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密睁开眼，他躺在病床上，头顶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他感觉到身体像被打碎重组了，疼痛中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

他偏着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间病房不大，只有一张床位，但是装潢一般，应该就是个普通病房。

他醒之后不久，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护士小姐姐先给他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然后笑眯眯地对他说：“您恢复得不错呢，目前心跳、血压都很稳定。这是您本次住院的未缴账单，如果没问题的话出院的时候记得缴一下费哦。”

说着，护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长长的单子，递到他的眼前。

白密一脸懵地接过账单，走马观花地从头看到尾，直到看见底部的总金额。

“啊？一、一百八十三万？”他震惊抬头，“一百八十三万信用点？！”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个人账户里的钱，服役两年，联盟每个月发一千生活补助，服役前自己打工攒了两万多。他目前账户上一共只有四万。

只能付个零头。

护士小姐还是笑眯眯的，十分贴心地向他解释：“因为您收治进本院的时候，身上大部分都是轻伤，所以治疗费用并不是很贵。但是这间单人病房一天15万，您已经住了3天了，还有您更换义肢的费用。”

白密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换成了机械义体。他呆呆地看向护士：“啊？我的手没了吗？”

“您的右臂受伤严重，当时只剩下两根骨头了，必须截肢。为了您生活方便，我们为您安装了长生机械的通用型机械义体。至于您原本的手臂，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在进行再生培育了，如果您想要换回去的话，也是可以的哦。只不过因为您的右臂受伤太严重，完全再生好要再等一个星期。”

“那这一百多万，主要是换手臂的钱？”

“差不多是的。准确来说，是更换机械义体手术费用、机械义体租赁费用，和手臂重生治疗费用。”

白密惊了：“等等，租赁？这个义体不是买的，是租的？”

“是的哦~”护士小姐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租金一个月多少？”

“您误会了，不是按月算的，是按天算的。一天10万。账单上是算到一个星期后。其实还是蛮便宜的。”护士小姐姐的笑容依然甜美，但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冰冷。

白密面无表情，眼底是绝望的死寂：“出租方，医院?\"

护士小姐姐笑容不变：“您真聪明。”

“医院收益很差吗？”要用这种方法赚钱。

“感谢您的谅解，您说的没错呢。现在进化者身体素质太好，大部分伤势，都不用来医院，自己就好了。再加上修复药剂普及，普通人小病小灾也不用来医院。医院没钱赚，当然要开辟一些新的业务啊。”

为什么把这种打劫行为说得好像是被逼无奈？

白密愣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可以分期付款吗？”

护士小姐姐笑得更加灿烂：“当然可以，本院提供贷款业务。受联盟监督，合法正规，值得患者信赖哦。”

办完贷款，白密心如死灰地躺在病床上。

他现在就在想，到底是哪个仇人把他送到这个黑心医院来的？自己怎么就没被异种弄死呢？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贫穷地活着；比贫穷地活着更可怕的，是欠债活着。

刚刚重获自由，就欠了一百多万。余下的人生，只能为还债而努力了。

白密从病床上爬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出院。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个人，一个包。

他走到窗前，舒展了一下身体。他从未觉得身体如此轻松过，没有了以往那种，虚弱、疲惫的感觉。

门口响起敲门声。

“请进。”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个男的个子很高，女生很清秀。

但白密并不认识他们。

“你好，我是冉坤，这位是莫伊拉。”冉坤首先自报家门，“我们是异管局的，来给你建档。”

“异管局？建档？”白密没明白，什么异管局，也没听说过。

莫伊拉：“全称是异常事件管理局。主要是管理进化者，处理异能、异种相关事件。”

“可我并不是进化者，难道你们是来调查那只异种的？”

这下轮到冉坤和莫伊拉一脸懵了。

冉坤走到病房门口，确认了一下病房号：“住院部512号病房啊。没错啊。”

莫伊拉解释道：“是大仲裁官让我们过来登记的，应该不会弄错的。你没有感觉到你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白密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因为辐射，成为了进化者。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基因增殖意味着死亡，而不是进化。所以，联盟免费供应抗基因增殖的药物，来减少死亡。

辐射导致随机基因片段增殖，但基因增殖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基因进化，成为进化者，拥有特殊能力；另一个，是人体不能承受基因无限增殖，或者，基因劣质，最终基因崩溃导致死亡。

对于白密而言，基因进化是一件不敢想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成为进化者很好，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因为基因崩溃而死。但是他更知道，几乎没可能成为幸运儿，因为他身体太弱了。

