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楚遇琢不请自来，把乔舒越抱去了餐厅。

乔舒越已经放弃挣扎，甚至很有参与感地提出几点建议，让他躺得更加舒适一些。

楚遇琢言听计从，看不出任何抗拒的意思。

乔舒越收起暗暗打量的视线，不免有些怀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遇琢到底在想什么，一直围着他转。

“熬的粥对胃好，加了点红糖，尝尝看。”楚遇琢将盛好的小米粥放在他面前，顺便递了个勺子。

乔舒越抿了口粥，炖得软烂，入口即化，不需要太费力就能吞咽。

很明显，这需要对方早起，花费许多时间来熬。

乔舒越侧目，扫了眼给自己盛了碗粥，慢悠悠喝起来的楚遇琢。

对方星眸剑眉，立体五官在暖色光线下显出几分温柔深情。

觉察到乔舒越的视线，投来淡淡一瞥。

乔舒越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握着勺子的手指一蜷。

他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浪费时间去关注别人，这个行为显然违背了乔舒越专注自己的初衷。

他很快抛弃了这些胡思乱想，安安静静喝着粥，不时还要夹根小油条。

一顿早餐吃得温馨愉快，乔舒越勉为其难原谅了对方一直略带过分的行径。

他不需要去学校，楚遇琢却没有请假。

到了时间，楚遇琢换上鞋，在门口看他一眼，露出抹浅淡的笑。

“我去上课了，很快就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楚遇琢说着，举了举手里的手机，“不要把我关小黑屋。”

乔舒越一顿，不自然别开脸。

之前嫌对方废话多，他设置了屏蔽消息，没想到居然被对方觉察到了。

他没有回答是与否，楚遇琢似乎也不在意，说完就推门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尘埃在明亮光线中起舞，跳着不为人知的华尔兹。

乔舒越抬起手指，阳光穿过指缝，落在他腿上的平板，印出不规则的形状。

他垂眸，看着平板上的图案变换，没一会儿就感到了厌倦。

这种幼稚的游戏，玩多了就会失去兴趣，获得和杂物箱角落里的破布娃娃一样的待遇。

乔舒越打开平板，将今天需要看完的知识点做好标记。

翻页时，他的目光落在某一页，上面有着自己的字迹。

——楚遇琢。

清秀的字体，熟悉的姓名。

乔舒越忽然感到阳光有些刺眼，好似被发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用手盖住屏幕，侧头看向窗帘大敞的玻璃，思忖几秒，最终决定后仰，埋进沙发里。

没了惹人厌的阳光，乔舒越想到什么，重新打开平板。

他静静和那三个字对视几秒，划掉了这个名字。

不该对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产生好奇和兴趣，这不被他自己允许。

乔舒越呼出一口气，没了复习的心思。

他感到有些困倦，索性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依旧是那一片潮湿的土地，下陷感格外清晰，轻轻耸动鼻翼，似乎还能嗅到污泥的腥臭味。

偌大的森林里，没有鸟叫，安安静静，如同一潭死水。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乔舒越今天难得有心情好好打量起这处噩梦里常出现的地方。

不远处枯死的老树，被丢弃的一截兽骨，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木。

明明没有风，却在簌簌落着叶子。

叶落之后，冒出新芽。

生长速度之快，明显不似寻常。

乔舒越动弹不得，不久后，熟悉的窥探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微微蹙眉，没有去看那道阴郁的目光。

和对方相处过一段时间，他隐约摸清了一些规律。

越是凝视，越是慌乱。

不如开始就选择逃避。

乔舒越心安理得为自己的回避找了个合适的借口，他垂眼看了看冒泡的泥潭，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被吞噬。

这种感觉有些荒诞，他没有选择自救，只是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乔舒越闭上眼睛，甚至往下蹬了蹬，加速下陷。

泥潭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吞噬的速度显而易见一滞。

光线昏暗，微弱的光亮将他漂亮的五官映衬得愈发清晰绮艳，透出几分诡谲的瑰丽。

突然，空气中多了微弱声音。

像是无数小虫在啃食着什么，嘈杂如蝗虫过境。

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乔舒越被吵得睁开眼睛。

他对上了一双苍老而空洞的眼睛。

那并非是他所能接受的物种——有着六对足，两只眼，窄而长的躯体，五彩斑斓的翅膀，以及一张人脸。

诡异可怖，荒诞神秘。

乔舒越稍微退开些许，这位来客吓到了他。

对方像是没有智慧，只是这样空洞地望着他。

乔舒越警惕了几秒，渐渐觉得无聊。

这次梦格外久，他甚至想要早点醒来。

“睡，睡，睡……”

