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火君自然没注意桌子底下的猫腻，按住他肩膀瞬间挪移的刹那间，薛离玉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勾缠住，电光火石般一卷，随后两眼就是一片漆黑。

再一睁眼已经来到魔域，这里就是多年前曾经诛灭魔神的天魔道古战场，如今已是一片繁华，魔域都城犹如人间宫殿庙宇，绵延万里。

难以想象这是萧长烬十年间建设出来的成果，如果他还是当朝皇帝备受宠爱的九皇子，那么他也许真的是一代明君。

薛离玉心里有震撼，也发自内心地意识到，若是如今的修仙界对上萧长烬的魔修大军，拉开一场旷世仙魔之战，仙门百家的胜算有几分，真的不好说。

谛火君已经扔掉女子的蓝纱衣，换做一身漆黑铠装，从袖子里取出一条捆仙绳：“自己把手伸进来，否则我就不止要捆你的手了。”

薛离玉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从头看到脚，似乎在找哪里好捆，其实他也没想反抗：“你绑吧，绑紧些。”

谛火君挑眉：“你有这方面爱好？还是说有人绑过你，你有经验啊？”

薛离玉默然，既然谛火君想绑，他也不介意做做样子，也就顺从地把手伸进绳子里。

然而脚腕上冰凉的触感卷紧了一些，顺着他的小腿游走到膝盖，似乎还要往上，但是在膝盖旁边焦躁徘徊了两圈，还是犹豫着停下来了。

这东西滑溜溜的，鳞片刮在皮肤上痒痒的，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薛离玉淡漠地想，小龙崽子根本就没醉吧？还是说喝醉了开始肆无忌惮？

既然他选择跟来魔域，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那和自己没关系。

薛离玉不愿意理会他，忍着异样的感觉，随着谛火君来到魔域大殿。

大殿两侧昏黄的灯烛摇曳，御座之上空无一人，谛火君将随身一柄刀环有铃的鸾刀搁在地上，又去除身上利物，才利落跪下，抱拳沉声道：“魔尊大人，属下回来了。”

一只手抓着屏风的边缘，那手戴着黑皮手套，隐约看得见男子尚余孤瘦削骨的身姿，不同于十年前的少年羸弱模样，他头戴珠玉流苏的黑金冕冠，脊背挺拔坚实，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谛火，你出去。”

萧长烬的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谛火君躬身退下，将大门轻轻带上，挥退了门口随侍的魔修。

薛离玉站在台下，与他遥遥对视。

萧长烬的眼睛上下扫射了他几次，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眯了眯眼，鸦青的衣摆拖着地，随后坐在御座上道：“谛火君做事冒冒失失，怎么能把你这身份尊贵的天尊，抓到我魔域来了？”

萧长烬如今已是魔尊之体，非人非魔，修为深不可测，能一眼看穿他的神格也并非难事。

薛离玉冷静地看着他，若是没看错的话，他从萧长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只是被他压下，隐忍未发。

“哪有不巧？正是巧的很，”薛离玉泰然道：“三世天素来与魔域相安无事，若不是今日发生意外，我也是要来拜访的。”

萧长烬勾唇轻轻一笑：“正好，本座刚得了一件小宠，关在地牢里，天尊愿意随本座去看看吗？”

薛离玉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但是同意了。

萧长烬隔着珠玉冕帘，桃花眼挑起来慢条斯理道：“可是天尊身子这样孱弱，能受得起地牢里的阴湿血气吗？若是天尊不愿意，本座也不勉强。”

“去得。”

“你真的去得吗？”萧长烬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心口：“天尊，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不知道你见了这位小宠，会不会恨我。”

他抚摸的位置，曾是薛离玉用刀尖刺入心脏的地方。

薛离玉微不可查地叹道：“魔尊不如试试？”

萧长烬看着这张脸，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带着病态的白皙，就连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被病气折磨的越发孱弱，一身雪白的袍服一尘不染，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好啊。”萧长烬拉着他来到地牢，挥退所有守卫，打开一扇血迹斑斑的门，里面吊着一个垂死的少年，鹤羽化作的华裳被血染红，薛离玉认出这是莲天境的栖鹤君。

“本座听说栖鹤君是云偌仙尊的侍从，云偌仙尊死后他就一直待在莲天境，因此，本座便去了莲天境捉到了他，至今已经在这里关了十年了。”

萧长烬坐在一旁的稻草垛上，浑然不在意自己身上沾满草屑，支起一条腿，目光阴沉道：“他说阿玉曾住在莲天境养伤，是谢扶华把他带走，就再也没能带回来。天尊，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和谢扶华，为阿玉报仇？”

薛离玉淡淡垂下眼睫，“魔尊，逝者已矣，你应当放下。”

“放下？”

萧长烬咧着嘴笑，眼眶微红，可眼泪却止不住大颗滑落脸颊，神情又疯又狠，“我放过他们，那谁来把阿玉还给我？”

为何要把阿玉还给你呢？薛离玉淡漠地想，你不是断了我双腿，逼迫我与你一起回到魔域吗？

我救过你，你恩将仇报，萧长烬，你还没折磨够我吗？

正邪不两立，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必假惺惺。

薛离玉拂了拂袖，平静地说：“魔尊还请节哀顺变，十年过去，魔尊不如忘记从前，专注于眼下。”

萧长烬擦掉眼泪，许久后才笑了一声道：“眼下我没有别的事，你若是不认识栖鹤君，我便杀了他。”

说罢萧长烬随意拍手道：“来人，把这快死了的鹤妖送去喂魔兽。”

