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老式居民区一楼底商的小店后厨，张羽振蹲在商陆身旁，握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睛，轻轻用气音说了一句：“好，我明白。”
但这一次，商陆并没有露出七年前那样带着歉意的表情，耐人寻味的是，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或者说复杂。
相反地，张羽振倒是看着轻松不少，他一脸笑意，“那你去我家洗个澡吧，总得换身干净衣服啥的。还是那句话，你是做餐饮的，卫生状况很重要。你别看自己每天呆在后厨，其实那些外卖小哥眼睛可尖了，店里什么情况他们都会暗中观察，还有不少在网上给人做排雷呢！你们是新店，可千万别让人抓着啥把柄。”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放在商陆手臂上的右手自然地向上滑动到他的肩膀，“走吧，洗好澡我再送你回来。牙刷毛巾这些我家里都有，不用带了，衣服就先穿我的凑合凑合。”
锁好店门，坐上张羽振那辆豪车时，商陆心想，你那些衣服……还能叫凑合？
张羽振住的这个小区距离商陆的店还真是不要太近。这个高档小区就建在老城区一众居民楼之中，外边是人间烟火气，进了小区大门就像入了世外桃源。
这里绿化面积非常大，人行道被茂密的树丛严密覆盖，即使是夏天也不会被太阳直晒，走几步就有一个小人工湖，边上假山错落有致，颇有几分中式园林的禅意。人行主道宽敞整洁，中心广场健身设备和儿童乐园设施齐全，是冬天里老人小孩晒太阳的好地方。
之前商陆来做客的时候就想，生活便利的闹市区中能得此一隅还是很舒适自在的，只是价格太高，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负担不起。
不过今天他们没有空闲去体验小区优良的绿化环境，张羽振将车开到地下车库，两人直接坐电梯上楼。进到张羽振家时，商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他们从店里出发刚好过去16分钟整。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东西。”说着张羽振将车钥匙随手往门口的橱柜隔层里一丢，转身进了衣帽间。
商陆却并没有找地方坐，他走了几步，来到客厅和饭厅的交界处打量着屋内。距离他上一次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来这里聚会打游戏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这间屋子几乎没有变化。
以前大人都说家里东西是越住越多，不知道张羽振是有意想走极简风还是咋的，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像什么装饰啦摆设啦，还有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的手办，盲盒，这里一概没有。外面连手柄、遥控器都见不着，商陆知道，它们全都被收在抽屉里。
屋内的装修风格走的是实木风带一点中式，其实和商陆自己家里差不多，但是总体感觉上来说，张羽振家明显质感就高出好几个档次，甚至可以算得上轻奢感。
毕竟造价不菲的装修材料加上专业设计师的设计方案都内化于此，它们虽然不能开口直接告诉来客自身的贵价，但整体效果已表明一切。
就好比张羽振这个人吧，往那儿一站，不用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气质，不可能出身于一般家庭。
虽然屋子里是暖黄色的灯光，也很亮堂，但站在这里还是感觉有些冷冰冰的，说白了就是没什么人气。
话又说回来，张羽振作为一个单身汉，起码他能保证自己的居住环境干净整洁，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再说了，这屋子里非要说有什么摆设的话，那还真有一个——厨房。
不开火做饭，独居，不养宠物，一人坐拥市中心高档小区三室两厅豪华公寓。冷清就冷清点吧。商陆心想。
“你在看啥呀？怎么不坐。”张羽振从衣帽间出来，看到商陆的样子笑着问。
他将手上的东西全部递给商陆：“这身运动套装我只试过一次，因为买小了，你穿应该正好。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今天先穿着，明天我去给你买几套新的。内裤、毛巾，牙刷都是刚拆的，漱口的杯子你就用柜子里那个蓝色的。”
商陆赶紧摇摇头，将它们接过来：“不用买新的，穿这身足够了，谢谢你。”
“不客气，嘿嘿~”又是傻笑。
不知是不是时间已经太晚，脑子真的困到有些不对劲了，这个早已见过无数次的傻笑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戳中了商陆的笑点，他居然对着张羽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一下可把张羽振给惊住了，他慌慌张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跑到电视机前照着，嘴里嘀咕：“我脸上没东西啊……商陆，你笑啥啊？”
这话问得商陆可没法接，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赶忙道：“没什么，我先去洗澡了。”
关上门刚脱下上衣，他又听到张羽振在门外喊：“换下来的衣服你丢脏衣篓里，我今天一道丢洗衣机洗了。”
“噢！”
商陆洗漱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一刻钟左右他就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了，而在一边坐着的张羽振像是就等着这一刻似的，起身就窜进浴室，拿出脏衣篓子去了阳台，没一会儿便传来了洗衣机运转的声音。
“商陆，你喝水吗？”从阳台出来的张羽振顺手从冰箱旁的一提农妇山泉里抽出一瓶给商陆拧开，这个动作属实显得刚才那个问题有些多余了。
