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昼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最讨厌的季节是冬天。因为夏天被关禁闭的时候,外面的星空很亮,月亮也很亮,窗外有聒噪的蝉鸣,风里有随风潜入夜的玫瑰清香。
夜晚很安静,试卷作业本都被摊在学习桌上,门从外面上了锁,断电也只断他一个人的屋子,但还好有天空、夜风、玫瑰作陪。
上六年级的蓝昼已经习惯这样的惩罚了,如果最初还会拍门大哭,那么习惯了父母的冷漠之后,蓝昼只会靠着床坐在地上,看星星想月亮。
蓝昼喜欢睡床垫,喜欢坐地毯的习惯也是这个时候养成的,因为小时候哭累了就会没了意识自己靠在门边睡,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僵硬的地板。
而真相来的时间太早,蓝昼最开始接受世界的冷漠并不是成年,而是父亲蓝尚漠然的眼神。家中父亲权威至上,母亲依附,如果不能自然受孕最优的孩子,那么就去做试管婴儿,即使花大价钱,用外国人最活跃和最强壮的精子也要生出一个好的继承人。
不需要和蓝尚有血缘关系,只需要冠以蓝的姓氏。
所以蓝昼有一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
但蓝昼当时并不懂这样的道理,他以为蓝尚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因为班里的同学会说,亲生的哪有不爱的?所以蓝昼就努力讨好蓝尚,蓝尚希望他功课好,那么他就努力学习,蓝尚希望他高中去国外读,他就提前开始准备。
每个孩子都是带着祝福降生的,来自世界的第一份爱便是父母,蓝昼非但没有获得这份爱,还在幼年就被打破了对爱最纯粹的向往。
父母的控制欲、掌控欲、占有欲。
看作品一样的眼神,金钱至上的原则,都让蓝昼渐渐知道,父母对他是没有爱的。他只是蓝尚商业财产的继承人,不是他们的孩子。
蓝昼想,我不想爱他们了。
可每次蓝昼这样想的时候,蓝尚和温竹就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一样,带着他出去旅游,出国、拍照,然后说爸爸妈妈爱你,我们是为了你好。
他们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用最冰冷的眼神说我爱你,然后转身就会停掉所有的银行卡,从物质上断掉蓝昼反抗的权利。
残忍又甜蜜。
“没有爸爸妈妈,你哪里来这样优渥的生活?你和别人孩子都不一样,你从小住最舒适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拥有最好的资源,你该感谢爸爸妈妈,对不对?”
他们从小就让蓝昼过最奢侈的生活,然后告诉蓝昼,不可以没有钱。
他们让蓝昼离不开他们,蓝昼后知后觉感到恶心。
所以蓝昼出国后玩得疯,回国后一样,他甚至穿女装在互联网上。不仅仅是发泄,更是隐秘的报复,蓝昼温竹那么注重面子的两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乖乖儿子不仅在外面风流度日,还穿女装在互联网乱勾引人,那么脸上的表情也一定相当精彩。
只是.....
“哥哥,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电话挂断,蓝昼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缓缓弯下腰。
如果自由付出的代价是失去锦衣玉食的一切,断绝这个世界上和你唯一密切的关系,那么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和惰性就会从心底浮现,去选择舒适的区域。
这就是人性。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舍弃拥有的一切去追逐那个模糊的自由。
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四半年舒适的时间,真的会磨去一个人的梦想,用堕落、用酒精、用纵情声色。
最舒适的往往最致命,蓝昼也不例外。
-
傅声近来往酒店开房的频率变高了,下午刚退的房,晚上就又来,甚至连前台的人都没变。
傅声接过房卡径直奔电梯。
电梯缓缓运行,傅声站在最里面的位置,他双手插兜,眉眼冷淡。
“怎么涂?”
