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岐修把车停在了地下。他们坐电梯上去。

电梯直达46层，宴岐修在门口刷了ID卡和虹膜，带着白密进入内部。

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功能不同的实验室。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可以看见实验室里干净的超净工作台，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实验用的器材。

有的实验室里，立着庞大笨重的实验设备。

宴岐修：“这里是我投资的研究所，主要研究基因相关的课题。底下就是风云重器的总部，不过没什么意思，你要是有兴趣我下次带你看。外面都只知道我做军工设备，并不清楚我在生物上的投资。”

“这个跨度确实有点大。”白密中肯地说。

周末人少，只有几个还在记录数据的实验员。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实验员看见了他们。他有些生气地实验室里出来，语气不善：“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是能随便参观的地方。”

宴岐修不常过来，一般的职员不认识他。

但规定也确实是这样，宴岐修并不生气。他从钱包里抽出自己的ID卡，递给实验员，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宴岐修”三个大字。

原来是老板。

实验员尴尬地手足无措。他带着一次性实验手套，脸上也罩着面罩，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即使这样，他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也表现了他的窘态。

他把卡递回去，讪笑着说：“不好意思，眼拙了眼拙了。我是测序Ⅱ组的组长，彭洪。”

宴岐修微微点头，把ID卡放回去，礼貌地询问他：“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彭洪不可能拦他，但实验室有实验室的规定，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可以是可以。但里面有一些携带辐射污染的样本，如果不是进化者，进去前要穿防护服。还要登记。”

他偷瞄了一眼白密。毕竟实验都是保密的，不能随便给人看。

这个小年轻，看上去还没毕业。为什么要带他来参观这里？

难道是合作商？可研究所根本不做产品，跟谁合作？

宴岐修：“那倒不用了。我和他都是进化者，不穿防护服没有问题的。”

实验室里面，有两个实验员正在操作仪器。

毕竟是老板视察工作，作为组长，彭洪也不好让他们就这样干巴巴地看。

他不善言辞，只能生硬地给他们介绍正在做的实验。

“我们正在做的是一个辐射对照实验。主要是用同一污染样本辐射相同个体基因组和不同个体基因组，观测各个样本之间、基因组之间的增殖方向会不会有所不同。我们预测的是相同基因组之间会相同，不同基因组之间会不同。这个预测是基于人类目前的进化客观规律所得出的。生活在同一环境里的人，有的基因进化，有的基因崩溃。说明基因增殖的结果主要取决于个体自身。这一点也已经被社会普遍认同了。”

目前的主流观点确实是这样，进化似乎全凭个体基因韧性。而基因质量如何，是从胚胎形成时就已经决定了。

“但，经过我们反复地实验，发现结果很奇怪。虽然不能说跟预测大相径庭，但也并不符合社会的主流认知。我们采用了不同的测序方法，除了一代测序和二代测序太老了，我们没有使用，能够测出比较精确基因序列的三代、四代、五代测序我们都使用了。我们组是测序Ⅱ组，采用的是四代测序法，是三代测序的改进。目前生物界对于四代测序法普遍都是看好的。通过甲基化检测法直接作用于基因分子，突出分子特异性；利用basecaller算法反接电流信号，可以直接投射生物蛋白质纳米孔与核苷酸序列相互作用模型。这种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直观，而且可以观测到基因在时间线上的增殖状态。”

为了更加能让他们更好理解，彭洪把之前已经做好的模型调出来对比。

他比划着屏幕不同的基因模型说：“这几个是同一个体基因组，很清晰吧。几乎从第一个时间节点开始，就有几个的增殖方向不同了，直到最后，这两个样本与其他样本定型完全不同。这说明同一个体基因组之间的增殖方向也是会不同的。”

他说到这里，白密基本听懂了，忍不住提出问道：“这是不是说明，能否进化跟个体基因也没多大关系？这下岂不是真的全靠运气了？”

