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个十分安稳的觉，贺新尧又自动恢复了赖床，陈京洛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勉强睡到八点多就再也睡不下去了，清醒得能爬起来打一套太极。

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她点进和陆琼的对话框，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是她昨天晚上发过去的，陆琼依旧没有回消息。

她突然感到很紧张，安慰自己陆琼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没看手机，可又无法说服自己现在的人可以做到十几个小时不看手机。

盯着陆琼的头像看了半天，陈京洛开始翻好友列表，庆幸了一下兼职的时候加了果果的微信，她发消息过去问果果能不能帮忙去看一下楼下的姐姐在不在家。

正好是周六，果果过了半个小时就回消息过来：不在家哦，我妈说陆琼姐姐生病了，半个月前就去医院没回来过了。

陈京洛脑袋里嗡了一声，有那么几秒她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手上突然没了力气，手机掉下来砸在鼻梁上，她鼻子一酸，懵懵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贺新尧睡眼惺忪地问。

“不知道……”陈京洛发现自己在抖，“陆琼好像出事了。”

两人换了衣服之后就往果果打听来的医院赶，陈京洛心里有股很强的不安感，攥紧双手盯着车窗玻璃。

“你先别急，到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别自己吓自己。”贺新尧把她拽进怀里，缓声安慰。

陈京洛整个人乱乱的，被贺新尧拉着走进医院，电话仍旧没人接，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贺新尧重复着一遍遍拨电话，在她脑子里的弦紧绷到极点的时候终于拨通了，接电话的是陆琼的妈妈，贺新尧简单问了几句，然后拉起她往楼上走。

她像个没电的机器人，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贺新尧带着她在扶梯上快速往上走，又拨出几个电话，跟对面几个人说了同一句简短的话。

“贺新尧，”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陆琼怎么了？”

贺新尧脚步没停，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说陈京洛你先冷静，陆琼还在抢救，我们现在快点赶过去等着她出来。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怎么会这么重，陈京洛鼻子难受起来，咬着牙说好，然后努力驱动双腿跟上贺新尧的脚步。

手术门口站着好几个人，陈京洛一个也不认识，被贺新尧牵着走进，有个女人走过来问他们是不是刚才电话里的同学，贺新尧说是。

“阿姨，”陈京洛找回一点理智，盯着她问道，“陆琼怎么样了？”

女人神情非常憔悴，眼底有很深一层青黑：“情况不太好。”

她眼皮抖了抖，难以自禁地落下泪来，很快就有人搀着她说了些宽慰的话。

陈京洛死死握着贺新尧的手，听他们在啜泣间断断续续地说是病毒感染引发的综合症，病情进展很快，死亡率高……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陆琼爸爸晕过去了还在输液。

贺新尧感觉身边人猛然颤了颤，他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到墙边一起靠墙坐下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个人也这样靠着墙坐着，或是低头流泪，或者仰头发呆，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借助冷硬的墙壁支撑住身体。

陈京洛一言不发地坐着，回想起这些天来和陆琼的对话，陆琼半真半假掺着说，她竟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有多大的问题。

“她说了的，是我没发现，”陈京洛目光楞楞的，“她说了是病毒感染的，她告诉过我的。”

贺新尧搂着她，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声音也有点哑：“不是你的问题，我和江棘也没意识到，陆琼是刻意瞒着你瞒着我们的。”

为什么呢，她胡乱想着，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还要瞒着大家一个人扛，然后忽然想起来某天两人的对话。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你会告诉亲密的人吗？不是小事，别人也没办法解决……”

“……如果只会给别人徒增负担的话可能不会吧，还是等我自己解决了之后，再找大家一起开个庆功宴比较好……”

“……考完再说吧，你别担心我了，明天好好考……”

“……嗯，高考完见……”

陈京洛后背一凉，喃喃道：“因为高考，她不想影响我们高考。”

贺新尧说不出话来，喉头滚了滚，将她抱得更紧。

不到一个小时，杨可漪韩沁和江棘也赶了过来，几个人靠着墙坐了一排，眼睛红红的，目光没有焦点。

医院的清洁工拖着清扫车路过，习以为常到没有多看他们任何人一眼，世界上每天都有人会死，刚来医院工作时还会为了病人和家属的状况而共情，时间一长就麻木了，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平等而普通。

江棘抹了把脸站起来，跟贺新尧交代了一声，回来时手里提着两只便利店的大袋子，一袋矿泉水，一袋早饭，他把东西分发给手术室前等待的人。

“多少吃一点，不能没等到她出来你就晕过去了。”江棘往陈京洛手里塞了一个还热乎的饭团。

陈京洛捏着饭团，脑袋沉沉的，贺新尧替她拆掉包装，她盯着饭团发了会儿呆，然后举起手把饭团递到嘴边。

手术室的白色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一下子站起来涌到门前，陈京洛拉着贺新尧的手，在心脏的剧烈跳动中听到医生的声音。

“陆琼家属，很抱歉……”

手里的饭团掉到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京洛感到浑身上下都冷，手掌被贺新尧握得很紧，她停滞在原地，听到陆琼妈妈尖利的哭声，那些亲戚纷纷上前围住医生情绪激动地说着些什么，医务人员上前将他们拦开，医生平静地说着器官已经衰竭，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陈京洛想，那你的庆功宴呢，你说的高考完见呢，怎么突然就没有办法了呢。

她在尖锐的耳鸣里艰难地听到贺新尧贴着她的耳朵喊她的名字，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张张同样悲伤的脸，哭泣着，嘶喊着，无法接受地扭曲着。

颅内的嗡鸣声渐渐消失，贺新尧把她搂进怀里抱得很紧，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呐呐道：“怎么会这样……”

“让我过去！”韩沁眼眶通红，挣开江棘的胳膊往前冲过去。

江棘没能抓住他，身后传来一阵□□碰地的声音，他回身捞住满脸煞白晕倒在地的杨可漪，大声喊道：“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