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击蛋

大约过了三分钟，宋彧从卧室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啦？谁啊？”苏名轩语气和缓地问他。

“没事！我父母！”宋彧说。

“谁！”

“我爸妈啊！”宋彧开始收拾地上的啤酒瓶和炸鸡，“他们说一会儿过来吃饭。”

天了噜！这是老东家要来了嘛！老东家看到我和少东家在家里厮混，这还了得。

苏名轩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来，“那我就回家了，你收拾吧。”

宋彧道：“留下一块吃吧。”

“不了，不了！改天再约你。”苏名轩说话都结巴了。

“嗯。”

苏名轩匆匆蹬上鞋走了。

***

天花板上的吊灯向下发出柔和的光，像黄黄的月光一样照射在绿色的台球桌案上。

台尼上，白色的母球猛烈地撞击上了光亮的粉球，粉球被顶到台球桌的库边，然后顺着库边缓缓滚入中间的球袋。

苏名轩收起了台球杆。他一个人在这里已经玩了半个小时了。

他向台球厅望去，依旧没有新的客人进来，只有两桌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在台球厅入口处玩黑八台球。吵吵嚷嚷，声音很大，令人头疼。

“他该不会找不到地方吧？”

苏名轩咕哝了一句。这家台球厅在一座下沉广场里面，如果不从地面的楼梯下来，路人几乎看不到下面还有一家台球厅。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宋彧打去了语音电话。

“喂？”对方接了电话。

“怎么还没来啊，放鸽子啊！”名轩焦急地问。

“到了……门口了。”手机里传来宋彧闷沉闷沉的声音。他的嘴巴应该是紧紧贴着手机话筒口，在手机这端似乎都能看到他翕合的嘴唇和齿舌间的唾液。

苏名轩抹了抹台球杆上的汗，又重新把台球桌上的球归置了一遍，好等待宋大少爷的到来。

这位宋大少爷工作真是很忙，能出来赴约那都是提前烧高香了。他的性子也不欢脱，除非遇到合他胃口的人，要不然针扎一下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要把握好每一次给他安排的约会。

没过多久，宋彧来了，穿着西装皮鞋，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苏名轩赔笑道：“临时叫你，我以为你不来了。可真够哥们的。”

宋彧道：“明天可能要出差了，过来看看你。”

“哦——要出差啊……”

苏名轩食指搓了下鼻子，把话题转到台球上，“你会玩斯诺克吗？”

宋彧道：“会一点台球，没玩过斯诺克。”

“撞几杆就会了。”名轩说，“我给你讲讲规则。”

宋彧把外面的西装脱了下来，挂在了椅背上，又松开了领带，站在了苏名轩旁边听他讲规则。

苏名轩感觉两人离得太近，便躲了一步。

他花5分钟的时间把斯诺克的规则和得分标准说了说。之后两人练习了一局，便正式开始玩了。

宋彧穿着白衬衫，站在台球桌子旁，很像是参加比赛的职业选手。反观苏名轩，宽大的短袖和短裤，走起路来，衣服里面的瘦瘦的骨头都凸显了出来，和那群高中生无异。

“你出差去哪儿啊？”名轩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

“好几个地儿，深圳，广东……”宋彧瞄着桌上的黑球说道。

“去多久啊？”

“一个月。”

“这么长时间……”

“嗯。”

名轩心里惆怅，这一个月岂不是毫无进度可言了。他抬起头看着宋彧，他也挺起了脖子，目光对住了名轩的目光。

几秒之后，名轩把目光移开了。

这时宋彧笑着看名轩，“你到底会不会玩！我都打21分了，你一个球还没进呢。”

“我这不是让着你嘛！你看吧，一会儿就超过你了。”

苏名轩伏在桌子上，眼前有好几颗机会很好的红球，但心里有种难以克制的悲哀和自责，这让他专注不下来。

——宋彧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么？还是把我看成什么角色了？

为什么他快要出差了，特地告诉我，还特来赴约？

他前几天为什么邀请我去他家看电影？

难道他是因为无聊，或仅是礼貌而已……还是我想多了。

这些声音像雨滴一样啪嗒啪嗒在名轩心里乱响。

苏名轩使劲儿眨了眨眼，这些想法对于他这个婚介人来说是大忌。他摒弃掉那些不安分的想法，复睁开眼，向桌面上一颗红球撞击过去。

没进。

苏名轩叹了一口气。

宋彧站在对面抱着胳膊，咯咯地笑出声来。他轻松地问，“下个月打算干什么？”

苏名轩道：“陪你出差，当你助理怎么样？”

宋彧道：“不用。”

苏名轩知道他会拒绝，“怎么啦？放着免费的苦力不用？”

“出差太累。”

“还真以为我陪你去啊……”

宋彧这时问道：“你真的没工作？”

苏名轩正想着要怎么回答他，却瞥见宋彧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盯着他的身后的方向。

苏名轩目光镇定，他知道那个女人来了。

苏名轩扭过头，那个女人就站在他身后。

名轩像是很意外一样，叫道：“萱姐！”

