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从小乖巧，即便犯错也大多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错，有些罪名还是沈芳卉没事找事给他安上的。钟泽林心里明镜一样，却往往为了家宅安宁让沈初一认错，理由也很简单——钟家的太太可以严厉，但绝对不能有精神疾病，传出去太丢面子，会影响钟氏集团的形象。

钟泽林知道沈初一委屈，所以同意了让他学画画作为补偿。

沈初一很容易满足，能追求梦想就开心得不得了，不高兴也会好声好气地解释，从来不会用没大没小的态度跟长辈顶嘴，这是他第一次冷言冷语地对待家里人，好像已经灰心丧气到连装都懒得装了。

沈初一今晚的表现让钟泽林觉得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再想想沈初一前几天当众发神经的样子，钟泽林心里对他那一丝弱不禁风的亲情也被恼怒挤走了。

“砰”地一声巨响，钟泽林把手里的茶杯摔到桌面上：“你给我站住！”

叶初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还有什么吩咐吗？爸？”

“你这是对父母说话的态度吗？沈初一！”钟泽林很有气势地靠在沙发上，指尖把茶几桌面敲得咚咚作响，“你自己想想这段时间的表现有多差！惹了多少麻烦？还有脸说别人，我看是太惯着你了！”

他教训孩子的姿态和在公司里教训下属的时候一模一样，微仰起脸，眼皮半遮瞳孔，嘴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眼神中满含责怪和压抑的愤怒，压迫感十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要反思自己的错误。

叶初明丝毫不怵，同样面无表情地看回去，而后，露出一个冷然的浅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摔坏脑子了，请您多担待一些吧。您要是不满意，我可以连夜给罪魁祸首腾地方，离开钟家。”

钟家抱错孩子在外界已经是个爆炸性新闻了，连血脉都能轻易混淆，在圈子里也是负面新闻，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影响股票走势。认回亲子就赶走养子绝对是下策中的下策，八成会被众人戳着脊梁骨骂冷血动物。

事实上钟泽林没打算赶走沈初一，钟家不缺他的一口饭，好歹培养到这么大，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干脆让盛晓雨和他认个兄弟，大家和睦相处，说出去还能搏个好名声。

所以，沈初一是必须要留下的。

偏偏盛晓雨和他势同水火，抢身份就算了还抢男人，之前还害得沈初一磕破头，怎么看都不可能和睦。

钟泽林心疼在别人家养了二十年的亲儿子，当然无意替沈初一主持公道。

可沈初一也不像以前一样低眉顺眼了，言语中夹枪带刺，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盯得他如芒在背，居然隐约有些心虚起来。

钟泽林在叶初明微冷的注视中坐起身，沉声道：“说什么呢？谁说要赶你走了？谁让你腾地方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是吗？谢谢您。”叶初明忽而灿然一笑，“那我能回我的房间休息了吗？”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全是些纠缠不清的破事，钟泽林头疼地挥了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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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间门之前，叶初明从二楼的栏杆中间往下看，钟泽林正在和东方韶吩咐什么，也许是让他安排联系盛晓雨的养父母。

眼下盛晓雨还没回钟家，上辈子他帮夏星诚争取的那个项目，按时间推算应该开始准备了，正是下套的好时候。

叶初明拿出手机，登录沈初一的社交平台账号，发了一条伤感文案——也许他比我更适合，祝你幸福。

配图，枯萎玫瑰。

沈初一的账号昵称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元”，平时会定期发自己画的画，偶尔接一些画头像之类的单子，画风清新独特，充满童趣，经营了五六年，积攒了不少粉丝。

这个账号是沈初一抛开少爷光环之外的天地，真正属于他本人的世界，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的画，没有奉承没有敷衍，没有不懂装懂的强行鉴赏。

发完没多久，立马就有关注他的粉丝成群结队在评论区集合。

【十五怎么了呀？是不是失恋了？摸头.jpg】

【一看就是遇上了渣男！生气.jpg】

【不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抱抱.jpg】

【……】

等评论数量差不多了，叶初明在点赞最高的评论下面回复：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告诉大家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是过几天我会发一幅送给大家的作品，第二个是——我喜欢的人有男朋友啦！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他这种明显苦中作乐的回复自然又惹来一波安慰。

叶初明的目的当然不是要求粉丝们的安慰，他回复完以后又发了个朋友圈，依旧是原来那张枯萎玫瑰配图，文案简化了一下，就“祝你幸福”四个字。

过了几分钟，手机响了一声。

叶初明点开信息，是那天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未来嫂子发的。

柳傲晴说话的方式和她的为人一样爽快，上来就问：原来你就是十五？

叶初明发了个惊讶捂嘴表情包：傲晴姐，你怎么知道的？

前两天柳傲晴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后就夸他的头像漂亮，叶初明在家禁足的这两天就是在帮她画头像。幸好沈初一对画画的肌肉记忆深入骨髓，一拿起画笔就如有神助，叶初明几乎都不用自己控制手，最后的成品和沈初一独特的画风如出一辙。

柳傲晴很快就回复：我关注你很久了，今天上午你把头像发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像十五的画风，还真是你啊。

叶初明还没来得及回复客套两句，柳傲晴又发来一句：谁欺负你了？

没过几秒，“十五的月亮十六元”账号被疯狂艾特，叶初明点开一看，柳傲晴居然把自己的工作账号也换成了他画的头像，严肃冰冷的工作页面瞬间生动活泼不少。

叶初明确实是打算发展柳傲晴这个人脉，可他之前确实不知道柳傲晴还是沈初一的粉丝，社交平台那条是发给盛晓雨看的。

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地跟柳傲晴说了关于夏星诚移情别恋的事。

柳傲晴却没那么委婉，仗义执言：“那小子一看就居心不良，也就能骗骗你这样的小白兔。”

“小白兔”叶初明假意回护：“傲晴姐，是我不懂夏星诚，可能我们本来就不合适吧。”

柳傲晴安慰他：“没关系，你不需要懂他，我懂就行了，你等着，姐姐早晚替你修理他！”

聊到中途，叶初明收到了萧少阳发来的消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抱抱.jpg。

叶初明内心毫无波动，好奇地回了一条：有用吗？

要培养感情，除却肢体接触就是心灵交流了吧？也不知道互相关心安慰说情话能不能让进度条再涨涨。

很快，萧少阳发过来一串省略号，给出答案：纹丝不动。

叶初明打算自己试试，点开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旦知道对面是萧少阳，目的又太过明确，说什么都感觉奇奇怪怪浑身别扭。

犹豫半晌，他选了个“多喝热水”的表情包。

管家忙碌一天应该多喝热水，关心身体也算关心，嗯，就是这样。

“……”萧少阳直接回了条语音过来，“你好，不想关心可以不关心。”

叶初明一阵沉默，没听到404的任何动静，于是颓然后仰，倒在松软的被褥间。

果然，让他俩培养感情还不如让狗去做四菜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