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里，小文背对着门口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攻击意图，慢慢靠近往角落里缩的小黄。

他身形高且瘦，背部习惯性地微弯，低头看着小黄，旁边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雪白的墙上，像一个怪异的人形黑影要从墙里钻出来。

“没关系的，乖乖。”小文嘴里像念经似的絮絮叨叨，“你看，没事，放松，放松……”

面对这个人类温和的示好，小黄依旧精神高度紧张，慌乱中失去平衡，受伤的腿撑到床面，疼得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叫。

这声哀叫仿佛瞬间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它张大嘴拼命地冲着小文狂吠，震耳欲聋的叫声恨不得掀塌房顶。

小文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有那么几秒时间，他的背影仿佛在颤抖，伸出去的两只手紧紧地攥起拳头，手臂青筋毕露，看起来非常讨厌这种噪音，想一拳打死面前这条乱叫的狗。

但是很快地，他舒展开双手，用更加温柔的语调安抚：“嘘，乖乖，安静，安静下来，我喂你吃肉。”

叶初明站在门外，静静观察里面人和狗的一举一动。

小黄的健康状况很不好，喉部本来就有脓肿，叫了几声后嗓子就嘶哑了，可它仍然没完没了地冲小文狂吠，竭力露出自己的满口犬齿试图震慑对方，眼神中既有对敌人的凶恶又有对捕猎者的恐惧。

动物比人类要单纯得多，它太害怕了，甚至连假装镇定都做不到，小文的百般安抚对它不起任何作用。

小文歪过头扫了一眼门的方向，像是担心小黄的叫声招来别人。

叶初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就找错了方向，其实404给的提示真的很明显了，是他自己眼瞎。

不是只有人类会痛苦，所以这个世界里重生的是受过虐杀的动物。

动物不会说话，可它们未必不能交流，是叶初明自己思路不够拓展，一味地试图通过人类的途径去找出凶手，又被小文斯文腼腆的外表迷惑，忽视了身边的提示。

现在仔细回想，从一开始小文就几乎不受任何动物的待见。

晶晶一看见他就表现出攻击性，陆豆豆见他一次顶他一次，连陆睡觉都冲他叫，还把陆豆豆护在身后，甚至连那只叫做小铃铛的兔子都咬过他好几口。可惜当时叶初明以为那是陆睡觉习惯性牧羊，又相信了对方故作轻松的解释。

动物的直觉要比人类敏锐得多，这些动物未必都是重生者，但一定都从小文身上嗅到了让它们不舒服的气息。

小铃铛的主人说小文帮她找过兔子却匆匆离开。如果离开只是个借口呢？他会不会已经找到了小铃铛却故意说没找到？

向导曾经说过，一档节目从策划到上线要耗费极大心血，涉及到众多人员。既然如此，小文能在短时间内抓住热点话题并策划开拍《毛茸茸》然后顺利上线，这背后的事情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叶初明从无数谜团中找出一根线头，一改之前进展缓慢的状态，迅速抽丝剥茧理清思路，越想越心惊肉跳，盯着小文背影的目光逐渐冰冷。

404忽然在他脑海里出声：“恭喜宿主，当前世界主线任务一进度达到50%！”

叶初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下意识屏着呼吸，胸口一阵憋闷，缓缓呼出浊气，信步进了监护病房。

他故意加重了脚步，让小文听见他的脚步声。

小文不愧是混娱乐圈的，演技相当不错，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无比沮丧焦急，指着小黄跟叶初明求救：“陆医生，我刚才看它腿麻了帮它换姿势，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它的伤口，它一下就急了，怎么办啊？”

叶初明走到床边护在小黄身前，看着小文表演，冷静道：“没关系，我来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小文听完，抬手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这不合适吧，本来就是我们的失误，应该我们负责照顾，你都忙一天了。”

叶初明说：“我以前养过一只和它一样的狗，我想自己照顾它。”

“这……”小文略作犹豫，有些为难，“好吧，那我就不打扰陆医生了，需要换班一定联系我们，一定啊！不然我这实在过意不去。”

叶初明点头答应，目送小文离开。

还不到时候，不能打草惊蛇，要抓人就得有证据，光靠动机推断和行为分析，哪怕再加上动物们的反应，这些都远远不够，贸然去报案十有八九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

一定得拿到切实的证据。

叶初明整整守了小黄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确定它状态不错才离开监护病房。

他特地换了一身衣服，短袖花衬衫加运动裤和运动鞋，放着车不开，去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夜色掩护下踩着自行车去了别墅那边。

这种装扮，只要不是看见他的脸，谁都不可能认出陆明煜。

他嘴里叼了根没点着的香烟，痞气十足地骑着自行车在别墅稍远处来回转悠，一边溜达一边观察大门口。

叶初明刚接到任务那天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被变态虐杀的猫。当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心绪不宁做了噩梦，昨天照顾小黄的时候再回想起来，却觉得那只惨死的小猫也许是放弃了重生的机会，只为了入梦把这条重要的线索告诉他。

梦里的环境是一个黑暗密室，在小猫的视角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物品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惨死在变态手里的动物恐怕远比新闻给出的统计数据还多，如此长期稳定的虐杀行为，变态很可能会把场所设置在自己家或者周围，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退一步讲，就算那只是一个噩梦，叶初明目前也没有其他渠道更快得到确切的证据，只能从小文身上找突破口，以求赶紧破案，尽量减少受害者。

小文是本地人，据说家里也养了宠物，一般不是下班太晚的话都会回家住，不会留在别墅这边。

晚上十点钟左右，他终于开着车出现在别墅大门口，叶初明立马戴好口罩踩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别墅区限速，小文开得很慢，骑自行车也跟得上。

等到离开别墅区，叶初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闪身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出租车。

他坐在副驾驶上，动作麻利地系好安全带，朝路口处等红灯的黑色小轿车一指：“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师傅恍然大悟：“小伙子，那车上有你女朋友吧？怪不得你花冤枉钱叫我在这里等你。”

叶初明：……

司机师傅目露同情：“唉，不是我说，小伙子你这年纪还没买车，怪不得女朋友要跟人跑。叔叔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少纠缠这些情情爱爱的，把心思放在挣钱上，哪里还愁没得漂亮女朋友喔。”

“……”叶初明说，“我是便衣，绿灯了。”

“啥？”司机精神一振，抬脚踩下油门，“幸会幸会，我是热心群众！警官你坐好啊，我开车很快的！”

叶初明只感觉身体不由自主猛地向后一仰，身下的出租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飞去。

“……”他抓紧头顶的扶手，补充了一句，“不要太快，会被发现。”

司机满脸兴奋连连点头：“放心，我看过很多电影的，保证不会跟丢目标。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梦想有这么一天，生死时速车战追击，刺激啊！哦对，警官你带枪了吗？”

叶初明：……

两分钟后，目标车辆又停下来等红灯。

司机一个急刹，诧异地啧啧称奇：“这个坏人居然遵守交通规则？”

叶初明：……

早知道还不如叫二狗来帮忙，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