商陆倒也不在意，他把毛巾顺手挂在脖子上，接过水说了句谢谢，仰头就喝。大概是刚洗完澡有些口渴，他喝得有些急，有水珠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沿着脖颈往下流，像一条细细的银线，直直探进商陆的上衣里。
眼前这一幕可把张羽振看得眼睛发直，他的视线顺着那条水痕一路往下，直到被卫衣隔挡，但想象力却可以不受任何约束……
事实上刚才商陆在浴室洗澡时，他在门外盯着磨毛玻璃里透出的灯光，听着里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就已经心猿意马。此时再当面给张羽振来这么个刺激，他的自己呼吸明显火热厚重起来。
不行不行……张羽振你清醒一点！
理智艰难地将他拉回了现实，不自在地“咳咳”两声之后，张羽振结巴地开口：“小，小六子，你今天……”他用有些期待又探寻的目光看向商陆：“真的不住这儿吗？”
说着，他指了指次卧：“你洗澡的时候，我把那间收拾出来了，四件套全是新的。你如果担心会不方便……那就把门锁上。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去店里。”
商陆缓慢地将嘴里的水全部咽下，再开口：“这么晚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还是回店里住吧。”
“可是那多不安全啊！万一有小偷什么的！就你一个人在……”张羽振说着说着有些急了。
听了他的话，商陆笑笑：“放心吧，前面拐角就是派出所，24小时有警察叔叔值班。而且店里没现金财物，只有我身上一部手机。实在不行，就让贼搬店里那些大家伙吧，还能送点剩菜。”
这话听在张羽振的耳朵里是一点儿也不好笑，他知道商陆说了不住就是不住，不会改变主意的，他向来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们目前只是朋友关系。
但是由于张羽振的单恋，他们又不仅仅只是普通朋友，否则兄弟之间在对方家里住一晚上又有何妨。
哎，这不上不下的，真是尴尬……
张羽振只能选择乖乖听话，他失落地喃喃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骑个共享单车就行，你早点休息吧。”
“小六子……”张羽振扯了扯商陆的衣角，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你就让我送送你吧……”
“……”
商陆一言不发，将肩膀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又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到门口穿好鞋，然后转身望向张羽振，“走吧。”
“嗯嗯！来啦！”
一只大剌剌吐着舌头的哈士奇朝他的主人飞速跑去。
他们很快又回到了店里，从舒适的环境一下子切换过来，两人心理上都有些不太适应，但都没说什么。商陆把躺椅打平，接着从货架最下层角落里拖出一个纸箱，从里面抱出一床厚被子。
“你晚上就盖这个，不会冷吗？”张羽振伸手扒拉一下。
“不会的，现在天气也没那么冷。”
“噢……”
张羽振心里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还是扭扭捏捏地赖在原地。在商陆眼里，他就像自己去别人家里做客然后不愿回家的小侄子，两人之间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张羽振不会满地撒泼打滚大哭大闹。
“羽振啊，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今天晚上谢谢你，”商陆顿了顿，“谢谢你带我去你家洗澡，还帮我洗衣服——”
“不用谢，都是洗衣机洗的！”
“……嗯，行吧……还要谢谢你帮忙找人干活，有专业的人来做就会好多了，我也能轻松一点。至于费用这块，等店铺开始盈利，我会全数归还的。”
话音刚落，商陆就单手按住张羽振的肩，因为他预判了张羽振的反应，也成功了——张羽振一听他的话立马就要回绝。商陆的另一只手同时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接着道，“你能找来人，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了，实在是最近太忙，连面试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他轻轻晃晃张羽振的肩，“总而言之，谢谢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商陆把张羽振送到车边，看着他坐上驾驶座。张羽振按下车窗，“小六子明天我还来找你啊。”
他和商陆互道晚安，然后看着对方走进店里，再回过身朝自己挥挥手，接着拉下了的卷帘门。
直到他和商陆都彻底看不见彼此，张羽振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收起，最终定格在一个眉头微蹙，冷峻锋利的表情上，和他平时在商陆面前的样子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人。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视线直视前方，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远处还在营业的店铺门口变幻的霓虹灯光打在他靠近商陆的这半边侧脸，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半张脸是如何的五官标志，轮廓清晰。
而另一边侧脸被模糊的阴影笼罩着，并不能看真切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洗衣机，它站在张羽振家的阳台上，每天兢兢业业地帮张羽振清洗所有衣物，未来还要加上清洗商陆的衣物。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洗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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