他拽着蓝昼的手,蓝昼的手很白,也很漂亮,腕骨很细,摸起来很滑,上面有他昨晚用皮带绑起来的落下的红痕。像是在雪地上开出的一朵靡色的花。
欲望太容易被蓝昼三言两语挑起,蓝昼嘴角一挑,语气暧昧:“当然是你亲自涂。毕竟---”
蓝昼压了压声音,俯在他耳边道:“是你把我玩坏的。”
“嘀---”电梯在37层停下。
傅声压下心中的躁意,迈开长腿跨步出了电梯。
刷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暖气里带着香味,房间只开了一部分灯,沙发上放着蓝昼的衣服,桌子上是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和蛋糕,旁边还有一杯没喝完的白兰地。
浴室里的水声恰好在此刻停了,傅声脱掉大衣,无声呼出一口气,然后推开了浴室的门。
“你来了。”
一道干净微哑的声音从洗漱台传来,蓝昼赤脚踩在地毯上,蓝发濡湿,嘴唇红润,穿着一件略微宽大的白色衬衫,隐秘挺翘的部位盖在衬衫之下,两条瓷白的长腿明晃晃的映在镜子和傅声眼里。
很诱人。傅声想。
见傅声出现,蓝昼从镜子前转过身,向后靠坐在冰凉的洗漱台上,细长的手指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软白色的药膏,然后他主动分开了腿。
“不是要涂药吗?过来。”
傅声迈步走到蓝昼身前,觉得刚刚压下的躁意更燥了。
蓝昼坐在洗漱台上,仰起头看傅声。他衬衫只扣了几颗,大片的锁骨露在外面,蓝发滴着水,身体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傅声垂下眼睛就能看到衬衫之下的两颗明艳的东西。
傅声今天下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换上了黑色的正装,连带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清冷里带着几分疏离。如果说平时在学校的傅声是高冷和沉稳,那么现在的傅声则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淡和矜贵,即使这样的冷淡矜贵里还带着几分青涩,但如果是毕业之后进入商场,久而久之,这样的青涩就会被磨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傅声会成为真正的男人。
蓝昼忽然想,如果自己出国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成熟的傅声了?蓝昼心里莫名涌现出一阵难受。
即使他还没有和傅声相处多久,但这个人确实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从屏幕里而来,意外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冷淡对他,也纵容对他。
傅声发现蓝昼好像在走神,他抬手抚摸蓝昼的侧脸,问:“在想什么?”
蓝昼怔了下,收起自己神游天外漫无边际离谱至极的思绪,垂下眼睛,说:“在想已经过了多久。”
垂眼的蓝昼睫毛乌黑,像是小扇子,随着主人眨眼的频率一颤一颤。
“你在问什么?”
蓝昼想了想说:“在问我们约定的时间。”
约定的时间。傅声沉吟,在意识到蓝昼在说什么后,他说:“一个月零十七天。”
“你记这么清楚?”蓝昼抬起头,显然有些意外。
“嗯,比较聪明,记忆力也好。”
蓝昼被傅声一本正经开玩笑的语气笑到了。
“哦,那过的还挺快的。”
“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挺幽怨,和我在一起这么不开心?”
傅声弯腰打开水,用洗手液洗了洗手,之后用毛巾擦干,然后解开西装扣子,拿过蓝昼手里的药膏,单膝跪地。
掀开白色的衬衫,蓝昼什么都没穿。
虽然早有预料,但傅声还是尽量避开了视线。他把药膏挤在手上,随后轻轻涂在蓝昼发红破皮的腿根。
冰凉的药膏触碰上皮肤,蓝昼嘶了一声,绷紧了身体,“好凉。”
傅声的手很热,药膏很凉,手指一圈一圈把透明色的膏体涂开。
傅声感受到蓝昼腿间绷起的肌肉,安慰地在上面吹了吹气,“放松,宝宝。”
手指继续研磨蓝昼的皮肤,之前没觉得眼前的人娇贵,毕竟一米八几,行事轻佻张扬,就没把娇弱易碎这些词往蓝昼身上想,但实际把人压在身下才发现,蓝昼很削瘦,脊背单薄,除了屁股和大腿,其余地方都没什么肉。
不知该心疼这个人瘦,还是该笑这个人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傅声想。
蓝昼双手搭在黑色的洗漱台上,手指莹白。悬在空中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碰着傅声,他低头看单膝跪地的人,说:
“没觉得和你在一起不开心,相反有些出乎意料?”
蓝昼伸手,指尖滑过傅声的眉心,从这个角度看,傅声的每一个五官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冷、酷,可又被浴室的灯光晕染上一层光晕,柔和了几分。
一时让蓝昼想起了佛罗伦萨落日里的圣母百花大教堂,那个曾经没有穹顶的大教堂,却被布鲁内莱斯基所修复,赐予整个佛罗伦萨新生和荣耀。
当落日降临,钟声响起,在辉煌的浪漫和艺术里,暖色的光落了蓝昼满身。
蓝昼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曾经游历佛罗伦萨的场景,但此刻他确实从傅声身上看到了文艺复兴的城市。
“傅声,有机会要不要一起去佛罗伦萨?”蓝昼收了触摸傅声的手,专注地看着傅声。
傅声重新挤了些药膏,说:“可以,你想的话今年过年就可以。”
“但今年过年,”蓝昼顿了顿,笑了一下,“我们好像就结束了。”
空气里仿佛按下暂停键,谁也没有说出的话在带着暧昧和温馨的气氛里蔓延,像是谁把谁当真,明明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但蓝昼却像打破了该有的界线,越过彼此的私人区,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他明明没有这样的资格。
蓝昼也愣了。
傅声的手顿了几秒,随后重新把药膏涂在蓝昼的腿上,用舒缓的手法抚平蓝昼僵硬的腿肌,他淡淡地说:“那也可以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有什么东西在蓝昼心里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得多的人啊,总是先掉眼泪。
先动心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