像是谁在呢喃低语，令人想要侧耳去听。

乔舒越一时有些分不清，那道声音说的是睡，还是谁。

不过，他忽然觉得困倦，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安安静静，毫无波澜。

楚遇琢回来时，乔舒越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看笔记。

阳光正好，少年人单薄的身形显出几分纤弱感，是容易引起别人保护欲的模样。

听到动静，乔舒越侧头来看。

如画般漂亮的长相，平静得缺少生机，像位雕刻出的木头美人。

四目相对，乔舒越微微露出抹疑惑。

这个小表情，让他表现出了活气，减少了刚才的迟钝沉闷气息。

楚遇琢将手中的塑料袋举起：“今天中午炖鱼汤，怎么样？”

乔舒越瞥了眼那个丑丑的塑料袋，没有说话。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平板上，一丝不苟写着知识点。

“随你。”他轻声说。

楚遇琢看不到的角度，平板上多了一个简笔画小鱼。

乔舒越不动声色睨了眼小鱼，翻了页。

楚遇琢的手艺很好，鱼汤奶白，飘着清香。

乔舒越已经习惯了被抱来抱去，对方在他的指导下，愈发懂得怎样能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他对此很是满意。

吃饭空档，楚遇琢似不经意问：“你上午感觉怎么样？”

乔舒越停了停筷，想了想，不答反问：“你问的是哪方面？”

对方的问题太狡猾，不论他回答什么，都有可能掉进早就设好的陷阱里。

他不想把自己的事情透露太多，就像是小动物面对未知，都会下意识警觉。

楚遇琢失笑：“都可以，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乔舒越露出了然神色，他吃着对方送来的鱼肉，没有咬到鱼刺。

“我复习完了一门课。”乔舒越慢吞吞说，“需要背的很多，老师废话很多。”

他说的，就是秃头老张的那一门。

楚遇琢又笑：“那你很厉害啊，这么快就背完了，或许能在考试中取得很好的成绩。”

乔舒越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如果了解乔舒越，就会知道他每次考试都低空飞过。

他很懒，不喜欢把知识点全都背下来，只会选择性记一点，考及格就心满意足了。

乔家的家产很多，他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不会饿死的。

上一世是他被人渣掌控了理智，而现在他又不傻，不可能再做出同样的愚蠢选择。

乔舒越有些理想，但不多。

至于上午复习功课，也是假的。

他睡了很久，醒来却只觉得空，什么都记不住。

唯一的劳动成果，大概就是那条由三根线组成的小鱼。

乔舒越不准备说实话，他觉得之前对楚遇琢太好了，让对方总是这样想要靠近。

这样是不对的，他下意识抗拒排斥。

然而想起楚遇琢，他又不算讨厌。

乔舒越不愿意去细想，所以他放任自己随心做着选择。

或许上一秒是想要对楚遇琢好一点的，下一瞬就会变了脸色。

他应该感到奇怪的。

因为从他住进这套房子里，他就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网络没有断开，但他的所有电子设备里都空荡荡的。

如果楚遇琢细心一些，偷偷去看他的平板，就会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知识点，只有一页页空白。

可他们谁都没有觉察出不对劲，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乔舒越喝完了一小碗鱼汤，他摸了摸肚子，感觉那里似乎微微鼓了起来。

“我吃饱了。”乔舒越轻声说。

他仰进椅子里，跟没骨头似的。

楚遇琢停下筷，有些无奈看他一眼：“可我还没吃饱，怎么办？”

怎么办。

乔舒越打了个哈欠，他眯了眯眼，说：“那我先睡一会儿。”

不会太久，只是有一点困。

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他现在需要再睡一会儿。

乔舒越说完，感觉意识慢慢变得混沌。

他双手放在小腹，很乖的模样。

阳光温暖，餐桌上留着饭菜，尘埃依旧在起舞。

楚遇琢神色莫名，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来到对面。

乔舒越已经睡着了，睡颜恬淡，像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闭上眼睛，忽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然而只是一瞬，又颓然坐在地上。

渐渐的，像是放了太久的老照片，一切都在褪去色彩。

先是厨房，然后是阳台，它们像是融化的冰激凌，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这种消逝太过快速，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楚遇琢没有露出惊讶恐慌，他只是抬起了手，将睡着的乔舒越抱进怀里。

对方很轻，揽得再紧也没有存在感。

“晚安，阿越。”低哑的声音响起。

楚遇琢一步一步朝着主卧走去，他渐渐踩在了一片虚无之上。

明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闯关失败，大狗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