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对我的初恋这么好奇？”徐向之说，目光在张风奇的脸上流连。

“我……”张风奇有一点点慌，不自觉地开始躲避徐向之的眼神，“因为，我想知道你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子啊。”

“那你照照镜子不就好了？”

“嗯……嗯？”

张风奇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徐向之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种带了一点点微笑，一点点狡黠，一点点温柔的眼神，让张风奇完全无法抗拒。

他的心又开始跳了，这种剧烈的心跳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只要他和徐向之在一起，心中的马达自动就开始转个不停。

“开、开什么玩笑啊。”

眼见着张风奇的脸一点点变得通红，徐向之的心情好极了，为避免张风奇因为害臊而选择逃离，他正色了，说：“对啊，是我的初恋。”

徐向之从小到大，都是个敢于表达自己、敢于正视自己的人。

大概从初中起，他就察觉到自己总是对男同学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总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假如能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就更好了。到高中，徐向之有一个特别要好的男同学，那人是学画画的，皮肤很白，白皮肤上总会沾上七彩的颜料，徐向之看到就帮他抹去，抹着抹着，味道就变了。

那时候徐向之很喜欢他，对方也一样，他们以为这样稚嫩地热烈着的感情会一直持续到地久天长。

徐向之其实是被动出柜的，他爸妈是老师，最容易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证据，然后推导出正确的结果。

一天，他爸妈都在家，徐向之一推门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站在门口，迟疑地问他爸妈：“怎么了？”

他妈冷静地把一张照片放在徐向之面前，那是徐向之和男朋友去天文馆游玩的画面，不过太亲密了，两个人手牵手，分享同一只冰淇淋，怎么看都不正常。

徐向之生气他爸妈居然偷拍他，当下把包往沙发一扔，气势汹汹道：“你们跟踪我？”

他妈妈冷静道：“不是偷拍，是有人拍了拿给我的。”

“是谁？”

“这不重要。”他妈妈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徐向之兀自气愤，生气他爸妈不尊重他的隐私，一冲动，他说：“是我男朋友。”

他爸妈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他们没打你吗？”听到这里，张风奇忍不住给徐向之比了个大拇指，赞颂他的勇气。

“没有，他们都是文明人。”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徐向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甚至要离家出走，和我当时的男朋友一起私奔。我爸妈知道我的脾气，关于我的性向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后来已经能神色如常地问我和我男朋友怎么样了。我说分手了，他们又开始担心我滥交、对自己不负责，我只能耐心地和他们解释，我不是这样的人。”

“真的吗？”张风奇表示怀疑。

徐向之露出震惊的眼神：“怎么可能？我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

“不止这一段啊？”张风奇的心里开始冒出酸涩的泡泡，“你谈过几次恋爱啊。”

“干嘛。”徐向之看着他笑，眼睛里又浮现出一点点狡黠，“这么好奇我的恋爱史啊。”

张风奇一顿，感觉似乎被拿捏了，“那我不问了。”他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下次再跟你说吧。”徐向之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哦。”张风奇连忙站起来，“你怎么去？坐飞机吗，我送你？”

“先坐车去市里，再坐飞机回C城。”徐向之拉过靠在墙边的行李，让张风奇先出去，“你别送了，进屋休息会儿吧，外面冷。”

“哦。”张风奇说，停在自己屋门口，“一路顺风。”

“等我回来，一起去爬山？”徐向之没动，站在原地对张风奇笑。

“好啊。”张风奇把手插在裤兜里，酷酷地点头，“回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没走两步，徐向之忽然又转过头，猝不及防地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互相了解的前提是什么？”

“……”这个人，怎么总是明知故问。张风奇瞪着他，心里好像有一块浓稠的蜜糖在慢慢化开，“非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我懂了。”徐向之冲他眨眨眼，“走了，再见！”脚步轻盈地走下楼梯。

徐向之走了。

张风奇回到自己的小窝，生活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他有时候觉得徐向之是个情场高手，游刃有余，八风不动，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比如除夕夜那晚，两人做完那样的约定之后，明明应该有下一步动作的——起码，再多相处一天吧，践行彼此的诺言。他却在第二天溜之大吉，留张风奇一个做思想斗争。张风奇思来想去，琢磨出四个大字：

欲擒故纵。

他像是这么容易被拿捏的人吗？

不是。所以他再也不要主动给徐向之发消息了。

徐向之也没有觉得奇怪，落地后先给张风奇报备：“我到了。”

C城在下雪，从廊桥上往外看，白茫茫的一片。徐向之站在窗边，拍了几张照片，挑出一张最好看的发给张凤奇。

张风奇看到了，却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消息：“好大的雪。”

他在屋子里开着空调，穿一件丝绸睡衣在客厅里玩拼图，拼图才拼了一个小小的角，正好是一件有着高耸尖顶的雪中小屋。张风奇看到自己发的略显敷衍的四个小字，又追加了一句：“现在要去哪里？”

徐向之说：“回家。”

“嗯，好好休息一下。”

