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一打开手机，就会有无数的，或真或假的信息涌到你的面前，只需要简单地动几下手指，就可以对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发表评论，获得让人快慰的参与感。
就像是在看一场盛大的全网播放的无声电影，人们沉浸在电影中，感动，悲伤，愤怒……电影散场后，又将这些情绪尽数忘在脑后。
因为下一场“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蒋巽鹄的发布会就像是向一潭平静的池水中砸入一颗巨石，水花四溅，余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但最终水面还是会回归平静。
自从蒋巽鹄在微博上为工作室打了广告后，他就成了柴郡猫工作室的野生代言人，工作室的生意实实在在红火了一阵。
不过，许绒萤也知道这波意外收获的热度并不会维持太久。
“叮！”
许绒萤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蒋巽鹄已经把订单的尾款发了过来，她盯着尾款到账的信息看了一会儿，打开电脑。
邮箱里塞满了许多向她寻求合作的邮件。
她都一一点开看过了，一部分是看中了这次的热度，另一部分则是冲着蒋巽鹄来的。
只要寥寥几封是真的对香薰感兴趣。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没想到，蒋巽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带给了她想都不敢想的热度。
这次发布会后，已经有好几个投资人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她不需要再去担心工作室的未来。
但……这么大的人情，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还。
她叹了口气，翻到几天前发送的邮件，点开他的回信。
第一封言简意赅，“你的香薰效果很好。”
第二封就让她有些看不懂了，只有三个字，“我有空。”
第二封邮件她写了什么来着。
许绒萤滑动滚轮，向上翻了翻。
“非常非常感谢你对工作室的宣传，原本想请你吃饭，但你这个大忙人应该很难抽出时间来，况且一顿饭也远远不够报答。
所以，往后你的香薰我都包了。
最后，希望你的失眠有所好转。”
许绒萤眨了一下眼睛，“他有空。”
他有空，意思就是让她请吃饭吗？
可是，她只是随口一说啊，而且，再怎么看也是终身香薰更划算啊。
不过，蒋巽鹄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理由去拒绝。
“好啊，那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许绒萤发送了邮件，便拿出手机搜索着雨竹轩附近的海鲜餐厅。
她记得蒋巽鹄很爱吃海鲜。
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海鲜。
许绒萤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文字在眼前飞速闪过，她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她和蒋巽鹄无论是性格，未来规划，还是习惯，喜好都截然相反，能谈一年简直是个奇迹。
他们之间就算没有许屹，也一定会出现其他问题。
总之，和蒋巽鹄分手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她不后悔。
许绒萤在心里对自己说。
蒋巽鹄看到邮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邮件的沟通方式实在是有些太过生分和低效率，蒋巽鹄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和喜欢的女孩聊天，反而更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谈合作。
不过，她心里也许还真是这么想的。
蒋巽鹄自嘲一笑。
“这周日可以吗？
PS：其实我不怎么看邮箱，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能用微信交流吗？”
许绒萤打开微信，她的微信黑名单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许屹，一个是蒋巽鹄。
她点开蒋巽鹄的主页，看清背景图后不由一愣。
那是一只长满很多牙齿，爪子很长，脸上挂着诡异微笑的浅灰色肥猫。
四年了，他还没有换掉它吗？
许绒萤点开聊天框。
发了一个“Hello！”的中规中矩的表情包。
对面回复得很快。
“早上好啊！”
许绒萤将收藏单里的餐厅都一个个分享给他。
许绒萤：我选了几个在你家附近的餐厅，最后的选择就交给你来做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七个字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蒋巽鹄：那我就选第三个吧。
许绒萤：好，那我们周日六点见？
蒋巽鹄：好的，导演在那边叫我了，我得下线一段时间了，下次聊。
许绒萤：好。
许绒萤盯着聊天界面恍惚了一瞬。
她和蒋巽鹄最后一次用微信聊天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他偷偷给她塞银行卡那晚，她用微信给他发了分手短信。
她对他说分手时的语气似乎都比不上现在生疏。
周日很快就到了。
