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潇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没一点星光。
医院走廊亮着灯，他隔着门口看到了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守在宋简门口的明墨。
他看了下，转过身靠在墙上，拿起智脑摁了几下。
不一会儿，明墨就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城区发生一起打架斗殴事件，情节较为严重，需要他带人前往城区将其抓获。
等明墨出去了，季明潇散漫地哼着歌把还在沉睡的宋简抱起来，出了医院。
宋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睡得太久，醒来还是有些迷茫，对睡着后发生的事有些模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了家，像做了一个梦，迷糊间好像看见明墨了。
这是迷幻液体带来的后遗症，他对那点记忆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但宋简还是很确定，昨天送他去医院肯定有明墨。至于是谁把他送回来—宋简看了一旁凹下去的枕头，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季明潇。
宋简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脚刚碰地，余光注意到墙上现出的时间和日期，突然想到今天是宣传部给策划的时候，而他居然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不去上班。
他拿起智脑，没有一条信息传入，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进。
他蹙起眉，给李圆发了条信息，等着回消息的间隙顺带把脸洗了。
李圆很快回消息，宋简得知是季明潇擅自做主给他请了两天的假，还关闭了他的收信系统。
来到客厅，正在充电的小肚子看到宋简出来，眼睛一下变亮，赶紧甩着两条腿去厨房把热着的午饭端出来，“宋简，你醒了？”
“嗯，睡了好久。”
小肚子把饭菜放好，哒哒地跑到宋简身边，手扯着宋简的裤子询问：“身体有不舒服的吗？贼先生说你昨天晕倒了。”
贼先生？宋简愣了下，才想起小肚子说的是季明潇。
宋简手摸了下小肚子的头，“我现在很好。”
“那太好了，你快来吃饭。”
宋简看了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知道这又是出自季明潇的手，他已经给了季明潇工资，对此接受得也是理所当然。
吃完饭，宋简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打算去上班。
小肚子正抱着小珍珠在剪指甲，见到宋简换上了衣服，扔下小珍珠，跑过来，说：“宋简，你是去上班吗？”
“嗯。”
“你身体刚好一点，贼先生说不能给你出去，要你回去睡觉。”
宋简把拖鞋放好，整理了下袖口，闻言，低头看了小肚子一眼，“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没吃。”小肚子扯过宋简的裤子，圆滚滚的眼睛分别冒出两滴眼泪，“你昨晚是晕着回来的，我很担心你。”
宋简心一暖，小肚子是明墨捣鼓出来的一款家庭版机器，雏形是几块铁板，很简陋，只会呆呆地瞪着眼睛，每天在六点准时喊一声早上好。
明墨并不打算留下他，准备要拿去摧毁，宋简看到就和明墨要了过来。
明墨也多了几分耐心完善他内部的一些结构，调整了程序。
他出生两年后，明墨给他加了一个市场上机器人没有的功能—自我学习。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了人类的感情，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宋简也早早把他划为自己的家人。
宋简笑了下，蹲下身，很认真地说：“生病了，我也要去上班。事业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是我生活的奠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它带来的，我不能没有工作。”
小肚子的眼泪还挂在眼睛上，“人类都很脆弱的，身体不好很容易死的。你消失了一个月，明墨告诉我，你被坏虫绑架了。”
小肚子的眼泪一下变成两条飞起的河流，声音都带上了哽咽：“我很担心你的。”
宋简鼻子一酸，他的记忆里，他的家庭支离破碎，十几岁那年父亲被人无端抓走，母亲生病住院，最后也没能扛下来。他把小肚子当家人，但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和家人相处。
他对小肚子还是不够关心，珍珠也是一样，在这个家中，她最亲的人不是他，而是小肚子。
宋简想了下，伸手去抹小肚子的眼睛，两串眼泪一下子变回水滴状。
“我把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就给自己放个假，带着你和珍珠去玩。你不是说要去水星玩水吗？”
小肚子变成星星眼，语气一下变得欢乐：“真的吗？我想玩水。”
“嗯。再等我几天。”
小肚子很正式地点头：“那宋简你去上班，家里有我呢。”
这时，珍珠晃着大尾巴，漫步走过来，先是对小肚子伸了下爪子，然后把头蹭在宋简裤脚，倒下，露出肚皮。
宋简伸手摸，摸得珍珠舒服地发出含糊声。
去到公司，还没坐下几分钟，李圆就敲门进来，脸色有几分怪异。
宋简刚收到宣传部传过来的策划，见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旁，问：“怎么了？”
李圆说：“华下的王总失踪了。”
宋简抬起头，“真的失踪了？”
李圆接着道：“星际警察那边从今天一早开始找人，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凶多吉少。”
宋简垂下眼，藏住里头的情绪。
星际时代，找人可以说是一件豪不费力的事，就算躲到边缘地带，只要没出星际监管范围，都能根据个人信息一秒锁定。
如果这么说的话，王敬贵已经是确认消失在星际监管的范围内，他出了监管范围，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
宋简低着头，嘴角勾起，但很快就恢复淡漠的表情，“我知道了。”
用了半天的时间把活动策划确定下来，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找代言人。
此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宋简还坐在办公室加班。平时他一般都是按时下班，只是今天有些事情分散了他的心绪，工作效率就低了很多。
他放下笔，抬起手腕看了眼。
他隐约觉得王敬贵的消失不是偶然的。
刚开始他想的是，王敬贵手下的产品，华下已经拿到了，那他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按照他对华下的人的了解，王敬贵迟早会出事，不是给他安莫须有的罪名，就是出了意外动弹不得。
