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变得实在奇怪，哪怕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凝聚在高空的乌云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
从各个方向的咒术师处传来的消息一刻不停，而跟着五条悟的学生们也很快表示他们找到了目标，但从联络器中都能听见的巨大动静也表明了他们无法直接介入战斗。
比起五条悟会不会输给那个假货的问题，硝子觉得应该考虑的是咒力链接着的另一端可能出现的问题……相川弦空的面色显然是越来越差了，对方现在应该在——
硝子转身推开门，环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相川弦空。相川泉也不在……
天空中无声的雷电频繁地将乌云撕裂，地面上发生一系列混乱的时候，在人们不可见的高空中，也不断发生着激烈的刀枪锋鸣、寒光交错的战斗，颜色各异的影子忽隐忽现，正急速地朝狰狞巨大的人型怪物追击而去。
但这一切都不为人知。
那里有一层几乎将世界隔离成两半的结界……相川泉一眼便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甚至能猜到，结界的另一端，就是本体扎根的地方……
锵——仿佛燃着绿焰的刀光从相川弦空耳边擦过！
那只叼着苦无的骨蛇状怪物以肉眼难捉的速度袭来，却在一刀落空转身后，失去了目标踪迹……下一秒，金光闪过，怪物被时政部队中的短刀斩灭。
“它们好像……在寻找什么？”小短刀对突然逃离自己视线范围的敌人感到奇怪，偏头与同样追到这里的同伴交谈着。
“啊？是诶……这里离人类的位置太近了，离开结界会很容易被发现的。”
“没有神智的怪物也会有战术可言吗？总不能它们的目标是人类吧。”立在墙头的打刀跳下来，在这条街上上下下搜寻一遍后，全然无获。
交战中的检非违使忽然对他们失去了攻击欲，这群只会按照程序行动的怪物忽然有了目标似的往下方的人类街道里跑……这样反常的情况见所未见。但眼下属于人类的世界似乎也不太平，刀剑们不能将异常暴露于现世，于是在紧急追击处理这批跑掉的敌人后，立即返回了原战场。
最后一滴雨也停歇了，但在黑紫色天幕的渲染下，狭窄街道的视线依旧很暗。一片颓败的战后痕迹中，唯有拐角的墙缝里一抹绿色的枝芽显得格外突兀……
“跑啊，不跑等着被砍？”
街道恢复寂静几分钟后，绿芽消失了。
凭空出现的相川泉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对暗处的影子发出嘲讽。
“咳、咳……”回答他的只有相川弦空频繁的咳嗽声。
“它们是什么？”相川泉丝毫不关心对方的状态，他现在只希望对方解答自己的疑惑。
“……”
“不知道呢。”相川弦空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
就像弦空不想搭理他一样，相川泉也很不乐意跟这家伙说话，于是他就自顾自说着自己知晓的，“时间、空间、记忆，都跟你的能力沾边。”
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异样的天气其实就是空间波动造成的，还有另一方世界与本体之间古怪的联系……“气息…不是。”
相川泉忽然有些烦了，在刚刚见到‘眼睛’时，他就在相川弦空的暗示下知晓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有古怪，但是在后面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夏油杰’时……他忽然察觉，对方身上的碎片气息来源更加奇怪，是存在于这个‘人’身上，但又不在‘人’身上……
“碎片痕迹的怪异是源自因果顺序的颠倒、但又不全是。那个‘夏油杰’——”
相川泉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比喻：“他身上的气息跟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图层的！！”
像镜面、像重叠的影子，结合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本体，相川泉几乎一下就联想到了——不光是那个不认识的家伙，连同高专里面的人，所有人身上的气息实际上都是在不同的世界中叠加而成的！
难怪他无论如何也回收不彻底，他无法去到镜子里的平行世界触摸另一个自己留下的痕迹！
而现在，暗示了这一切、又引来危险怪物的追杀的相川弦空——
“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相川泉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独一条线，从最初毫无感应，之后又穿过屏障相见了的本体就可以得知。当初法则所说的‘千万种可能性’原来是指这个？
