

李学勤前些年在镇上的初中后面，买了二楼一套房子。

他只有一个女儿叫李蕊，比李浪帆大五岁，初中毕业以后就去滨海市打工了。

李浪帆买菜回来时，刚好碰到要出门的邻居。

邻居见到她就忍不住喋喋不休，“浪帆你做饭呀，哎，对着呢！你婶儿离婚走了，小蕊又在不在家。还是你孝顺，知道过来照顾你叔。那天天在厂里吃饭能行吗？厂里做的那是啥饭？你叔可没白养你。现在家里就你俩人，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比啥都强。”

李浪帆“嗯”了一声也不反驳，开门进屋，把邻居剩下的话全挡在外面。

整个寒假李学勤只有每天晚上回来吃饭，有时候还喝点酒。

李浪帆除了在家学习、做家务，就是去文化中心看网课、借书，期间还被赵江宇找上一次，她不耐烦地将人打发了。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李蕊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说是在滨海买的年货，还有的是男朋友让她带的特产。

李学勤对别人不怎么样，但对女儿确实没得说。

他早早就上房顶太阳能修好了，怕李蕊回来洗不上热水澡。又让李浪帆把李蕊的旧被子拿去重新弹了棉花。还买了个小太阳取暖器，想着今年冬天冷，让李蕊在家里不至于冻着，走的时候再带到上班的宿舍用。

李蕊到家后，李学勤赶忙去买了一斤樱桃，一盒草莓，还有一兜橘子，说她在外面上班辛苦，肯定水果都不怎么吃。

“爸，小凡，你们也吃。”李蕊洗好水果，热情招呼两人过来。

李学勤说什么都不肯吃，“我不吃，我吃有什么用，都浪费了，你自己吃吧！”

李蕊笑着埋怨他：“吃了有什么浪费的！来，小凡，你尝尝。”

“我不喜欢吃水果，你吃吧。”李浪帆推拒道。

李学勤瞥她一眼，心想：“还有点眼色。”

年夜饭是李浪帆和李蕊做的。

三人放着春晚吃饭时，李蕊讲了很多工作、生活上的趣事。

她性格和李浪帆不一样，是那种活泼开朗又分享欲很强的女孩。

李学勤见李浪帆听得十分认真，就说：“等你毕业了，也去你姐厂里一起上班。”

李蕊立马反驳道：“爸，你在说什么呀？小凡学习那么好，后年肯定要考大学的。”

李学勤说：“哪来的钱供她读大学？”

李浪帆放下筷子，神色认真地告诉他：“叔，不用你掏钱。我会拿到奖学金的，而且就算没有奖学金，也还有助学金，我还能去找兼职。”

她又强调一遍，“不用你掏钱。”

李学勤嗤笑一声：“就算上完大学，出来不还是得打工？多少大学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还不如不上大学多挣几年钱。”

李蕊伸腿在桌子底下轻轻撞了撞李学勤，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咱家就这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好苗子，你可不要出馊主意，她不管咋，先把大学考上再说。”

她心想李浪帆要是没钱上大学，自己肯定会给她出钱，但是这话当着李学勤的面也不好讲。

李浪帆感激地看她一眼，给她夹了快排骨，“姐，多吃点。”

晚上躺在床上，李浪帆始终有些不安。

她忍不住想去寻求一丝安全感或者确定性，辗转反侧许久，最终解除了对系统的屏蔽。

[滴——系统已解除屏蔽]

“系统，我能顺利读完大学，对吧？”李浪帆满怀期待问它。

系统有些为难：[嗯……这个我也不好说，作者没有写你的学历。]

它发现李浪帆有些失落，立马补救，[不过原文中没写的剧情宿主都可以自行发挥！不影响主线和任务就可以了！你只要能考上，应该就没问题！]

李浪帆在一片黑暗中，斩钉截铁告诉自己：“我会考上大学的。”

李蕊买了初六的火车票回滨海市。

她走后李浪帆和李学勤两人都不太习惯，不约而同回到了从前沉默的状态。

李学勤唯一话多的时候就是喝完酒。

这天晚上，李学勤十点多才回来，整个人醉醺醺的，摊在沙发上，喃喃着：“闺女过两年就该结婚了……我得多挣点钱……”