现在的主流认知都是，我的基因决定了我是否能进化。别人能进化，而我不能，是因为他基因比我好。没有办法，我改变不了我的基因，只能接受，老老实实吃抗增殖药。

因为大部分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态，有明确的责任对象，并且责任主体是自己，社会才能稳定，普通人和进化者之间才能形成一个相对绝缘的社会状态，死亡率也能被控制下来。

但如果这个实验结果披露出去，人们发现我不能进化其实不怪我自己，人家能进化是因为他们运气好。

问题的责任主体从自身变成了他人，结果就是不同群体之间对立。

既然基因上没有问题，更多的人会去赌一把，赌一个进化的可能。肯定会有很多人选择停掉抗增殖药，就像赌博，赌输了就死，赌赢了翻身成为进化者。

这显然是不利于社会稳定的。

宴岐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脸色沉沉，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轻松：“继续吧，下一组呢？”

顶着老板不太美妙的脸色，彭洪叹了口气，调出下一组的数据：“这一组基因来自另一个个体。组内结果与上一组大同小异。但通过组间对比我们发现，有一个实验样本最后成型与另一组其中一个样本的相似度达到了94%！要知道，在同一个基因组内，最高的相似度也才只有99.98%。也就是说，不同个体的进化方向有可能是高度一致的。为了验证这个结果究竟是意外，还是具有普适性，我们又做了好几组这样的实验。虽然并不是每一组都会有这样的情况，但也的的确确重复出现了。”

“这些实验结果说明了一个问题，基因增殖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个体能否进化全凭运气。”宴岐修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彭洪小幅度地点点头：“从实验结果上看，确实是这样。基因增殖是完全无序的。”

白密没有说话，他保持沉默。

直到他们从实验室里出去，白密依然在沉思中。

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下雨。细密的雨丝逐渐变成豆大的水珠，啪啪打在车窗玻璃上。

白密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上的水痕。玻璃上的雨水汇聚成一股水流，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流淌。

宴岐修瞟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漫不经心地说：“天气预报越来越准了。我看到报道说这个时间小雨转大雨，幸好带伞了。不过我们好像用不上了。”

等下把车停到车库里，就用不着淋雨了。

白密转过头，他无意识的看着宴岐修握住方向盘的手，若有所思道：“天气预报为什么能预测到这么精准？”

宴岐修想了想说：“因为气象变化是有规律的，云层中的水蒸气达到一定密度后就肯定会液化落下来。掌握风向风力等足够多的信息，推测降雨时间不算很难。而且有卫星实时监测，量子计算机处理数据建立虚拟模型推测，当然会更准确。”

这些知识点都是初中学的，浅显，也直白易懂的揭示了最底层的原因。

人类对于天气的观测可以追溯到上万年前，那时候的科技远没有现在发达，但农民依然可以凭借对自然的观察掌握天气规律。

“物质世界的生成与运转离不开物质本身，只要存在物质，就一定某种客观运行规则。”白密的神思明显已经不在车里，宴岐修听见他喃喃道：“规则才是基础。因为规则，物质才能运转；因为规则，人类才能预测。真的会有什么物质是完全无视规则，完全无序发展的吗？”

每当白密沉浸在思绪中时，他的气质会由温吞变得凌厉。并不是对外的凌厉，而是坚定探求本质的果决。

非常可爱。

宴岐修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好学生，先别想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研究所了吗？”

白密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说：“你不会是想我帮你去做这个实验吧？”

“差不多吧。”宴岐修勾起唇角，“其实我平常也不会上去，他们如果有了重大进展会跟我汇报。至于遇到了什么困难由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只负责出钱。”

“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在学习上最厉害的人。无论你是凭天生的智力条件，还是后天的勤奋努力——其实我想两者皆有——我都希望能邀请你在毕业后加入我的研究所。”

白密若有所思：“你这个研究所，是做基因药的吗？”

“并不是。做基因药是很赚钱，但做这个的公司多了去了，我也不缺这点钱。”宴岐修隐隐有些自得，“我投资这个研究所不做产品，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拯救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幻想文学，全是瞎扯，切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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