马上有奴隶现身，解开栖鹤君的手和脚，要把他带走。

“等等。”薛离玉负手而立，并未去看栖鹤君，尽管那确实是他当“云偌仙尊”时救下来的小鹤妖，但他的神情还是保持着冷静自若，不动声色。

“莲天境其实是三世天莲天洲的一处虚幻结界，他也算是我们神域的人，理应交由我带走。”

萧长烬看了他几眼，随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勾唇轻笑，“可以啊，拿你自己来换。”

薛离玉眯了眯眼，没听懂他的意思。

萧长烬看着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神情一时恍惚，眼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分，指了指脚手架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留着他，是为了取乐的。”

薛离玉拧着眉，他想他明白萧长烬的意思了，可他感觉到缠在自己小腿上的小白龙骤然收紧，像是极其不满。

薛离玉真的怕谢扶华喝醉了酒一时冲动破坏计划，不得不假借蹲身的动作，心里带着厌恶，手上安抚地拍了拍小白龙。

小白龙犹如被电，竟把他的小腿肉勒出了薄薄的凹痕，龙尾轻柔抚摸着他的皮肤，像是一双情人的手，抚摸过他最敏感的皮肉。

薛离玉抿了抿嘴唇，忍着把谢扶华拎出来抽龙筋的冲动，起身走到脚手架前，“若是魔尊愿意答应从今以后不再踏入修仙界一步，尊座想如何取乐，用我便是。”

萧长烬拍拍手示意奴隶把栖鹤君放下，掐着薛离玉的下巴抬起来，垂眸道：“你当真舍得成为本座的玩物？”

“若为三界，有何不可？”薛离玉冷淡道：“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萧长烬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一夜，薛离玉被谢扶华强迫了一夜之后，也是这样说的。

他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松开了人，脸上终于露出睥睨天下的桀骜狂妄来，“天尊把本座当狗？”

“你不是吗？”薛离玉偏了偏头，颇为认真地看着他：“喂了肉就听话，不喂肉就咬断人的骨头，阁下只是学不会狗叫而已。”

萧长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天尊既然舍得，是愿意把哪处的肉喂给本座？本座答应你，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见那满脸戏谑的表情，薛离玉心知萧长烬一直都在戏弄自己，他成魔后心境似乎有所不同，阴晴不定，暴戾孤僻，若不想惹怒他，最好顺着他的意思来。

薛离玉伸出一根手指，“乖狗狗。”

萧长烬不解，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意思——狗要吃骨头，他把手给他咬。

萧长烬的脸色变得很差，他半跪下去，去碰薛离玉的小腿膝盖，轻描淡写地说：“当年本座打断阿玉的腿，只想让阿玉一生一世依赖本座，可惜阿玉他偏要杀死本座，你既然与本座这故人生的这么像，不如就把腿献给本座吧。”

薛离玉忍不住道：“不可以。”

“为何？”

薛离玉叹息着说：“因为魔尊还没有学狗叫，就不能咬我。”

萧长烬微眯双眼，双唇僵硬，沉默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你别太过分。”

薛离玉冷着脸没有回答。

萧长烬攥了攥拳，非常小声地恨恨说道：“……汪。”

然后他的脸憋的通红，忍无可忍地起身，松开了薛离玉的腿，拂袖离去。

薛离玉也不愿意再待在地牢里，似乎是萧长烬的吩咐，两名奴隶跟在他身后，低头冷淡地说：“魔尊还有繁琐奏折要处理，您可以在宫里随处走走，但是在他回来之前，您不可以离开魔宫。”

“你们关不住我。”薛离玉淡淡道。

奴隶们却道：“我们魔域的结界只有魔修带着人才能通过，您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不信大可以试试。”

薛离玉却觉得不对，萧长烬既然知道他从仙门大比来，这是不让他走，肯定有所图谋。

于是他拿起传音石，联系了仙门大比的负责人，得知后天就要第二场比赛，然而第二场比赛的负责人却被杀死在家中书房里，现场有魔修出现过的痕迹。

萧长烬果然对仙门大比下手了，薛离玉心里难免着急，那俩奴隶见他形容病弱消瘦，雪白的长发干枯的像是白草，相视一眼，“你这身子差，想来不需要我二人随时看管，你老实点，省的惹怒了魔尊，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二人离开，放任薛离玉一个人在魔宫里乱转。

长廊里的样式全都仿制了人间宫殿的造型，只是随处可见魔兽和魔物，重重殿宇之中，只有一座宫殿挂了一把沉重的锁，上面的咒文古老而邪恶，一看就是大魔施下的诅咒。

“不要靠近这扇门，里面有东西，你往后站些。”小白龙从他裤腿里钻出来，化为人身。

谢扶华脸色有两团柔晕的酡红，那身华丽的黑缎子长袍在这阴森的宫殿里显得奢靡，曳腰长发在灯火的照耀下镀上一层微光。

他这一出现，路过的魔奴纷纷对他侧目，也都盯紧了白头发的仙尊。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醉的更厉害了，把薛离玉拉到宫殿外谁也看不见的墙角里，头顶是被风吹动的桂花树，树叶随着灯影摇曳，投下斑驳的暗色。

薛离玉被他滚烫的身体压着，并没有推开他，因为他有问题要问：“你刚才为什么缠着我的腿？谢扶华，你放肆。”

谢扶华纤长的眼睫毛像是夜里的天鹅绒，他眸色沉了沉，垂了垂眼睛，嫣红的嘴唇咬了下，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片刻后，他伸手去碰薛离玉的白发，缠在手指上，一言不发地堵着他，不让他走。

“是尊上先说了那些哄他的话。”谢扶华压抑着情绪，近乎失态地垂眸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开启耍酒疯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