等大脑的兴奋降低下来，他一下就知道，华下的人根本不会这么快动手。
他们的新产品刚发布，需要王敬贵的场合多着，王敬贵一出事，势必会影响华下新产品的销售。
他坐在座位上，眼睛看着办公室的沙发。半响，他打开智脑，发了个视频邀请。
很快，明墨吊儿郎当的身影就出现在宋简眼前。
“宋简？”
宋简看到那边的环境，怔愣了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边？出任务吗？”
传出的影像，明墨正走在狭窄的小路，两边是破烂的墙面，踩在脚下的石砖也破裂不堪，看着是一处废弃的居民楼，而他正穿梭在靠的十分近的两栋楼之间。
明墨一手打着灯，一手插着兜，闻言，挑起眼皮看向宋简，随口道：“找个人”
宋简放轻呼吸。
明墨打量了下宋简，见他脸色还好，便收回视线，边走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办公室？吃饭了吗？”
宋简拿起笔，放在手指间摩挲着，点头：“吃了，小肚子给我带了饭。”
“那家伙还算有点用。”明墨笑了下，又问：“最近工作很忙？我来这里这么久都没等到你请客。”
宋简看到明墨出了狭窄的小路，光照亮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地。
他回：“事情多。”
明墨嗤笑：“是事情多，还是躲着我？”
明墨性子直，说话也直，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没错。宋简无奈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明墨瞥了宋简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强迫你跟我在一起。”
宋简没说话，明墨也插着兜，安静不语。
过了会，明墨手中的灯晃了下，影像中出现一只机械狗，正边低头嗅着地面，边走，还时不时回头看几眼。
明墨说：“这是小肚子的弟弟，大肚子。”
说着他吹了个口哨，机械狗溜达跑到明墨脚下，翻滚两下露出肚皮，圆滚滚的，就像是一个充了气的大皮球一样。
他狡黠一笑：“你看这肚子是不是很大。”
宋简跟着笑了下：“恶趣味。”
明墨很喜欢圆鼓鼓的东西，第一版小肚子的肚子比现在这个机械狗还要大。后面重新调整小肚子程序时，宋简怕小肚子哪一天就爆肚皮了，就叫明墨改小一点。
明墨用脚揉了两下机械狗的肚子，看了眼宋简，低头说了声：“我好饿。”
大肚子立刻翻滚过来，站起身，张大嘴巴，吐出舌头，舌头上正放着一包零食。
一种软糖，酸酸甜甜的，宋简最爱的一款零食。
明墨拿起来，撕开包装，张嘴倒了一半进口，边嚼边说：“下次给你寄一箱过去。”
宋简说：“别寄来公司，寄我家。”
“知道了。”明墨又踢了下机械狗，机械狗便继续他前面的工作。
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是从明墨那边传过来的，还带着呼呼的风声。
这时明墨看见了什么，“嗯？”了一声，他手中的灯放远，灯光聚在某个点。
宋简也看见了，那是一件制服，他对比了下，很确定，那件衣服就是明墨身上穿着的同款，灯光下，很清楚地看见上方的血渍。
然后他听见明墨低骂了句，没听清骂的是什么。
“汪汪汪。”机械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明墨捡起衣服，小跑过去，灯光剧烈摇晃，影像画面黑白交替，很快，明墨站稳了身体，把灯往上照。
那是一间废弃的工厂。
宋简一看，眼瞳瞬间放大。
他不会忘记这个地方，死也不会忘记。
明墨自言自语：“胆子真大。”
说完，他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刚好就看见宋简失神害怕的一幕。
他愣住，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说了句宋简听不懂的话。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宋简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缓下心神，问：“你来这里找什么人？”
明墨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子，很不满：“既然知道就直接问出来，别跟我绕弯子。”
宋简抿了下嘴，脸色有些苍白，说话声都发颤：“王敬贵是不是在这里出事？”
明墨浑身戾气，但看到宋简变了脸色的脸，也舍不得说重话，但也不想为情敌说话。
他晃了晃手中的灯，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紧闭的门，他一看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褪漆的集装箱喷洒上血渍，空气中也飘着血腥味。
回宋简的问题：“是。”
明墨看到了地面一条血迹，跟着血迹出到外边，灯光一打，那间让宋简骨寒毛竖的房子一下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此时，小房子是空的。
宋简眼睁睁看着明墨找亮了角落的一块带着血的皮肉，还有掉落在里面的尖头皮鞋。
尖头皮鞋已经扭曲得不成样。
果然，就是季明潇！
宋简什么都想明白了，前面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
他深呼吸，在明墨冰冷的注视下，开口：“把所有痕迹清理掉，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是他做的。”
“他是个公众人物，如果这件事被曝光出去，就算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王敬贵该死，他的事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的。”
“他一辈子都不能回到娱乐圈，他的事业就毁了。”
他低声说着，像是说给明墨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明墨举起手中的衣服，说了句：“这是我的衣服。”
宋简恍惚，张着嘴抬头。
“是他扔的。”
“他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就留下我的衣服。除了我和你，没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是季明潇干的。但是，宋简，你知道如果星际警察搜到这，这件衣服就是我的罪证！”
明墨咬牙怒道：“是我把人绑来这里，是我把人杀了，是我把人塞进那个狗窝，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
“他在害我，你却处处想着他！”
宋简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低下头，悲痛又不堪地道：“明墨，七年前，你身后的狗窝，我，睡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