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昀看向外面,目光与苍晗仿佛是无意间交错了一下,苍晗笑着摇了摇头。
息昀的眼神一略即过,好像真的只是眼神随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们。
苍晗和莲舟有过冲突,虽说当时带着面具,但为了避免自己的声音被认出来,他还是破天荒闭了嘴。
门外传来一声笑:“息昀仙君,久仰大名。”
说罢便走进来一个青年,男人高鼻深目,形容高大,不过和魔族多喜黑红靛青等深色,这位莲舟魔君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衣摆上还绣了荷叶莲花。
息昀面无表情一甩浮尘:“莲舟魔君。”
莲舟摇着扇子,走到式苒身边:“我等亲自来请仙君和贵门派弟子赴宴,皇上可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呢。”
息昀瞥了他们一眼:“妖王和魔君倒是情投意合。”
式苒依旧在笑:“确实是琴瑟和鸣。”
息昀擦着他们而过,留下一句:“只希望不是同床异梦。”
莲舟的笑容有点尴尬,很快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眼神一扫,看向对着息昀微笑的苍晗:“这位难道就是苍晗仙君?”
苍晗一挑眉,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下都这么有名了?”
莲舟道:“三界谁不知息昀仙君收了个厉害徒弟,原本便法力出众,只是为了息昀仙君才拜入他门下的。”
苍晗不想多说话,奈何莲舟主动和他搭话,他便故意转头去看息昀:“师尊,你瞧我对你的真情实意已经天下皆知了。”
息昀:“……”
风雩:“……”
飞琼看了一眼莲舟:“人不怎么样,话还挺多。”
息昀和苍晗:怼得好!
莲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听说苍晗仙君很是张狂,天界无人敢惹,但凡有个不长眼的招惹了苍晗仙君的,比如松霖的儿子,哪怕苍晗仙君自己不说什么,息昀仙君也会帮着教训那人一顿。”
苍晗扯唇一笑:“是啊,我就仗着息昀喜欢我,谁让师尊就是在乎我,我也不想呢,给师尊添了多少麻烦。”
莲舟:“……”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股欠揍的劲让他觉得很熟悉。
此时一行人已经往外走,息昀听到莲舟的话,回眸冷冷看向莲舟:“魔君倒是对仙界的事情了若指掌。”
莲舟慢慢扇着扇子,衣服胸有成竹的样子:“式苒告诉我的。”
这便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息昀,式苒选择和他一伙,而仙界的归麓不过是他们的跳板,为他们所骗。
息昀余光扫过式苒,式苒在笑,看不出深浅。
未必如此,息昀想到。
他倒是觉得莲舟像是个被遮住双眼的祭品,平时留着好吃好喝供着,也能带出去说些漂亮话,让祭品有了自己很重要的错觉。
但当式苒需要的时候,便会杀了祭品供奉上天,来显示自己的诚信。
式苒想要称霸人界,视天下为手中玩物,又不想被息昀等人追杀,若是可以还想在仙界过个明路,当个散仙。
这些要求只有天帝能做到,无论是庇护还是放纵,三界之主都比一个魔君强太多。
若是与式苒合作的是苍晗也就罢了,魔界之所以还没都是他的,纯粹是他懒得去打天下,任谁都知道他才是魔界的皇帝,而莲舟只是一个小小魔君,正因为打不过苍晗才来找式苒合作。
如此一来,仙界和魔君的分量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息昀心想:倒是少见这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
一行人各怀鬼胎,出了宫门还有宫人迎接,更不好说什么,直接便去到晚宴的宫殿坐下。
息昀首席,旁边依次是苍晗,风雩和飞琼,皇上虽然是一朝之帝,却也不敢上座,把整座空出来,自己带着太子坐在息昀对面,太子身旁是式苒和莲舟。
此时夜色悄染,月上柳梢,虽然还没完全黑下来,但宫中早就点起灯火,息昀端坐垂眸,苍晗不羁恣意,皆不看他人。
皇帝说了几句除了太子无人捧场的开场,便命人上酒上菜,兼之丝竹管乐,歌伶舞女,一派纸醉金迷。
皇帝道:“今日主要就是为了给诸位仙君接风洗尘,日后朕的飞升大业还要靠诸位帮助。”
风雩冷笑一声:“你不是求助妖魔么?怎么还需要我们帮助?”
苍晗漫不经心道:“师妹,你这便不懂了,他只一心飞升,病急乱投医,谁的边都想蹭一蹭。”
飞琼鄙夷道:“他难道就不知道我们与他的上师国师势不两立么?利欲熏心,残害百姓之人还想成仙?白日做梦罢。”
苍晗道:“有些人便是爱脚踩两只船,感觉自己好似能左右腾挪,总有他一席之地,殊不知若是有人不爱这戏码,把桌子掀了,谁都要沉底。我说得对吧,式苒妖尊?”
