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三车连撞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池羽过去时伤者已经被送走。

太阳很大，温度很高，烤得人难受。尤其是那些坐在车里吹着空调却将目光紧紧黏在池羽身上的女人，更让季林衍心烦。

他快步上前，宣誓主权般地拉着池羽，从辅道离开。

两人下了二环，进了街边一家规模不大，但卫生做得差强人意的小餐馆。

大大的黑色落地风扇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虽然吵得人无法静心，但到底吹走了些暑气。

服务员将菜单交给池羽，示意他可以先考虑吃什么，店里很忙，他需要先去给别桌的客人上菜。

池羽点点头，将目光落在菜单上。可能天气太过闷热，他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非但没有勾起任何食欲，反而有种已经饱了的感觉。

季林衍坐在他的对面，倒了热茶在碗里，替两人烫着筷子。

池羽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菜单，突然被一张白里透黄的图片给吸引了目光。

然后，随着这张图片，他的思绪飘到了五年前。

…………

山城的小吃街一到晚上就人声鼎沸，烟熏雾绕。

池羽跟在季林衍身后，走得有些急，“你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呗，回头我请你吃饭，谢谢你把你的测试卷借给我用。”

池羽刚转学，由于之前班上人数是双数，没有空座给他，所以班主任为他准备了新课桌，让他自行选择坐哪里。

池羽在站在讲台上看见季林衍的第一眼时就发现，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哪哪儿都好看，无论是精致的眉眼还是细长的手指，亦或者性感的薄唇、宽阔的肩，甚至是那麦色的肌肤，都通通是他喜欢的。

所以就在那一瞬间，他冲动地做了个决定：他、要追求这个好看的男生！

因此，他将课桌搬到了季林衍的身后，向来不爱听课的他也难得在班主任讲解测试卷内容时以‘刚来没有卷子’为由，向季林衍借了测试卷。

然后，就有了‘报答’的借口，问他要联系方式，说要请他吃饭。

可是季林衍却告诉他，他没有手机。

这怎么可能！

“我说过了，我没有手机。而且，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你不用谢我。”季林衍无数次地重复这句话，语气疏离，但并不显得冷漠。

池羽切了声，“这年头哪里还会有人没有手机，你要找借口也要找个像样的。”

“不是借口，是真的没有。”季林衍耐着性子解释。

“我看起来很笨吗？你要这么敷衍我？”

“......没有敷衍。”

“明明就是敷衍！季林衍，季同学，你就给我呗，听说你成绩挺好的，万一我以后有题请教也方便嘛。”池羽的尾音翘了起来，软软的，糯糯的，好听得紧。

季林衍顿了顿，自然垂下的小指不受控制地勾了勾，他没有再理会池羽，加快步子进了街头的烧烤店。

池羽见状顿住脚，脸上十分明显地写着三个大字：不高兴。

他看着季林衍伸手接过一个光头大叔递过去的粉色围裙系上，不由蹙了蹙眉头。

他向前走了一步，谁知却刚巧踩在街边的地沟盖板上。那上面有不知积了多厚的油渍和铺陈着已经快要和地板融为一体的烂菜叶子。

他有些恶心，而后纠结地看了看脚上cheetah限量版的运动鞋，又看了看已经站在烧烤架子前开始烤串的季林衍，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池羽站在季林衍面前，“季林衍，你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嘛～”

尾音又翘了起来，仿佛带着钩子，撩人心。

季林衍抬头，正欲开口说什么，旁边的客人却突然叫嚷起来，大声质问他的烤串怎么还没好，炒饭也没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光头老板急匆匆地从窗口探出个脑袋，扯着嗓子道：“炒饭马上就来。”

话落，又冲着季林衍吼，“来得晚就动作快点，别光顾着聊天，先将客人的炒饭送过去！”

他边说着，边将炒好的炒饭放在窗口上。

季林衍平静地应下，迈步走过去端起炒饭朝着客人那边去。

池羽跟在他的身后，歪着脑袋看他，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够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闭着眼听雨，能够感受他细长的手指划过脸颊时的温度，能够尝一尝他唇上的味道，会是……甜的吗？

池羽看得出了神，直到听到巨大的拍桌声，才猛地清醒。

然后，他便见那要炒饭的客人指着季林衍骂：“你他妈的这么慢，老子喝酒都喝饱了，还慢用个屁！”

季林衍捏了捏手，紧接着道歉，“很抱歉让您久等了，给您带来了不便还请见谅。”

“老子就是不见谅，你能怎么的？我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给我免单，我就抽死你这个小崽子！”那客人喝了酒，说话时满嘴酒气，臭得很。不仅如此，他边说还边扬起手，朝季林衍的脸上去。

