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火车仍在按部就班地前进，窗外是乌兰巴托灰沉沉天气。

乘务员联系完火车站，回来告诉温欣，车站那边没发现她所描述的那个人，并且也没有人向车站求助。

没有消息，也是挺可怕的消息。

温欣的人生很平稳，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除了高考，最大的事大概就是跟张俭成为恋人，以及跟张俭分手。眼下这种人口失踪的事件，她只在新闻里见过。

站在门口，温欣忽然觉得腿软，脸色一白，人无力地往门框上靠。

张俭察觉温欣状态差，默默伸手撑住她胳膊，边向乘务员道谢，又说:“后面如果有钟静宜的消息，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乘务员点点头，“这是一定的。”又补充一句，“车站那边我也交待了，让他们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乘务员离开后，温欣静静地看着张俭，心里是感激他的，如果没有他撑腰，她自己一个人真的会无助到哭。

张俭看温欣的目光很柔，那只撑着温欣的手不自觉往上，掌心贴着温欣侧颈，指腹轻轻摩挲着，轻问：“哪里不舒服？”

对于张俭的亲昵动作，温欣半点没想反抗，她依赖张俭，就像过去那样，她轻轻摇头说:“没不舒服，我只是担心钟静宜。”

张俭看她一会，缓缓把人拉进了怀里，声音从她头顶落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有我。”

熟悉的、坚实宽阔的胸怀，伴有温欣熟悉的安全和温暖，比他第一次拥抱她时要舒服得多。

第一次拥抱，是在温欣大二那年。那一次见面，是在故宫偶遇之后。温欣准备回家过暑假的前一晚，张俭给她打电话，说好久没见，晚上出来一起走走吧。

温欣犹豫过后，终究是说了好。

张俭说:“那你现在下来，我离你宿舍不远了。”

温欣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以往张俭过来都会先告诉她，并且从来只在校外等。

他今晚太反常，温欣立时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的心忽然跳得不像话，脸热地跑去窗边往楼下张望，楼下陆续有人来来加回，但没张俭的身影。

宿舍里另外两人女生出去逛街，就剩温欣和宋依依两人在。宋依依敷着面膜，被温欣的举动吸引注意力，以为楼下发生了什么事，躺在床上兴奋地叫:“温欣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表白了？”

男生跑女生宿舍楼下，大张旗鼓地表白这种事时有发生，所以宋依依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温欣回头，冲地开心地笑，“没有。”

“什么？”张俭听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疑惑地停下脚步，“没有什么？”

温欣立即捂住话筒，对宋依依小声说:“我出去一下。”说完转身便出门。

宋依依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猜到了几分，忍不住挑唇笑，随后跑去窗边，趴在那儿等看八卦。

温欣轻快地跳下一级级台阶时，陡然想起大一那年，张俭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她就是因为急着去见他，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于是立马收住脚步，调整步调慢慢走。

到门口宿管阿姨朝温欣招呼，喊她小温，“明天就放假了，你们宿舍的女孩都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

温欣心情很好地回答:“我明天就回了，宋依依也是，另外两个可能晚一天走。”一转头看见张俭站在远处望着她，她连忙跟宿管阿姨示意说有事，要出去一下。

北京已经开始升温，张俭穿黑T恤外套件白色的衬衫，下身是牛仔长裤，裤脚卷起两卷，露出骨感的脚踝，脚上一双白色板鞋。他笔直站在校园的夜色中，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看见温欣，他没喊她，也不向前走，就站在那儿等她向他走来，看她脸色绯红，看她长发飘逸，裙摆飘荡。

温欣发现他是刻意不走的，于是她也有意停下脚步，跟张俭隔着好几米，对望着。

“怎么不过来？”张俭好笑地看她。

“我觉得……”温欣心情很飘，今晚胆子很大，很轻松地和他说，“我想我不该那么主动，因为有些事情，可能跟我预想中的不一样，弄错了会很尴尬。”

张俭笑着垂眸，一会儿迈步走向温欣，到她跟前才说:“可我更喜欢看你走向我的样子。”

温欣眨眨眼，心潮起伏地仰起脸看张俭的面孔，她似乎无法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走吧，”张俭下巴指向一个方向，“带我参观你的学校。”见温欣仍然愣头愣脑，他好笑地看她一会，不由分手地牵起她的手，就那么自然随意地牵着她就走，倒像是他带人参观的样子。