算起来，他这几天好像真没有好好休息过，匆匆忙忙回来，过了一个年，又匆匆忙忙回去，中间也没怎么休息，不是在干活就是陪大家一起玩。张风奇有些心疼，催促他赶紧回去睡一觉。徐向之却说来不及了，回家洗个澡就要去学校开会。

徐向之的工作很忙，经常张风奇发消息给他，过了很久才回复。他认真地给张风奇解释，开会的时候会把手机静音，并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张风奇几乎一瞬间就原谅他了。他说没关系，然后依旧会把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分享给徐向之。

最寒冷的几天过去了，T城的气温开始回暖。

那盆山茶花似乎要凋落了，白色花瓣微微泛黄，一晒太阳就无力地耷拉下来，张风奇尽量想把她的花期延长，比以往更加精细地照料她。

好在茶花凋落，其他花开始苏醒了，因为——

春天要来了。

忙碌半个月后，徐向之开始闲下来。

这天张风奇在家里研究新买的扫地机器人，收到徐向之的消息：“工作快结束了，下月初回T城。”

徐向之很高兴，打字说：“真的啊？”

徐向之回了一条语音过来：“真的。也可能早一点。”

“那等你回来我们去爬山吧。”张风奇话语里的兴奋掩藏不住，“在家待着都快长毛了。”

“行啊。那这次我们得早一点，爬上山顶。”

“就这么说定了。”

张风奇高兴地收起手机，看到窗外阳光正好，便打算出去坐坐，晒晒自己有些发霉的心情。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咔哒”一声，从猫窝那边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张风奇停下来，往那边看。

是雄伟小姐。她应该在窝里睡觉，听到张风奇出来，慌张地从窝里逃跑，把自己的猫碗打翻了。

她停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警惕地盯着张风奇看。

张风奇蹲下来，唤了她两声：“雄伟、雄伟。”叫出声的时候觉得有些羞耻，好好的姑娘叫这个名字，真的不考虑本猫的心情吗。

雄伟的四肢牢牢扒着地面，随时都要拔脚逃跑。

张风奇返回屋，拿了一根猫条出来，雄伟小姐还在原地，看到他又出来，低低“哈”了他一声。

“这么凶干嘛。”张风奇嘀咕，把猫条撕开，香甜的肉香在空气中散开，“雄伟小姐，我跟你的主人是好朋友，我不是坏人。”

雄伟换了个姿势，站起来，紧紧盯着张风奇手里的猫条。

“快过来呀，雄伟。”张风奇锲而不舍，把猫条又往前递了递。

雄伟小姐终于没能抵抗住诱惑，贴着地走到张风奇面前，“喵”了一声，“啊呜”一口，叼住张风奇手里的猫条。

“诶诶诶，袋子不能吃！”张风奇把猫条拽回来，小心地把里面的肉挤出来。

雄伟小姐舔着猫条，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喵呜喵呜地叫。

吃完，她对着张风奇又叫了一声，明显是没有吃够。

“不行了，零食不可以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雄伟小姐喵了一声，竟然在地上打了个滚，贴着张风奇的脚蹭来蹭去。

“……没想到你是这种小猫。”张风奇摸着雄伟小姐毛茸茸的身体，没能抵抗住她的撒娇卖萌，又回屋拿了一根猫条。

接受了张风奇的贿赂之后，雄伟小姐像变了一个猫似的，不仅不抗拒张风奇的逗弄，甚至跳上他的膝盖，用毛茸茸的猫脸一个劲儿地蹭张风奇。

张风奇的心都快被她蹭化了，掏出手机拍了个视频发给徐向之：“快看，雄伟终于归顺于我了，让我摸让我抱，你也有这样的待遇吗？”

徐向之哈哈大笑，说：“恭喜你，雄伟一般不对人敞开肚皮，你做好以后被她赖上的准备吧。”

“乐意至极。”张风奇开怀地捏着雄伟的小爪子。

一天早上，张风奇被门铃叫醒，迷迷糊糊前去开门。

徐向之自己打开大铁门，按响了张风奇家的门铃。张风奇一开门，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对啊。”徐向之瘦了一点，不那么明显，就是眼窝有点深陷，看上去怪憔悴的。他上下看了张风奇一眼，忽然把眼睛移开，“你还没睡醒？”

“没有啊。”张风奇犹在梦中，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把徐向之请进门，“不是说回来提前告诉我一声吗。”

“我跟你说了。昨晚告诉你的，你睡了没看见吧。”徐向之表示先不进门，“你过来，送你样东西。”

“什么啊。”张风奇还想着赶紧去洗漱换身衣服呢，他睡觉的时候比较随心所欲，此刻想必形象十分堪忧。

“你过来就知道了。”

徐向之折返到院子里，招呼张风奇跟上自己。

“……这么神秘。”张风奇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徐向之走出大门，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电动三轮车，不过这辆车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后车厢里躺着一大捧花，红的粉的白的都有，刚从枝头上摘下来，很多都还带着露水。

张风奇停在车厢面前，看着这些娇艳欲滴的花朵，整个人百分之两百清醒了，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磕巴：“这、这是什么。”

“花啊。”徐向之冲着张风奇笑，“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