叫萱姐的女人笑起来，“老远我看着就像你，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你来这儿了。”

“好……挺好。”苏名轩说，“你自己来玩？”

萱姐说，“是啊，我刚从公司过来，随便看看。我还想周五晚上大家都去应酬，可能没人来玩，没想到竟然碰见你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飞向了宋彧，“这位是？名轩帮我介绍一下。”

苏名轩忙道：“那是我朋友宋彧。他是投行经理，你以后你有需要可以找他啊。”

萱姐走过去，步伐敏捷，把手伸到宋彧面前，“你好。柯萱。”

苏名轩有点忐忑地看着宋彧。

——他很给面子，职业性地同萱姐握了握手，但没有交谈的意思。

苏名轩急忙帮萱姐维护颜面，“要不然一起玩吧，反正你一个人。”

萱姐道：“好啊！那去我的包厢吧。”

苏名轩给了宋彧一个眼神，“走，去萱姐的包厢，她是这里的VIP，那里面干净。”

这是他们提前约定的剧本，已经按照流程表演完了。

宋彧依旧趴在桌上打球，“就搁这儿玩吧，不一样嘛！”

萱姐立刻缓和气氛，“是，就在这儿玩吧，都一样，别折腾了。”

“好吧。”苏名轩立刻应对变局，“那我给你们当裁判，你俩玩吧，今天我的手气不行。”

名轩将自己的球杆递给了萱姐。

叫她萱姐，也就才三十岁而已。她是做真丝生意的，有自己的品牌，既做电商又做线下店铺。一个女人出来打拼，很聪明也很不容易。

萱姐这个人，名轩并不熟悉。她一直由阿麦负责接待，名轩只在去年组织的相亲聚会上和她聊过几句而已。

阿麦十分推荐萱姐，他说宋彧那种性格可能会喜欢御姐范儿的女人。是他策划的在台球厅偶遇。因为萱姐的爱好之一是打台球。

萱姐今天穿的是藏青色连衣裙，裙摆很长，几乎淹没了小腿。打起球来非常专注，时而撩一下头发抿在耳朵后面，时而和苏名轩简单聊天。

宋彧样子很淡漠，窝在旁边的沙发上，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轮到他时就走过来打几杆，完全失去了活力。

苏名轩看得出，萱姐想问宋彧很多事情，但宋彧的表现让她无从下手。

苏名轩只好帮他们启动一个话题，他问宋彧，“你想买什么真丝的东西吗，可以找萱姐。”

萱姐笑了笑，“对！可以给你打折。”

宋彧道：“没什么研究，不感兴趣。”

名轩道：“你家里有人喜欢吗……可以买回去当礼物。”

宋彧好像认真想了一下，“我妈好像经常买。”

“是嘛！”名轩道，“那你回去问问阿姨，看看有什么需要，直接找萱姐就行，她那儿的东西都靠谱。肯定假不了，是吧！”

萱姐忙道：“是。最近我们新出了一款真丝枕套，三十姆米的，质量很好。我带了几个样品出来，一会儿送你俩一人一套，拿回去试试。”

名轩道：“萱姐这人没得说，能处！”

宋彧离开沙发，走到台球桌旁，道了一句，“我就不用了，谢谢。”

他俯下身来，趴在台球桌边缘，黑色微卷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只眼睛，一种少年的倔强感从他的姿势里迸发出来。

话题终结，苏名轩失败了。这人真装逼……

宋彧把一颗蓝球打进了球袋。

苏名轩作为裁判，将蓝球从球袋掏出来，又放回原来的位置，“得5分，总分26。”

宋彧又瞄准一颗红球，瞄了许久，位置不太好，很可能进不了球，但目前桌子上也只有这一颗可打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杵，连球带杆一起送了出去。

白色的母球如同一道光一样冲出了库边，直冲苏名轩过来，一丝不差，白球向他裤·裆正中央的位置袭来。

名轩下意识弯腰躲避，右手去挡飞来的白球。但晚了，白球击中了他的身体。

——是睾·丸，完全击中了名轩的睾·丸。

苏名轩疼得惨叫一声，脸很狰狞，像吞了一颗柠檬一样。

他倒在地上，捂着裤·裆，发出“呃——”的声音。

宋彧扔下杆子，急忙跑了过来。

名轩躺在地上佝偻着身体，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滑下来。

宋彧抱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问：“怎么啦？打到哪里了？”

“呃……那里……”苏名轩紧闭着眼，在宋彧怀里挣扎翻滚，感觉从睾·丸处传来的痛感从下向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肺和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一样。

“那里？”宋彧手都在发抖，“哪里？让我看看。”

苏名轩死死抓着痛处，“不能看……”

“我看看！”宋彧急了。

“不能看！”苏名轩也急了。

萱姐和一群高中生也围了过来，低着头看他，像是在看杀年猪一样地看他。

苏名轩的脸憋得又涨又紫。

宋彧背起他，“别怕，别怕。去医院，去医院……”

他从高中生中间挤出，向外跑去。

苏名轩在他耳边道：“宋彧，你要虐杀了我啊！”

“放心。残了，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