话没说完就“哇”地一声吐了满地。

李浪帆叹口气，去厨房用火钳子把已经烧白的蜂窝煤夹出来，在簸箕里捣碎，走到他面前，倒在那一滩呕吐物上。

灰尘扬起，李学勤恨恨瞪着她，只是目光有些涣散，“你摆脸色给谁看！你还不愿意了！你就是个累赘！要不是……要不是你姐……啊！说你没爹没娘，怕你去孤儿院可怜……说什么都要让你来家里……我能给你领回来？我们家很有钱？”

李浪帆不发一言，拿着笤帚将吸了呕吐物的煤渣扫进簸箕，李学勤被呛得咳嗽不已。

当李浪帆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倒煤渣时，德雷克海峡正艳阳斜照。

王暄站在“奥长达斯”号的甲板上，透过取景器，捕捉奔涌呼啸的浪涛。

开学这天，王暄坐在教室里，等待李浪帆出现，他们都分到了六班。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头看，发现是同学周沅杏，“怎么了？”

周沅杏敏锐地捕捉到王暄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坐在后面座位上，脸上带着微笑，语气柔软而亲密。

“寒假我和妈妈去北明市参加宴会，见到张阿姨了，她还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妹妹也很可爱！好可惜没在那遇到你，她说你去南极玩了。”

周沅杏眨眨眼，“南极是不是很好玩？你真的好勇敢，一个人去那么远，下次出去旅游能带上我吗？”

“嗯，还行，下次出门再说吧。”王暄目光四扫，有点心不在焉。

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他迅速转过去，发现李浪帆依旧没到。

班主任是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长着国字脸，挺着啤酒肚。

他走到讲台上做起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王育林，去年带二班和十四班的地理，大家叫我‘王老师’也可以，叫我‘大哥’也可以。咱班座位先不动，等月考成绩出来，和往常一样，按名次挑座位。下面点名，我看看缺人不缺。”

等点过名后，唯独少李浪帆一个人。

王暄眉头微蹙，在想李浪帆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王育林面上带着一丝愠怒，“我等会儿给她家长打个电话，咱们先上课。”

话音刚落，李浪帆姗姗来迟，她极为诚恳地向老师道歉，又解释说路上出了点意外。

王育林怒目圆瞪，说：“不要跟我说任何理由！怎么全班都能到就你不能到？滚出去站着！”

李浪帆上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卫衣，里面露出了黑色的毛衣领子，连件厚点的外套都没有。

她站在那里脸色发白，手指微微有些红肿，王暄看着就觉得冷。

正担心她时，只听见李浪帆不卑不亢说：“对不起老师，你这侵犯了我的受教育权。”

王育林把课本一摔，说：“行！你想听就站教室后面听！”

李浪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到教室最后面，放下书包，左手拉开拉链，拿出了地理书。

王育林数次深呼吸后才拿起课本，“书翻开，前面的跳过，我们先学考试重点。来，先看美国的商品谷物农业。”

一节课很快过去。

下课后王育林把李浪帆叫到休息室，语气不善地指责：“你觉得你迟到很有理？高考迟到十五分钟就不让进考场了。我告诉你，这是态度问题！一步迟到步步迟到！你整个人生就别想再跟上！”

李浪帆沉默片刻后，说：“迟到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王育林紧追不放，“你原来的地理老师还总夸你，说他的地理课代表不但学习好，还认真负责。你这叫认真负责？你对我的课认真吗？你对你的人生负责吗？不要辜负了老师对你的评价和期望。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周日下午只上三节课，第一个课间李浪帆被叫去训话，第二个课间她回宿舍放铺盖，一直等到第三节课结束去吃晚饭时，王暄才在餐厅找到李浪帆。

他端着餐盘坐在李浪帆对面，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她：“你的手怎么了？”

李浪帆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瞳孔微微颤动，没想到会被他发现，沉吟片刻才说：“跟一杂种打架，受了点小伤，没事儿。”

“又见义勇为去了？”

李浪帆身体一僵，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