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啥。”司空无忧并不配合。

凌黛抬手阻止苗嘉桐继续审讯，手里把玩着三颗黄泉珠，脸搭在座椅靠背上，掀起眼皮斜了她一眼。

“司空无忧，居移气，养移体，你根本没有经历过贫苦的生活，就算你把所有说话的方式都改变，也没有办法掩盖行走坐卧中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优雅。”

司空无忧被彻底拆穿，眼看没有挣扎的余地，索性破罐子破摔，收起刻意的放松，挺直腰背，满身傲气。

“你很聪明，聪明的女人，向来不讨人喜欢。”吐出一口烟，遮住了所有情绪。

“这屁话肯定是罗伟德说的，讨人喜欢？我只听说过讨钱、讨饭、乞讨，这讨喜是个什么等级的词儿。”

凌黛大马金刀混不吝坐在司空无忧对面，两人谁也没有管周围人的想法，显然都对对方更加感兴趣一点。

“女人聪明，不讨男人喜欢，罗伟德原本的意思，应该是你太聪明，谎言一戳就破，他PUA你。”

“你猜的没错，男人嘛，自己不行，就喜欢贬低别人，站着尿尿都能被夸厉害，你还指望他们有什么自知之明。”

司空无忧好像和凌黛很投缘的样子，从一开始竭力周旋，紧接着防备警惕，再到现在话逐渐多起来。

一个人刚说一句，另一个人立马就能接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直到苗嘉桐实在等不及，插嘴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把人杀害，并且制造出死者离开别墅的假象？”

其实她更想问，司空无忧是用什么武器杀死被害人的，但是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认罪的意思，证据链不完整，她不能够在审问的时候有任何引导性话语。

司空无忧果然不认罪，抬头扫视客厅一圈，凌黛、夏侯甲、麻子，还有站在窗口抱孩子的梅南，四个人站位看似松散，却把她所有的退路挡得严严实实。

正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事到如今，挣扎好像没什么用，但她终究不甘心。

“如果你们用袭警的罪名抓捕，我无话可说，至于别的，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直到各位警官，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我是杀人凶手，不然的话，我有追究各位的权利。”

拖延了这么久，凌黛多点不耐烦，下午一碗粉早就饿了，凌晨还有事情要办，没时间和她浪费下去。

“我们不需要证据。”

“你说什么？”司空无忧愣了一下，满眼困惑。

凌黛耐着性子重复，“特殊案件不需要证据，我只是好奇，你明显很厌恶孟姬和罗伟德，为什么会选择用孟姬的身体，然后换上自己的脸，还有，究竟是谁帮你完成这一切，你们之间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从司空无忧换了身体，还要把自己的脸找回来，就知道她根本不喜欢别人的身体。

从头到尾，她出手的次数只有两次，一次在院子门口勾起自己的心魔，一次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竟然隔空取走苗嘉桐他们的手枪。

除此之外，她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普通人，背后没有别人帮忙，根本不可能完成换脸这样有违天和的事情。

司空无忧冷哼一声，看向院子外的目光冷厉狠辣。

凌黛弹了弹落在裤子上的烟灰，起身走两步站在司空无忧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满地狼藉的花园，淡淡说道，“为了一个背叛的男人，值得吗？”

一个未知的开始，错误的答案，最后得到一个垃圾的结果。

凌黛相信，这其中她有无数次脱身的可能，只要肯放过自己，未必没有别的明媚天地。

“我看过资料，罗伟德的公司出现问题，你本可以利落切割，他都没钱了，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就那么值得留恋吗？”

虽然凌黛是个独身主义者，但不妨碍想象，只要一想到伴侣情感游离，她这么偏执的人，说不定会拔刀劈了对方。

还出.轨？卧轨去吧你。

司空无忧克制的神色，听到凌黛的话，面色忽然大变，之前还能维持淡然，此时脸上再也掩盖不住愤怒，甚至恨得两排牙打架，颇有一种啖其肉喝其血的戾气丛生。

“他的公司出了问题，所有才要我用我的公司给他填窟窿啊，我拒绝，他就和孟姬狼狈为奸，找邪道进入我的身体，要让她用我的身体活着。”