白密深吸一口气：“抱歉，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麻烦你们白跑一趟了。你们口中的大仲裁官，我不认识，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能断定我成了进化者。”

“要不，你先照一下镜子吧。”

病房的卫生间里，有一面洗漱用的镜子。

白密站在镜子前，诚实的镜子老老实实地照映出他现在的状态。

他的黑发笔直柔软，金色眸子的晶莹剔透，像两颗温暖的金色宝石，五官柔和，轮廓线条分明。因为常年生病，皮肤如雪般的苍白，与那黑发金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金色的眼睛？白密皱起眉头，端视镜中的自己。

他之前的眼睛，可不是金色。虽然他不会总是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而且因为基因病，眼球表面像是蒙着一层灰色。

而现在，琥铂色的眼睛变成了金色，与之前总是灰蒙蒙的不同，现在的眼睛更加清澈透亮。他醒来到现在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他的视力变好了。

他想起了那只异种。那只异种的眼睛，跟他现在的眼睛一模一样。

白密从洗漱间出来，脸上不复进去前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莫伊拉脸上带着一抹胜利的笑：“你得到答案了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进化的，是眼睛。”

白密坐回床边，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我之前的眼睛是琥珀色。”

“我一看就觉得是。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金色眼睛的人吧。太罕见了。”

冉坤疑惑道：“可大仲裁官说，你的能力很有可能是和‘吞噬’有关，这眼睛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呢？”

“大仲裁官么？”白密淡淡地笑了一下，“抱歉，我当时在沦陷区晕过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清楚。是大仲裁官救了我吗？”

冉坤：“对呀，他把你从沦陷区捡出来的，一路扛到这个医院。”

大仲裁官，很好，他记下了。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白密笑意不达眼底，小心试探，“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断定我的能力是‘吞噬’呢？不会是看到我把异种吃了吧？”

冉坤和莫伊拉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色。

“啊？你把异种吃了？”

“所以你是吃了异种然后进化的？”

他们的反应让白密警惕起来，自然而然地圆回来：“我开玩笑的。因为我不擅长格斗，当时情况紧急，直接扑上去咬了。好丢脸，说不定被大仲裁官看见了。”

虽然他后来失去了意识，但是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看见他的身体扑到异种身上啃食。现在眼睛也变得和异种一模一样。两者结合，真相不太难猜。

只不过，想吐。

看他们的反应，这样的事不太正常。吃异种进化的先例，应该是没有的。但他的进化，肯定跟异种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直接原因。

眼睛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从没停过基因药，进化得太突然，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冉坤摆摆手表示理解：“哎呀，也正常，正常。”

白密微微一笑：“你们不是说要建档吗？需要我提供什么信息？”

莫伊拉拿出光脑：“除了一些基本的公民信息，还有您的能力概述，再扫一下虹膜就行。”

【姓名：白密】

【ID：87493925】

【能力：眼睛】

白密：“能力这一栏比较模糊可以吗？因为我确实还不清楚具体的能力。”

冉坤：“没事没事，异管局建档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大部分进化者刚进化的时候，都不太清楚具体的能力。”

白密点点头，又适时地露出一点柔弱：“我想请问一下，异管局包工作分配吗？”

他脸色惨白，眉头微蹙，哀怨焦虑的神情让人为之动容：“托你们大仲裁官的福，我在这个医院欠了近两百万的贷款。进化者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啊？”

“我刚从救援队退役，本来攒了点钱想上大学的，现在一贫如洗。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说着，他捂着嘴，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莫伊拉实在心疼，批判起大仲裁官毫不手软：“这个医院敲诈出了名的，他居然还把你送到这里来，他肯定收回扣了。都怪他，可恶的资本家！”

气氛诡异，一个哭一个骂。冉坤干笑着打圆场：“成了进化者是好事啊，你也别难过了。异管局是有临时工制度啦，但是一般至少得B阶以上。”

言下之意，你不够格。

白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多了。

“不过别灰心，”冉坤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不敢看他，“我听说长生科技，在官网上悬赏三百斤畸形种皮。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这么多皮干嘛，但听说出价还是挺可观的。你可以去看看。对了，有时候论坛上面也会有一些悬赏信息，也能赚点钱。”

“好的，谢谢。”白密一抹眼泪，感激地看向他。

送走异管局的人，白密站在洗漱台前洗了把脸，再次恢复了冷清淡漠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