池羽见状猛地眯起眼睛，一个箭步从季林衍身边越过，快得根本没有人反应，纤细的手就伸了出去，一手揪住那客人胸前的衣领，一手撅住他的肩膀，迅速用力，给他来了个标准的过肩摔。

霎时，只听得“哐！咣！碰！”几道声音前后响起。那客人被摔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找支撑物，掀翻了桌子，啤酒瓶碎了一地，那盘炒饭也华丽丽地砸向地面，饭粒散得到处都是。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禁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长得白皙干净，一脸乖巧的少年，似乎没想到他这般斯斯文文的长相身手居然这么敏捷。

而且，那醉酒客人个子高体积大，怎么看都起码二百斤。

季林衍同样很惊讶，说实话，池羽这两天给他的印象就是，富家少年，有点任性但又天真乖巧，偶尔说话还不由自主地撒着娇，有点可爱，但没想到他居然武力值这么高。

“出什么事了？”动静太大，惊动了光头老板。

季林衍走到池羽面前，池羽指着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面色很不好的客人，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他骂人，还要打季林衍，我给他点教训。”

光头老板看了看一身名牌的池羽，又看了看蜷着身子开始口吐白沫的客人及一地狼藉，顿时怒火腾升，“季林衍！”

…………

“池羽，池羽！”季林衍将烫好的筷子递给池羽，池羽却没反应。于是，他将另一只手握成拳，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

池羽猛地一惊，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什么事？”

季林衍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怎么？你又不饿了？”

盯着菜单发什么呆。

“饿，饿死了！”

池羽快速伸出食指在那白里透黄的图片上点了点，“一份炒饭。”

当年，因为他太过冲动揍了那名喝醉酒的客人，导致他羊癫疯发作被紧急送医，不仅害季林衍丢了工作，甚至连工资都没领到，被拿去抵了医药费，所以他很愧疚，对季林衍说了很多对不起。

季林衍倒是没怪他，他说要请季林衍吃饭，一是感谢他借给他卷子，二是赔罪，季林衍便说，“那你请我吃碗蛋炒饭吧，刚才那碗摔碎了，可惜了。”

池羽点头说好。

于是，两人便去了另一条街，在路边摊位上吃了一碗蛋炒饭。

当然，那时候的池羽是拒绝吃路边摊的，他没吃，只是看着季林衍吃。

不过从这漫长的五年时光里走来，他早已不知吃过多少次，每当想起季林衍，就总会寻找些曾经和他做过的事来怀念。例如，吃一碗蛋炒饭。

季林衍的目光在那图片上停留片刻，眸光闪了闪，而后对着服务员道：“两份。”

吃过饭已经近两点，道路早已恢复通畅，助理将车开到了小餐馆旁边，等到池羽和季林衍上了车，便又掉头回了A大。

“晚上我有个应酬，回家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池羽下车的时候季林衍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

池羽腹诽：谁要管你几点回家，最好永远别回家。

但面上还是淡淡地应着：“嗯。”

话落，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林衍从车内望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嘴角。至少，现在还在身边，至于那些被遗忘的、丢失的感情，慢慢来。

池羽下午的课是从两点半开始，连堂的大课，他让沈瑞帮他带了书，两人在教学楼下汇合，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连堂的大课通常都是两个班一起上，教室前面坐满了人，两人只得坐在后排。

不过这个位置恰巧正好给了沈瑞同池羽说悄悄话的方便。

他曲肘碰了碰池羽，压低了声音问：“阿羽，你还记得金穗不？”

池羽埋头记着笔记，“嗯，校庆。”

池羽十八岁之前毕竟是池家的少爷，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学了一身的本领。

他钢琴弹得好，金穗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去年的时候，她想在校庆上唱歌但却苦于没有伴奏，于是找到了池羽。

那时候的池羽没有被流言缠身，同学们虽然说不上个个都喜欢他，至少见面还能说上几句话。

金穗性格外向，两人在练习合拍的过程中渐渐熟悉了起来，也慢慢地变成了好朋友。

但是后来，校庆过后，突然有一天，金穗冲到食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泼了他一杯水，骂他是婊/子，是烂人，说他恶心，肮脏。

边骂边哭，旁边还有几个人在安慰，骂够了也就走了，只不过那之后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金穗拉黑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后来沈瑞逛学校论坛才知道，金穗的男朋友和金穗分了手，分手理由是：喜欢池羽！

所以……金穗以为是他勾引了她的男朋友。

可是他甚至连她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