司空无忧非常愤怒，竟然生生捏碎一个玻璃杯，手掌鲜血落下。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愣怔的瞬间，司空无忧掀翻桌子跑出去，凌黛放出鬼手紧随其后，却见她没有离开，反而拎着锄头用力砸向地面。

额头青筋暴起一跳一跳，双眼猩红，怒目圆睁，眼神如利刃般插入土地，恨不得将这一片花田千刀万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在生嚼仇人的骨头。

直到把一整片花田都翻了一遍，就像把那两个赋予她伤害的人千刀万剐了一遍，最后终于停下来。

喘着粗气恶狠狠看向土地，良久之后，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猩红逐渐散去，如墨一般的眸子再度染上温柔，薄唇微张，仰头看向无边月色，终于再也不顾及形象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柔顺的秀发随风飘扬，双开双臂原地转圈。

她自由了。

这是凌黛此时唯一的想法。

也许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混沌着度过自以为是清醒的一生。

就连凌黛都不明白，自己追求良久的自由是什么。

这一刻终于在司空无忧身上具象化，自由就是做自己，挣脱开那个束缚自己的壳子，无论挣脱开壳子当下的那个境地是好是坏，也无关壳子下的肉.体是否血痕累累，只要勇敢走出那一步，哪怕只有一秒自由，也不枉此生。

她笑得明媚，哭得真实，就算鼻子通红，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仍然比带着那张假面冷笑时候更加动人。

“所以孟姬夺了你的身体，你又钻进她的身体把人反杀了？”可以说司空无忧杀死了自己的身体。

司空无忧哭了好久，累的瘫坐在泥土中，闪动着明亮的眸子和凌黛对视，“没错，她抢了我的身体，我只能逃去她的身体里。”说着撇撇嘴，很看不上的样子。

她突然不想纠缠了，反正事情已经坐下，徒劳周旋也没什么意思。

“人人都说年轻好，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恐惧衰老，不断维持年轻漂亮。你看，无论怎样，最终的得益者都是男人，即使他们大肚便便。”

“你好奇我为什么换脸，来到这具让我厌恶的身体里，已经很不愉快了，也许在旁人眼里，孟姬年轻漂亮，我眼角已经有了皱纹，该是占了便宜开心才是。”

“可是我不愿意，我这一生顺风顺水，从来自洽，属于旁人的身体，只会令我如鲠在喉，厌恶至极。”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凌黛瞧着她，满脸欣赏，这一瞬间像是在看自己。

她也很喜欢自己，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企图占领属于自己的身体，如果有，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我就知道你懂我，她抢了我的身体，我又回不去，只好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把我的脸扒下来。”

司空无忧想到孟姬临死之前的痛苦，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过广阔天地的蠢货罢了，越没有自我的人，越会把指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帮你的人是谁？”

“那罗伟德呢，你是怎么杀他的？”苗嘉桐正在记录案情经过，却不料凌黛完全没有询问罗伟德的意思，直接绕开话题，干脆自己开口。

凌黛有点烦苗嘉桐一板一眼的样子，跟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好家伙，一碰上案情，就不是原先那个人了。

“你管罗伟德怎么死的，反正这次的案件是特殊调查局的，和你们又没关系。”

四组下属分支有一个特殊事件调查局，专门管各种灵异案件的追踪、抓捕和判决。

就像凌黛之前说的那样，不公开，不透明，当然，和普通法律判决标准也不一样，就像司空无忧这次的案件，放在普通人身上会是死刑，但她有很大可能并不会有多么严厉的处罚。

一来嘛，她是受害者。

二来，没有用非正常手段伤害普通人。

至于罗伟德和孟姬，人家属于正当防卫。

“甲哥，你说司空无忧会被关几年？”凌黛不太了解定罪流程，小声询问夏侯甲。

夏侯甲下巴冲着满脸憋气的苗嘉桐抬了抬，“难说，我觉得她被安排熟悉流程，直接就去培训了。苗队长正瞪你呢，看她一眼。”