许绒萤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餐厅门口。
餐厅外的装潢古朴典雅，木雕的合页窗嵌合墙面，窗户用的玻璃倒是有些特别。
像是绘着某种地形图，能清晰地看到重重山脉的起伏绵延，磨砂的质感，从外面完全看不清店内的景象，隐秘性极好，难怪蒋巽鹄选中了它。
许绒萤走进店内，报了手机尾号。
服务员引着她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请问您是现在点餐，还是等你的朋友一起来再点呢？”
“等他来了吧。”
“好的，但不知道您是否清楚，因为我们选用的食材原料几乎都是活物，所以备餐时间比起一般餐厅也会相应得长一些。”
“这样吗？那我先点一些吧。”
“好的。”服务员将怀里的平板递了过去。
许绒萤随意点了几道记忆里蒋巽鹄爱吃的菜。
“就先这样吧。”
“好的。”
许绒萤抬腕扫了眼时间，分针偏离十二，刚好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蒋巽鹄竟然迟到了。
不过也正常，他现在可是大忙人。
许绒萤提起桌上的圆肚茶壶，给自己先倒了杯茶，嘴唇刚沾上杯口，她便听见了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楼梯口，冒出一个戴着鸭舌帽，黑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眼便看到了靠窗啜饮的少女，浓密的长卷发简单地扎成一束，缓缓升腾的乳白雾气模糊了少女的脸庞，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隐隐泛着光，一如既往的清透明亮。
男人满脸歉意，迈着长腿向少女走去，“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许绒萤将桌下的平板递给了他，“我只点了两三道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已经够了，最近我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吃不了太多海鲜。”蒋巽鹄摆手拒绝。
胃口不好？
许绒萤压下满腹疑问，抬手为他斟茶。
细细的水柱缓缓流入茶盏，声音清越，茶香四溢。
“谢谢，你……最近怎么样？”
“托你的福。”许绒萤笑了，眉目间有些疲色，“工作室最近的生意火爆得我都忙不过来了。”
“太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嗯，我知道。”
壶底磕碰桌面，像是惊堂木一般发出一声脆响，二人应景地沉默下来。
在来之前打好的腹稿此刻却被统统忘在脑后，蒋巽鹄嘴唇翕动，却未出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尴尬如同闷在空气中的潮气，让人连呼吸都感觉到阻滞。
“法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蒋巽鹄攥着茶盏，出声问道。
蒋巽鹄心里懊悔，面上却仍在浅笑，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风景还算不错，人有好有坏吧。”
“哦？听上去像是有故事。”
许绒萤晃了晃茶杯，垂眼盯着杯底的茶渣出神，“让你失望了，我这四年过得非常普通，毕业，工作，辞职，回国创业。也许有一点波折，但在普通人里还算顺利。”
少女的眉眼间不再有他记忆中的沉痛和阴郁，尽是释然的平静。
“你和四年前相比真是变了很多。”蒋巽鹄忍不住感慨道。
许绒萤无奈一笑，“如果一个人过了四年还一点都没有改变的话，才是奇怪吧。你不也是吗，变了很多。”
“我变了很多吗？”蒋巽鹄忽然有了一种想要照镜子的冲动。
“对啊。”许绒萤点点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长相吗？”蒋巽鹄手肘靠在木桌上，只手撑脸看她，笑得像只狐狸，“我确实比四年前帅了很多。”
……
许绒萤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随后低头抿茶，不再看他。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尴尬。
蒋巽鹄讪讪地坐正身子，耳尖已是羞红一片，脸颊滚烫，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抠着座椅下方的花纹。
他低声道：“抱……抱歉。”
此时，以为穿着衬衫马甲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到了桌旁。
“您好，您的餐已经备好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请随时摁铃，如果菜品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可以随时重做。”
一旁的服务员似乎是认出蒋巽鹄来了，好几次想转头再看看，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最后动作僵硬地退了出去。
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许绒萤忍着笑道：“好的，谢谢。”
偌大的桌面不再空荡，洁白的瓷盘上盛着色泽艳丽的龙虾，圆滚滚蘸着芥末的虾球，摆盘异常精致，让人不忍下筷。
许绒萤对腥味敏感，对于海鲜向来是能避则避，她只将筷子伸向了一旁的清炒时蔬，抬头看向一直没有动筷的男人。
“蒋先生，你不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