温欣不知该不该高兴，只下意识地跟着张俭走，感受着自己手心的潮热，和张俭的手心温度。两只炙热的手心相对，张俭牵起的是她的整个青春。

张俭领着温欣走了半个校园，途中看见一小情侣坐在湖泊边的暗处，在拥抱接吻。温欣尴尬地别开脸，不敢看张俭，张俭偏头看她一眼，勾唇微微一笑，没说话。

就这么沉默地走，夜风吹拂，倒也舒爽。走着走着，走到了学校的露天篮球场。篮球场很安静，稀稀落落几盏路灯，不甚明亮。

“张俭，”温欣终于缓过来，站定脚，盯着那两只牵了一路的手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俭像被问住，欲言又止地看她半晌，然后开始话不对题起来。

他放开温欣的手，双手抄进裤兜里，目光撇向一个没有意义的方向，“我和几个同学做了个东西，这学期我都忙这个，还忙着找风投，我以为有希望拿到投资的，可最后失败了。”

张俭是计算机系的学生，那个专业上的东西温欣都不太懂，她茫然地听着，搞不懂他跑来说这个是为什么，只感觉这次的牵手，跟高中时的牵手没什么两样，都是没有命名的牵手。

温欣心灰意冷地别开脸，也望着一个无意义的方向，她看那一支路灯下，蚊子成群地狂舞。

“你说的这些，”温欣不感兴趣地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张俭斩钉截铁地说，“没做出成绩就代表我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

没想到张俭是从这个角度去想问题的，温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把目光轻轻接上张俭的视线，张俭看起来很难过，她跟他对视好半晌，诚挚地告诉他:“其实，你什么都不需要给我。”

“可是我喜欢你啊！”张俭落寞地笑了下，他想事情一向想得比较长远，目光也比较远大，“但喜欢不能光凭一张嘴，对不对？”

“现在不是还没毕业嘛，等你毕业以后，有工作就好啦！”温欣真的憧憬起来，眸光清亮，“还有我也是，到时我也有工作，想要什么我可以自己实现，不一定要你给的啊，还有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冷不丁地，温欣被张俭拉入怀里，她说到一半的话顿时没声，人傻傻地僵在他怀里，双手无措地垂着。

张俭的气息在她感觉里无限放大，她闻到他衣服上香皂的味道，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才慢慢回味过来张俭刚才说了什么。

他刚才说，可是我喜欢你啊！

这个“喜欢”是字面上的意思吧？是的吧是的吧！

张俭体温很热，温欣的身体很热。

体温相融中，张俭抱得很紧很紧，紧得温欣浑身难受，她有点喘不过气了，抬起双手猛推张俭一把。

张俭愣了一瞬，以为温欣不乐意被抱，他失望地松开了她，很低很低地说了声“对不起”。他很尴尬，没好意思看温欣，独自走到篮球架旁，背抵着篮球架支柱站，月色下他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清瘦身影投在地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温欣大脑再次空白，好半晌了才反应过来，张俭以为她在拒绝他。

校园的夜色晴朗，空气中花香馥郁，月光渲染出清冷天光，空中繁星点点，夜幕下的那些恋人那么甜蜜，蝉声忽然有些聒噪，但温欣心情很好。

“张俭。”温欣嘴角噙着笑慢慢走到张俭身侧，轻声喊他名字。

“嗯。”张俭不动声色地望着远处。

温欣不说话，用手一点点接近张俭的手，指尖轻触他手背，再慢慢滑向他手心，最后牢牢牵住。于是张俭折回了目光，垂眼去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你刚才抱得太用力，”温欣轻笑了下，有点害羞地低头，“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哦，”张俭把手牵得更紧些，要笑不笑的样子说，“那这样牵手呢？力度怎么样？”

温欣笑着偏头看他手，笑说:“稍微松一点比较舒服。”

张俭把手松了松，一会儿把五指嵌入温欣的指缝，十指相扣，他勾唇微笑问:“这样牵呢？”

温欣抑制不住嘴角往上翘，点点头说:“这样很好。”

张俭瞧着温欣，温欣始终低着头抿唇笑，那样子实在是很娇憨很可爱。张俭看她好半晌，忽然提要求:“温欣，你可以抱抱我吗？”

温欣带着笑意的眼睛蓦地抬起，正正撞入张俭的眼睛，她没说好与不好，直接张开双臂，真挚地拥抱住张俭，像拥抱住了她的后半生。

温欣双臂环着张俭的腰，一边脸贴着张俭的胸膛，耳朵贴近张俭心脏的位置，听到他雄壮的心跳声，温欣觉得很安全。

她闭上眼，感受到张俭双臂环绕过她身后，和掌心在她背上轻抚的动作，她满足地扬起嘴角，愿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张俭揉着温欣的背脊，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充满了信赖，他轻颤了下，低头把唇触碰温欣的发丝。

雄性的反应让他十分尴尬，他身体想往后撤退，温欣却忽然抱得更紧，仰起脸看他，很认真地问他:“张俭，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