“这么爽？”司空无忧杀了俩人，连关都不关，人生未免太过顺畅了吧，扭头对上苗嘉桐怒目而视，不由得无语，“苗嘉桐同志，你可别和我讲道理，我这人最不讲道理了。”

“那罗伟德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死的一点不重要好嘛，只要调查局确定司空无忧说的是真话，这次的案件他就是正当防卫结尾。”

罗伟德多无耻啊，自己公司出岔子，要让司空无忧拿自己的公司去给他填窟窿。

摆脱，他俩的公司体量一样大，司空无忧出手帮他，就等于拿自己的血包去救他，到头来救活他，自己死，凭什么？

这样的垃圾死了也活该。

苗嘉桐也知道凌黛说得有道理，但事情不能这么办，她是一个警察，面对案子天然就习惯查找真相，说到一半突然停止，不上不下很难受的好吧。

经过凌黛的一番解释，司空无忧没想到自己不用死，诧异之下情绪放松，面对苗嘉桐几人好奇的目光，挺为之前绑架他们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我没有杀他，准确的说，是我本来的身体，被孟姬操控的身体，杀死罗伟德的，我只是把我的脸换回来而已。”事实上孟姬也不是她杀的，终究是自己的身体，即使里面住着别人，但那张脸每天都见，肯定下不去手。

“是这个女人吗？”凌黛掏出手机，凌湘君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司空无忧看了一眼，摇头，“不是，他俩自相残杀，罗伟德不会留下那么大一个把柄给别人，他原本设想用孟姬的身体杀死我，而得到我的财产。却没有料到我趁机钻到了孟姬的身体里逃走，他只能先把我的身体解决掉，继承我的遗产后救公司。”

“却没料到孟姬最后时刻反杀，两败俱伤，倒是便宜我。”

司空无忧只觉得罗伟德被公司弄得焦头烂额，才会失去判断力，一个能轻易抢夺别人身体的女人，他是怎么会觉得对方会坐以待毙的。

“我逃跑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拦住。”说着指了指凌黛手机里的人，“就是她，她帮我把脸换回来，我帮她引出你的心魔，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怎么隔空拿走枪的？”

“是启朝王后，她短暂的给我一点能力，鬼气隐藏在其中，不太容易被发现。”司空无忧感谢凌黛，如果今天换了个人，说不定不等自己说清楚，就已经死在对方手下了。

作为报答，她给了凌黛一个提醒，“往西走，有一个医院，继续往医院北边走，那里有一片坟场，叫做美人冢，里面有很多红衣女鬼。美人冢之后，往东走，有一汪潭水，名叫无头祭，那里有飞头降，之后就是刀灭归背面，背靠着神庙，有一个山洞，启朝王后就在山洞里面。”

“多谢。”说话间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调查局收到消息来人接司空无忧，顺带着把苗嘉桐几人带走。

送别朋友，司空无忧走在最后，赶在她上直升机之前，凌黛突然问道，“孟姬的身体，应该不是第一个吧？”

“你真的很聪明，可惜她运气不好，终究是我略胜一筹。”司空无忧含笑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花田，“有些誓言，说出来就要应誓，就让他和他的爱情，永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吧。”

她早就不爱了，曾经的山盟海誓也就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是真的，后来僵持着，无非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便宜而已，如果早知道有今天。

司空无忧想了想，她或许也不会提前布局离开，毕竟如今灵异刺激的生活，比从前有趣一万倍。

凌黛舔了一下嘴唇，没忍住笑出声，这个人，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罗伟德怎么知道夺舍的事情，孟姬又是如何盯上司空无忧，她接近罗伟德又是否为了钱财或者感情，一切都不重要了。

最终，邪不胜正，司空无忧开启新的冒险生活，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