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男士浴室，每个淋浴间前面竟然挂着银灰色雨布帘子，这个设计应该能把一波人感动哭。

即便是男人，在其他男人的目光下裸·体也是会害羞的。

苏名轩随便挑了一间开始淋浴，看着自己有点偏瘦的身体，还没做好运动的打算，如果不是为了宋彧这单生意，他是不会来游泳的。

说也奇怪，他很少锻炼，小腹上还有四块明显的腹肌，若是握拳弓腰使一下劲儿，就能看到六块。从初中发育就长了腹肌，很多易胖体质的同学都特羡慕他这体质。

但也有缺陷，脂肪少，怕冷。

走进游泳馆，一大片蓝汪汪的水呈现在眼前，泳道很长，穹顶也修得很高，有水浪荡来荡去的回音。怪不得前台女生告诉他，这是全市数一数二的游泳馆了。好是好，就是太贵了，70元就只能游两小时。

据阿麦说，宋彧大约九点半的时候就过来游泳，在第三泳道游一个小时就会离开。

苏名轩望向第三泳道，里面正有三个男人正在游泳。

游在最前面的男人是蝶泳的泳姿，看得出他游得非常熟练，身材也很突出，每一次破水而出都会露出鼓蓬蓬的肩头和宽阔的后背，在整个游泳馆里很是惹眼。在他后面游的是两个身形短小男人，跟着他紧追不舍。

苏名轩站在岸边笑了，这三个男人的队形好像是青蛙妈妈带着两只小蝌蚪在学游泳。

他猜测，那个游在最前面的就是宋彧了。

阿麦还透露了宋彧的其他偏好，说他通常情况下是蝶泳，而且泳装很保守，别的男人一般穿三角泳裤或平角泳裤的比较多，宋彧穿的是到膝盖的泳裤。

苏名轩泳技平平，可不敢去他们快速泳道里面混，只好溜进老头老太太游的那个泳道，慢慢划。

还没进入夏天，泳池里的水已经不再提供加热了，游起来，那叫一个凉。

“嗨——咋又碰上了！”苏名轩游了四圈之后，终于在岸边遇到了宋彧，他正站在岸边，上半肢厚实有型的身材露在水面。

“你是？”宋彧扫了一眼苏名轩。

“我靠，你脸盲啊！我啊，昨天在咖啡馆还见过，‘补气血男士’。”苏名轩忿忿地说。

宋彧倒扣着泳镜里的水，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他低声道，“哦……你的确该补一补。”

“为什么？”

宋彧没有说话，打量了苏名轩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看得苏名轩有点不好意思。

苏名轩撩起一点水花泼在宋彧的胸膛上，“为啥啊？”

“瘦成这样，还不该补补。建议你常来游泳。”宋彧说。

苏名轩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那条凌厉下垂的单眼皮也变得柔和。

这人嘴咋这么欠呢！

宋彧钻进水中，又游走了。苏名轩仍停在岸边，打算等他游回来再和他聊聊。他此时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在水里站着不动就会感到冷。

宋彧游了一圈又回来了。

“哎！”苏名轩叫住他，“你游得不错啊，能教我几招吗？”

宋彧愣了片刻，头发上的水珠流进他眼睛里，他揉了揉眼睛，“教你什么？”

“蝶泳啊。”

“那边有游泳教练，你去找他们教你。”

苏名轩笑了笑，叹气说，“那不是还要花钱。”

“找我就不用花钱了？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宋彧向左边扭了下脖子，脖子嘎巴嘎巴的响，像是在倒扣耳道里的水。

苏名轩忙道：“请你吃饭怎么样？”

宋彧道：“那不是一样花钱。”

“行吧，算我白说。”苏名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觉得越来越冷。

苏名轩猜到他大概不会答应，但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再接近他，只不过和他混个脸熟罢了，以后还有别的方法，毕竟在游泳馆实在不好施展。虽然没成功，至少比阿麦想出的幺蛾子要好，阿麦说他前几次是装作忘带沐浴露，然后等着宋彧洗澡的时候，故意掀人家帘子，向宋彧借沐浴露，为了答谢还邀请宋彧去按摩。结果是宋彧不仅拒绝了他，之后再见着他都躲着走。

这时，一个老大爷从旁边游过来，大声说道，“小伙子啊，蝶泳有啥难的。他不教你我教你，你跟在我后面，看看就会了。”大爷游到苏名轩身前，“你看这水多大劲儿啊，你使劲儿拍它，就反弹回来了。”

