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
“陛下,至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红衣猎猎的少年,再次冲高墙上的帝王深深叩拜。
“朝阳志向微末,不过是为民,为家,为国才如此。”
“先人言:父母在,不远游。”
虞朝阳笑了笑,压下眼底的泪。
“可朝阳丧父丧母,自幼就是孤儿,远游倒也没什么。”
“只是希望陛下消气,不要为了我这个孽障伤心。”
深呼吸几口气,似是终于忍不住,怕眼泪掉落,匆忙低头。
“希望……皇舅能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虞朝阳又鞠了一躬,便转身上马,一拍马鞭向远处疾驰。
夕阳染着他身上的红衣,抚着烈马棕黑的毛发。
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夜晚漆黑的道路,烧向战况危急的边关。
“……他会活着的。”
高墙上的皇帝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这个传闻中极其疼宠自家外甥的皇帝,步步下墙,冷肃的面容没有丝毫动容。
身后的皇后恍惚看着这人的背影,想起一日前的夜谈。
“陛下!朝阳不过是说着玩的,您怎么就答应了他从军呢?他年纪还……”
“闭嘴。”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这个帝王眉目和善,俨然一副仁君相。
说出口的话,宛如九尺冰川,字字透寒入骨。
“卫国需要一个将军,他想去就让他去。”
“做好你分内的事。”
皇后看着高墙下皇帝的背影,苦笑一声。
身为一个舅舅,他无疑疼爱虞朝阳。
可身为一个皇帝,他明显更合格。
前几日大殿之上。
“朝阳,朕给过你这么多次机会,你还是要走。”
皇帝怒斥下跪的少年。
“你只要再等等,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会有接替真将军的人出现。”
“可你非要趟这浑水!非要丢命!真以为朕会永远纵着你吗!”
是!他如何不知虞朝阳才是最好的选择!
真将军之子,只这一个身份就可以抵得了皇帝身后千千万万个武将。
虞侯是卫国的支柱,是脊梁和后盾。
虞侯倒了,所以卫国颓靡至今,所以北狄蛮夷部族敢这么放肆。
只要把虞朝阳扔战场上,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能振奋人心,旌旗鸣鼓。
比皇帝如今背后培养将才耗费的时间和心力更少。
可就是为了护住虞朝阳,为了让自己好歹有个像样的亲人,皇帝才不愿虞朝阳走虞侯的老路。
皇帝让他学诗词歌赋,虞朝阳偏逃学去练武。
让他安心在朝歌城娶妻纳妾,安稳度日,他偏研究兵书兵法,吵闹着上阵杀敌。
“朝阳不愿。”
“家养的鸟儿是衣食无忧,可不如雄鹰来的自在,就算缺衣少食,蓬头垢面,朝不保夕,只要知道自己的身后是国,有亲人,朝阳就认为值得。”
“衣食住行不过是鸿毛,实现心中夙愿才是泰山。”
“轻如鸿毛,弥不足重之泰山”
虞朝阳眼神明亮,字字铿锵有力。
金鼓鸣声响起,前进的旌旗飘扬。
真将军,封卜军师,荔枝校尉……
他们熟悉的音容笑貌在远去,徒留下残破的尸身在大漠风干,被烈日烤灼,被秃鹫啃食。
“人人都怕血染沙场,在朝阳看来杀得是敌,救得是国。”
高座上的帝王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自以为的好心好意,变成了束缚虞朝阳的枷锁,让他恼羞成怒。
可看着底下虞朝阳笔直的腰板,坚毅的眼神,满心的愤怒和无力如流水般泄出去,化成了叹息。
“你……你不要后悔。”
虞朝阳冲皇帝笑得相当明媚。
“不悔。”
站立,行礼。
傲骨铮铮,不偏不倚。
“朝阳告辞。”
虞朝阳告辞后,步履蹒跚朝殿外走,边走边喊。
“皇舅,你不用留我,就算朝阳跪了太长时间,脚酸腿软也不用留我,不过就是走慢点,忍着疼走回府罢了,多大点事!”
“……”小畜生!
没听到身后的挽留,虞朝阳‘嗷嗷’的更起劲儿了。
“就算朝阳没爹没娘,回家不过就几个仆从的惧怯疏远,没有关心,没有热饭热水,那也没关系,朝阳会坚强的!”
身后的皇帝脸黑如锅底。
“皇……”
“给朕滚回来!”
“好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