但是，“那些怪物……它们就是冲着你来的。”相川泉肯定道，要不是刚才他拉了一把相川弦空，对方就要被锋利的刀切成片了。
手持刀剑的怪物们是撕裂了空间到来的，它们的目标是相川弦空。
“不能干涉那个小姑娘的死亡，也不能直白地告诉那谁谁狱门疆的阴谋…过多地干涉这里发生的事情，会被那些怪物……驱逐？”
虽然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具体规则，但相川泉认为这就是答案了。相川弦空自己也承认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他们早，而与之相连的‘心脏’…实际上那家伙的情况与本体差不多，隔着一层属于世界的屏障……
“……”
见对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但脸上写了‘你猜得对请继续’几个字。他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次相川弦空回答了，“找你们。”
相川泉就气不打一处来，“发什么疯！”他从这个回答中敏锐地发现了更多的东西，语气中带上了匪夷所思：“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高专这些人就算了，那个小女孩？回收碎片才应该是我们的目的，你似乎做得有点多。”多到绕了很多莫须有的圈子迟迟不与他们见面，多到掺和甚至主导了这样的大事故，多到做了一些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相川泉看着对方已经没有血色的面庞与地上滴落的红痕，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旺盛。
“收集齐了碎片，‘我’应该要寻找回去的路……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是什么驱使你这样做的，是心脏？”
心脏……是他所有情绪的汇集点。如果拥有了足够的自主能力，那应该是个相当乱来、完全凭心情做事的家伙……相川泉有些难以想像情绪化的自己是怎样的。
但是被连连质问的相川弦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完全自顾自地为上一句话补充道：“这个世界的多种可能性衍生出了无数分支世界……掉落的时候，大家都分散了。之后我们发现，去往不同小世界的通道存在延迟。”
“不是我来得早，是你们来晚了。他担心你们死在外头，所以拜托我过来捞…咳咳……”
相川泉捏了捏拳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延迟是什么意思？”
见他思路跑偏，相川弦空也继续道：“按人类的时间算，大概差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相川泉：“？？？”
什么东西？夺久？？基本单位都是年了啊！这段时间里他错过了多少东西！
见那张原本严肃的脸几乎完全扭曲，露出了满头问号又难以置信的神色，相川弦空笑了笑，“看来你有切身体会，在通道里脑浆都给摇匀了？”
相川泉刚想回嘴说对方无缘无故骂他，但紧接着听见一句，“我确实没办法去影响既定的世界路线，救不下那个孩子，也阻止不了今天的事情。”
“但是我可以把她带在身边，可以借此让事件提前。”
相川弦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突然就冷了下来。远处的某一个消耗点还在不断地汲取着他的力量，因此他的声音仿佛也越来越低。
“在接连的变故下，会引来那些……维护时空的检非违使。它们会破开空间，这个时候的世界壁障是最薄弱的。”
“我们可以不经过通道就离开。”
……离开？
“这个时候？”相川泉有些错愕。
相川弦空盯着这个化成人型但完全与自己不相似的分身，偏了偏头，“……我不说，你不懂，我解释了，你也不明白。”
他忽然往前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浅绿色如新芽般的眼睛，“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执着于参与他们的生活、为什么想要改变些什么——‘我’只是在这个世界短暂停留的客人，做这些没有意义。”
“你是这样想的。”
“我也想问，为什么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不是你说的吗，哪怕不融合我们也是一体的……‘我’不明白这些吗？”
二者的主被动地位似乎在此刻对调了。相川弦空抓住了他的手，如同先前跨越了时间的规则那样，周围的力量在颤动、在蓄势待发……“走吧，就现在，我们去降落的第一地点。”
轰轰——
耳边的雷声忽远忽近，被扯住的相川泉因这样的转变发懵了，但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意识到这个‘离开’是指完全脱离这个世界时……相川泉脚下长了钉子，手中下意识握住往回拽。