游泳馆里爱给人指点的大爷大妈不在少数，但专业程度也就那样。

苏名轩现在很冷，浑身在发抖，小腿儿像是在冰水里一样，有点麻木，这种感觉很难受，必须得运动一下，他跟着大爷游了起来，把宋彧留在岸边。

说实在的大爷很灵活，在前面翻上翻下，由于大爷皮肤黝黑，很像是一头勇猛的河马在游泳，但那泳姿绝对不是蝶泳。

老大爷很快就游到了对面，然后返折回来。此时苏名轩才游到一半。

再往前就是深水区，有两米深，游起来非常吃力。兴许是没有吃早饭就赶来游泳的原因。但这并不是让苏名轩最害怕的，现在令他最害怕的是小腿腿腹中央有一个位置开始疼痛，像是被木棍子狠狠戳了一下子。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好像是小腿抽筋的前兆，他下水之前没有做热身和拉伸运动，加之水凉，很容易出现这种反应。

很快，那一小块的疼痛蔓延开来，小腿腿腹完全被疼痛的网捆绑起来，他的小腿已经踢不动水了。

他放弃了继续向前游，而改为踩水。此处是深水区，没抽筋的那一只脚根本触碰不到地面。

苏名轩慌了，嘴巴和鼻子时不时溺入水中，不仅吸不到空气，连肺里的空气也寥寥无几，他用力抓揉抽筋的小腿来驱散疼痛，却丝毫不管用，反而越来越痛。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挣扎，他感到十分无助。因为在游泳馆深水区溺亡的新闻经常出现在手机新闻里，很多时候被不负责任的救生员发现时已经晚了。

怎么办？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沉入水中，无论怎么折腾都没办法冲出水面，肺部极度缺氧，嘴巴只剩下吞那咸咸的水，憋得全身发紧，他似乎已经看到死亡的阴影从头顶笼罩了下来。

这感觉太恐怖了，没想到竟然要被淹死了。

苏名轩如同走到了阴森的地狱，身体十分痛苦，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

就在这朦胧中，他看到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正迅速逼近他，然后坠落的感觉突然消失，脊背有了坚实的触感。有人救他了，那个人抱着他冲出了水面。

苏名轩破水后猛吸了一大口气，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一样。

救他的人抱着他向岸边游。

苏名轩感觉那个人身体很暖和，也很结实。

他扫了一眼救命恩人，竟然是宋彧，他紧锁眉头，在拼命地向岸边游。

“你没事吧？”宋彧语气很紧张。

“咳咳咳，差点见了上帝。”苏名轩说。

身体被宋彧推上了岸边，苏名轩头特别晕，腿也还在抽筋，他蜷缩着身体，样子很是扭曲。

瞬间围了几个人上来，苏名轩听到一个大妈喊，“小伙子，快快快，你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大妈应该是在教唆宋彧。

苏名轩慌忙摇手，“我还能呼吸呢。”

这时，游泳馆的救生员也跑来了，问：“怎么样，用不用叫救护车？”

宋彧伏下身体，问：“你怎么样？”

“腿……”苏名轩捶着胸口继续咳，“腿抽筋了。”说完之后，宋彧立刻趴下身子揉搓他的左腿。

苏名轩哭笑不得，“不是这个腿，是另外一个。”

宋彧只好推开他左腿，然后握住他的右腿腿腹，用拇指按压着苏名轩僵硬冰凉的肌肉。

“啊……”在一次次的按摩中，苏名轩发出惨叫。

救生员在旁边说：“原来是腿抽筋啦，以后可要记着做热身运动啊。”

苏名轩还要犟嘴，“你这水也太凉了吧！”

“那别人怎么没事，就你有事。”救生员分辩。

“闭嘴！”宋彧吼了声，“你知道我再晚一步他就死了吗，你根本不负责任！”

救生员看着宋彧发怒的眼睛，吓得不敢吭声。

“都闪开！”宋彧对围观的人又吼了句。

救生员忙附和道：“对对付，大家都散了吧，别围着了，不利于空气流通，现在他正需要氧气呢。”

围观的人散开后，苏名轩看着宋彧蹲在他脚边给他按摩，那手劲儿可大了，很快就把抽筋的区域揉开了，他有气无力道：“好了……不抽了，不用按了，谢谢。”

苏名轩一手支撑起身体，打算站起来。可除了头晕头痛之外，缺氧造成的虚弱感让他站起来非常困难。

宋彧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苏名轩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一样挣扎着，很是狼狈，他很想对宋彧说“你可以走了”这句话。

此时宋彧一个弯腰，拉起苏名轩的胳膊把他甩到自己的身后，背着他向淋浴间走去。

苏名轩趴在他的后背，痛苦地“呃”了一声。

现在，他完全没有感激宋彧的心情，倒是觉得脸都丢到姥姥家了，想到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他接触，这种羞耻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还不如刚才淹死的好。

***

苏名轩瘫坐在淋浴间的地板上。膝盖支了起来，双腿喇叭着，开得很大，摆出很无所谓的样子，努力在弥补他男人的形象。

“还用帮忙吗？”站在淋浴间门口的宋彧俯视着脚下虚弱的男人。

“不用。”苏名轩语气很颓废。

“自己能回家吗？”宋彧问。

“能。”

宋彧沉默了片刻，刷一下拉住了帘子。

苏名轩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