式苒笑了笑:“陛下是一片诚心,倒不是摇摆不定。至于苍晗仙君说的别的话,我却是听不懂。仙君们总是话里有话,我听课半天,横竖是挑拨我和莲舟魔君的关系罢了。其实大可不必,说不定我们可以是一条船上的。”
息昀不语,抬手推开宫人要斟给他的酒,自己一拂袖,桌子上就多了一个茶杯,里面盛着悠悠香茗。息昀道:“我与诸位注定喝不了一壶酒,也就别枉费心机了。”
式苒脸色微微一沉,莲舟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在苍晗脸上,皱起眉若有所思,一副疑惑的模样。
而皇帝此刻已经等不得,起身拜倒:“仙君渡我!”
息昀发现这皇帝油盐不进,脑子里只有飞升,霎时间面沉如铁:“休想。”
皇帝一顿,无助看向式苒,式苒微微笑道:“我已经帮陛下筑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后的事情我却帮不了你,只能请仙人帮忙。息昀仙君是三界第一剑仙,威震四海,名门出身,身居高位,又是个文武全才,诗词曲赋也都为天帝所喜爱,可见其权势地位。但凡他说上一句话,陛下立刻就能位列仙班。”
说道此处,式苒顿了顿,继续笑道:“只看仙君会不会帮你了,陛下若说不动仙君的铁石心肠,我也无用。”
皇帝一咬牙,竟欲跪下,息昀抬手一点,将皇帝推回座位,冷冷淡淡说道:“你此生绝无飞升可能。”
算上初遇,息昀已经拒绝了皇帝三次。
老皇帝终于忍不住,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式苒笑道:“仙君此言在我意料之中,可与我们合作有何不好?若是仙君愿意与我们同行,归麓也不会再为难你。”
息昀冷冷道:“你真以为我把归麓的为难看得很重要?”
“仙君,水至清无鱼,刚过易折。”式苒笑道,“我并非不给仙君面子,其实我也仰慕仙君威名,不到万不得意,不想与仙君为敌。”
“妖王何必出此冠冕堂皇语?”苍晗手指摩挲着杯沿,也不看式苒,只自顾自笑道,“你与师尊结仇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大家早就撕破脸,你今天这样恭恭敬敬倒也反常,像是有求于我们,不妨直说。”
式苒的兽眼一缩,眯起眼睛看着苍晗:苍晗仙君倒是爽快,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姑苏我的营地被灭,也未必都是翎祀的功劳,我猜着也有仙君的手笔,更不必提之前更多。”
“所以你不打算再虚伪下去了?”息昀道,“直说罢。”
式苒道:“仙君误会,那些都是小兵小卒,死了也就罢了,只是在下有一侄子名为醉风,过继到我膝下,我兄嫂已亡,我这一脉只他一个后人,请仙君将他送还,之前的纠纷便一笔勾销。”
息昀冷笑道:“陌诉没告诉你,你侄子殉情死了么?”
式苒脸色一冷:“请仙君莫要诓我,醉风在哪?”
息昀道:“醉风什么性格,你这个做叔叔的不知道?不如你现在抹了脖子跟着去阎罗殿,说不定能赶上看他投胎。”
式苒大怒,脸色几变:“仙君,醉风呢?”
息昀漠然看他:“逼死兄嫂,你也一样破解不了诅咒。”
式苒又惊又怒:“你怎么知道——醉风告诉你的是吗?”
“这世间已无醉风。”息昀微微倾身,冷艳看着式苒,“你等死期将至了。”
式苒正欲拍案而起,莲舟一把拉住他,息昀眉头一动,扣了扣桌子:“门外有客,何不进来。”
若有若无的上古法力再次出现,这一次的感觉比之前都要强烈。
那守护上古法宝的神兽就在门外。
门外沉默片刻,只听两道脚步声传来,为首的刚一露面,苍晗和息昀齐齐皱眉。
竟是自称章牧故人、把他们送入宫中就再无踪影的景岸,他恭敬地为后面的人掌灯,只见后面的男人一身黑衣,手上带着数个戒指,兜帽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惨白无血色,他一抬眼,能隐约看见金色眼眸。
果然如柳庭霜所说,那圣兽似乎有些畏光,刚一进来就躲在黑暗处。
“这位是镜公子。”莲舟指着圣兽说道,随后又指向景岸,“这位是式苒兄的副将,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