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七海？！”

医务室凝固了三秒，旋即“轰”地一下直接当场炸开了锅。家入硝子几步冲过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扶住七海把人从他肩膀上卸下来——

却瞬间被反手拧住了！

“先...别管我.......”

男人的手上已经全是泥土混着殷红的鲜血，额角的破口淌出血水凝固在眼角，努力地睁开一条缝隙：“禅院前辈......”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忽然自心口升起。

她瞥见雪白发丝下那熟悉得深入骨髓的眉眼，轻轻地伸手过去，指腹碰到的肌肤竟为实体，不由自主有些轻微地颤抖。

为什么......

真的会是你。

*

十五年前。

“喂都快点动起来，悟少爷来了！”

“谁？”

“就是五条家的那个小六眼啊，这么几百年才终于出了一个，刚刚养到十多岁，简直无法无天，五条家宝贝得要死呢！鬼知道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又吵又闹地，非要一个人到我们禅院家来......”

“闭嘴，都在唠些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六眼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窃窃私语随风悉悉簌簌蔓延开来。

呼啦一下，便传遍了整座山间古宅。

可他却依然只恍若未闻，踏过蜿蜒长廊，踩过院子花木下细碎的沙石地一路向前，脚步声由远及近，惊飞墨黑房檐上一片闲停乌鸦。

刚穿过一扇朱红院门，身后立刻有人不住地追上来：“五条少爷！五条少爷还请您等一下！”

“您是意外到访，禅院家上上下下都还完全没有准备，”追着他的那名禅院女子裹着淡色的鹅黄和服，袜袋木屐踩在碎石地上，有些一扭一崴，只能努力跟上前方那名尊贵的小少年，“按照礼数，您再不去见家主大人的话，就太不合规矩了。拜托了，请您跟我来吧......”

“不去，我要找的不是你们家主。”

少年宛如苍蓝晴空一般的眼眸转过来：

“不许跟着我。”

仿佛是机械获得了指令，那名禅院女子当即猛地止住，立刻向着他的方向恭敬地垂下头去，深深鞠了一躬。

五条悟脚步径直向前，从头至尾完全没看她任何一眼，身影很快隐入庭院深处。

而五条要找的人，此时一身白羽织蹲在长廊边，目光注视着身边两个或许只有一岁的孩子。那两姐妹正欢笑着争抢一个小皮球，在地上弹上又弹下，时不时扒一下他的肩膀，围着他直打转。

白衣少年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嗓音清澈渺远，在这时轻轻唱着：

“丸竹、夷二、押御池.....”

“过了八条街就是东寺道......”

嗒。

直到他忽然听见有人停住了。

五条悟站在走廊转角口，直直对上了白衣少年的视线，张口：

“喂，真凛......”

但气氛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极为怪异，他能看见对方在触及他之时眼神中似乎有一秒的错愕，很快又淹没下去，就连刚刚唇角那一抹浅淡微笑也彻底消失了。

禅院真凛根本没等他多说一个字，双膝瞬间跪地！

他看着那双雪白的膝盖就这么浸上尘土，随后，双手交叠于身前......

与之前那名女子一样，向着他缓缓垂下头去。

“悟少爷。”

他说。

悟少爷。

少年的侧脸映着枝缝间细碎的日光，瞳孔却剔透冰冷，仿佛刚刚所有冰山消融般的温和，都只是刹那间的错觉。

“哥....哥哥.....”

两个小女孩也被吓得含着一包眼泪往后躲，死死攥住兄长的衣角发抖。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猝然回过身——不知何时侧廊日光下已经多出了数道人影，四周仆从在这时也都向他恭敬弯腰，齐齐下跪低头，只有一个魁梧大汉随意裹着宽大和服望着他，额头上有道巨大的十字形伤疤。

“五条小鬼，”大汉视线居高临下，“不去见家主....就是为了先来见这种下人？”

他忽然明白了，原来那不是该给他看的表情。

因为禅院家不允许。

或许，在以后。

......也不会再在他眼前展露了。

........

嗒——嗒——

平静的脚步悠悠穿过咒术高专的走廊，直至深处。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在高专手术室门口站定，这次不需要推，只轻轻打了个响指，面前两扇精钢铁门“轰”地直接向两侧洞开。

“咒术师先....前辈！前辈！你别死啊——”“都说他没死了，你冷静点。”“......你们两个都吵，能不能先出去。”“从事实逻辑上来说，是他先大呼小叫的，我只是正当防卫。还有，七海先生，你的伤口有点裂开了。：P”“正当防卫不是这么用的.....嘶....你也给我闭嘴！”

砰！

在门板巨响着砸上墙的时候，此时高专手术室里哭丧的吵闹的终于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门口那道几乎比门高的最强身影。

“五条......”

家入硝子疲惫地撑在手术台边，像是在这短短的一场治疗里瞬间老了两岁，非常犹豫却又完全无法逃避。

半晌，她才终于咬了咬牙，彻底下定决心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他，五条。”

“.........”