“……”相川弦空没有什么表情，“你看，你已经有答案了。”
相川泉不能就这样离开，起码现在这个情况不能。他和相川弦空一走，前方还在打架的家伙怎么办？时间里的投影消失，如果因此错失了解决问题的机会，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况且还没有弄清楚怎么把被封印的家伙放出来，相川泉也不能确定那几个学生之后会面对什么。
泉的这一部分思维不如秋彦那么一根筋，他总是考虑得更多，目的性也更强，他或许始终都是以回收碎片为目标而待在高专的，但是此刻，哪怕弦空告诉他其余的碎片在别的地方，任由这个世界的人如何死去都不会影响自己，他也觉得不应该这么随便的走掉。
至少先处理完今天的烂摊子，至少告个别？好像也没有必须要做这些的理由，就是这样想了。
相川弦空撒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原来是这样吗？相川弦空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想，于是做了。
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迹，想要改变什么……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相川泉慢了一步，转头又钻进了牛角尖里。做事情肯定还是要有动机的吧，那么‘我’的动机……难道是来源于‘心脏’吗？
相川弦空刚出了这条街，后脚就险些一头撞上泛着蓝光的刀尖！
在他们谈话是时候，半空中的雷光不曾停歇。他直接转身就跑，拉着后边的相川泉往远离众人的地方奔去。
——跑什么！回去找帮手啊！
——不能被发现！会出问题！
这次检非违使对现世的突袭给时政带来了不少危机与麻烦，源源不断从裂缝中冒出来的敌人仿佛斩不尽一般，紧急调派的队伍也在长时间的战斗中陷入疲惫状态。而在他们发现这些检非违使似乎间歇性地会去寻找‘目标’时，事情就愈发诡异了起来……
刀剑们的职责是保护历史，而检非违使在某种意义上跟他们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它们没有神智、没有组织，会本能地驱逐引起时空动荡的东西，比如试图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或者是保护历史途中多次穿梭战场的刀剑们——被检非违使追逐的目标，所处地点是现世……
如果是会危害历史的家伙，那恐怕要登上时政的追捕名单了。于是在战略变动之下，刀剑们故意放走并追踪了部分敌刀。
也就是说，眼下追着他们跑的是两方人马。
相川泉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都怪你！
相川弦空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完全没有力气来支撑这种强度的运动了。但如果被逮到，相川弦空应该没那么容易解释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毕竟他真的做过扰乱世界进程的事情，可能还会牵连本体……
于是在情急之下，他拽着相川泉窜到偏僻的巷子里，立马调动力量。相川泉眉头一跳，刚想制止，就被相川弦空捷足先登：“刚刚得到消息最前方的战斗虽然没有结束但是跟着过去的学生们将狱门疆带回来了他们正在寻找解封办法而且三分之一地区的咒灵已经清理完毕战局基本上确定了我现在将力量撤走也不会造成太大变故顶多是咒术师压力激增——”
相川弦空一口气说完，完全没有给人反应机会，“但是我们不能暴露在时政眼下。现在不能。”
“什么？你又发——”相川弦空一把捂住他的嘴。
在这一刻，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异样，视野中的景色变得花白、颤动，空间在慢慢错位、时间在缓缓交叠…相川泉仿佛看见了眼前有液体沸腾时冒出的气泡，透明却杂乱无章，随着那家伙的动作，冒出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
同时他也看见了因为力量的反复流动而显得吃力的相川弦空，对方在他眼前将代表空间的画布拉起——和他一起落入其中！
嗡鸣、嘈杂、涌动的河流、窸窣的落叶、淅沥的雨点……最终归结于平静。在完全不可见的漆黑环境下，相川泉失去了感知与方向。
他们是要……去第一降落地点？去找心脏，去看看，手足晚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相川泉感到自己正在下落，仿佛又回到了初临此世的那个时候，越来越快的速度与失重感让他没有了安全感，他倏地抬手——猛地抓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与相川弦空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一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