手术台上的青年看起来仿佛停留在了他死去的十八岁，面容轮廓都还非常年轻，但雪白的发丝和几乎看得清胸骨的身体却让他看起来已经憔悴虚弱到了极致。

受伤飞溅出的鲜血滴染在皮肤上，满身狼狈血痕，几乎已经很难和那个持刀少年重合在一起。

年轻的白衣咒术师当年屋檐下温和的微笑还和明日一起浮现在脑海。

但在触及现实之时，所有过去的幻想仿佛就化作点点白光，蝴蝶般翩飞散去了。

“哦，大家今天很热闹嘛。”

五条悟转回来，黑布遮掩了眼瞳使得他看不出情绪，只缓缓扫过面前不远处，手术室长凳上刚和真凛一起回来的三个人——

——七海建人只是轻伤但显然情绪很差；有个挺眼熟的高中生，貌似是之前伊地知他们辅助监督跟踪的疑似和咒灵搞在一起的小子，要不是真凛复活这事儿横插一脚，现在其实该把悠仁派去处理了.....嘛，虽然现在也算莫名其妙解决了就是了。

至于那个更小的蓝色男孩，完全没见过。

不过这金色眼睛，倒是好像稍微有点特殊啊。

“那现在，关于真凛.....有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双手插兜，扫视一圈，挑眉：

“谁先开始？”

*

两小时后。

操场上学生欢呼打闹直冲云霄，山林间传来鸟儿清脆的叫，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过雨后天际，只留下清澈雨水落下屋檐。

生机气息逐渐渗入校舍低矮平房，冲淡了疲惫与凝固的气氛。

一只女人细瘦的手“唰”地拉开医务室大门，迈步走进去：“都问完了？”

“嗯。”

“所以，有结果吗？”家入硝子在病床边坐下，“那几个孩子，看起来可不像是能知道什么的样子。”

“没指望他们知道太多。”

五条悟双手环胸靠在窗边，不动声色：“这几个孩子对真凛复活全都一无所知，完全无关，只是单纯地被鬼镜事件给卷进来了而已。唯一值得关注的，只有真凛背上的那道伤口.....”

“那是七海攻击的痕迹。”硝子接话道。

“对，七海自己跟我承认了，但是这不合逻辑.....无论如何七海都不可能去攻击真凛。”五条皱起眉，“这件事必须有其他因素的参与。所以为了查清这一点，我在刚才回了一趟里樱高中。”

“.....然后，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

家入硝子伸手从五条掌心里捡出一片包裹在咒符里的三角形的坚硬物体，轻轻撕开一个角，表情忽然变化：

“是镜子碎片？！”

“不是一般的镜子碎片，这东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上面有极强的咒力反应，里樱高中的咒灵就是被这东西控制了，才会连杀七人。”五条把封印咒符缠回去，随意在掌心抛了抛，“七海也是，他应该是在进入领域后，意外中了这东西制造的幻境，在混乱幻觉之中误把真凛他们看成了自己的敌人。”

“先拿去给夜蛾校长判断再说吧......”硝子不悦地摆摆手，站起身，缓步走到房间中央的病床旁。

“现在最主要的是，这个，你之后打算怎么处理？”

病床上，禅院真凛安静地躺在雪白的被褥里，平稳生命体征的药剂正从输液袋里滴答滴答往下坠。

他的衣服和伤口都已经被清理过了，闭着双眼的模样似乎只是睡着了，但雪白的发丝和皮肤都已经几乎要和枕头融为一体，和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

她静静垂下眼眸，看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脸：“我总觉得你当年没有跟我说实话，五条。”

“嗯？哪里没说实话，我怎么会骗硝子呢~”

“你说十年前真凛死于总监会的任务，那其实是一场未公开的，世界曾经面临的一次类似于咒灵特大爆发的大劫难。”硝子说，“当时的咒术总监部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咒术师在所有‘咒胎’发育完成前，解决掉会导致劫难爆发的所有因素。因此，当时就有一名特级术师被选中了，并在最后，也毫不出意外地死在了这场任务里。”

“那个人就是真凛.....”女人的语气平淡，“我没说错吧？”

“.....没错啊。”五条悟好像特意反应慢了半拍，满脸无辜，“关于十年前的那场事件，到处不是都是这样记载的吗，不要污蔑我啦污蔑！”

“.......”

——啪！

忽然厚厚一沓雪白文件被从抽屉里直接拽了出来，抬手砸在桌面上！

五条悟的微笑却依然纹丝不变。

“这些你想怎么解释.....那时候你脑子坏了是吗？”

硝子侧目：“那次事件之后你身上背了二十多条审判到现在没销掉，总监部第一次根本不买五条家的面子，一口咬定一定要惩罚你....怎么，真凛一死，去牢里走一圈突然就成了你的毕生梦想？”

然而一道嗓音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吧唧跑到了房顶上，仿佛完全没听到：“悠仁，悠仁~快过来一下，老师现在很需要你——”

家入硝子：“.......”

......这家伙！

“好了都别在意，硝子。不管如何，真凛现在回来了，都是好事。”

她还没来得及回身，对方却忽然又闪现在了她身后，勾起唇角：“我刚刚让悠仁帮我去办了件事.....总之，我们可以先从他身边当年最亲近的人查起，总能找到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线索。”

硝子：“什么最亲近的人？”

“那当然是——我啊！”

五条悟拖长音调，堂堂竖起两根手指，表情仿佛幼儿园排队领小红花：“至于还有嘛，就应该是......”

屋外忽然响起杂音。

“哈？要找我面谈？五条那个笨蛋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非常抱歉学姐！我也只是个传话的呃.......”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医务室的门忽然跟炮弹似地被踹开了，门外女孩短裙校服高马尾利落，肩上扛着红缨长枪。

禅院真希显然心情很不好：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哥.....五条！”

有基友反应第六章线没收完就跳后续内容了，所以修改了一下，还是顺着逻辑讲，下一章正式开启禅院过去篇

总之大家如果哪里理解有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啊！！！QUQ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