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少女渐渐平静下来，身体和面容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柳川枫将其余按钮一一按灭，容器内侧的双面镜变成玻璃，少女再次见到柳川枫的样子时，只是瞳孔略一收缩，便恢复到原样。

她直视着柳川枫，由于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柳川枫继续讲下去。但柳川枫却眼睫下垂，盯着她鼻尖上的小痣发呆。

少女蹙眉，这人又犯病了，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估计到死都不会改。

她曲起手指敲了敲容器内壁，柳川枫没理会她。

于是她抬手揪掉了鼻尖，红色的鲜血乍一冒出就被稀释，继而溶于液体找不见踪影，白色鼻骨于模糊的血肉中露出，但不过三秒，又被新长出的嫩肉包裹住，崭新的鼻尖上一颗小小的黑痣点缀其中。

柳川枫看到新长出的痣，哈哈大笑。

少女愤怒的向他吐出一个泡泡。

笑了大约两分钟，柳川枫才止住笑不再出声，只是笑容还是在脸上，他按下“营养剂”，溶液渐渐又被染成淡蓝。

他微笑着对她说道，“你马上就要自由了。”下一秒脸却垮下来，恢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我有条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声音，“面容正确。”

柳川枫反应极快，立马回身一手按住门内侧开关锁住门，另一只手快速脱去外衣，放进控制器下面的空洞中，按下“内注”按钮，衣服便被吸入容器内，少女默契的将衣服一展，穿在身上，柳川枫才松下开关。

大门打开，柳川枫和少女望向门口，只见乌压压一片穿监察处特服的人，均手持武器，枪口对准容器内的少女。

人群中走出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是研究所所长魏成功，另外一人面目刚毅，不怒自威，抿紧的双唇倒是和柳川枫很相像。

柳川枫见到男人，面色一冷，“一级研究室不经所属研究员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柳上将，您违反规定了。”

柳继远没有回答，从头到脚扫视了柳川枫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放松下来。

旁边的魏所长生怕这对父子再吵起来，连忙用手拉住柳川枫，“我看到第六研究室传来警报，怕你有危险就私自找了柳上将。”

柳川枫扭过头不再言语。

柳继远没有将柳川枫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平静问道：“听说086的事情你同意了。”

柳川枫语气硬邦邦地回答：“这是研究所内部的事儿，您没有权利管我。”

不好！魏所长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警铃大作，这对父子还是要吵起来了。

果然，柳继远闻言一瞪眼睛，声音震耳：“我是你老子，还管不了你的事儿了！”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下意识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少女攥拳漂浮在溶液内，她面前的玻璃容器碎了一小块，淡蓝色溶液从裂缝中潺潺流出。

“警报！警报！收容器损坏度100%，请提前......”

怪物般可怖的少女在警告声中满怀恶意的看向他们。

除了柳家父子，其余人均心生恐惧，慌乱不已。

他们都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事件。

“上将！”副官询问：“是否要攻击......”

柳继远看了柳川枫一眼，随即摆摆手。

溶液此时已流出大半，少女的头颅率先露出水面，只见她深深吸了口气。

柳继远两只手各抓住柳川枫和魏所长的手腕，将他们往后一掼，随即吩咐后面的士兵：“把他们两个送出去，通知研究所的人赶紧撤离，给安全部发消息，要求启动一级戒备。”

“放开我，你没有权利管我的事！”柳川枫挣扎，不肯就范，柳继远一个手刀将他砍晕。

他眼神复杂，深深看了柳川枫一眼后，随后转头向魏所长说：“成功，记住你说过的承诺。”

魏所长点点头，神色惊惧又带着几分悲痛。

柳继远凑近他，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向阳在哪儿吧，如果我......就把我带到她那里。好了，快走吧。走吧。”

士兵背着柳川枫，带着魏所长离开了。柳继远抽出腰间的枪掂在手里，抬头与少女对视。

容器内的液体只到她腰部了。

士兵们握紧手中的枪支，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襟，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想，五年前的惨状要再现了吗？

柳继远把副官叫到身边，吩咐道：“你们也撤出这里。”

副官想也不想就拒绝：“上将，我们不能抛下您。”

“这是命令。”柳继远皱眉，“我有办法，你不必管我。还有，”他压低声音，隐晦的向086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出去后联系向凯，让他准备好‘拯救者’，如果我死了，立即把整个研究所都炸了。”

副官微微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他。竟然要出动“拯救者”，难道上将他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吗。

柳继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平常话。

副官嘴巴张开又闭上，明白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上将的决定，只得听从命令，带着其余人退出去。

背后士兵无声撤退，柳继远直面少女，一眼都不敢错开。少女却没有动作，只是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就算你让他们先逃走也是没有用的。”

“086，小枫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你马上就要自由了。”

她冷哼一声，“是啊，我马上就要，自由了。”随即一拳轰在容器内壁，裂纹如蛛丝般蔓延开来。

柳继远道：“我说的自由，是像一个合法的公民一样自由，而不是‘杀人自由’。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只顾一时的爽快，杀了我们，结果只会比五年前更惨烈。”

“咚咚，咚咚咚，”她发出一串不知所谓的拟声词，“柳继远，你现在已经是上将了啊，是因为我把上任上将杀了你才能继位的么。你心脏跳的好快，紧张，还是害怕？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一阵尖利而又痛快的笑声，“看看你之前装出地那副恶心的慈父模样，现在这么担心你儿子了啊！放心，我杀了你之后也会让他下去见你的，”她停顿，凛冽的目光扫向门外，“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容器内的液体只剩浅浅的一层，堪堪覆盖住她的脚背，她抬起右腿轻轻一踹，整个容器正面碎屑四溅。

柳继远还是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

他再次开口：“086，这是你最后一次‘做正常人’的机会。”

“还会有人把我当成人吗？”她踏出容器，白皙的双脚踩在碎玻璃渣上，红色鲜血不断流出，她面无表情质问，“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在这里遭受了多久的折磨。应该说，自我来到这里，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人’。”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出现在柳继远背后，左手从后面掐住他的喉管，右手绞住他拿枪的手，向下一扽，桡骨从肘关节处突出皮肉，露出一小块连着血筋的雪白骨头。

柳继远还未作出反应便被擒住，巨大的痛苦令他的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却仍咬着牙忍痛继续说道：“你为国家作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少女呼吸一滞，沉默不语。

“如今我国能够在‘维亚’下生存，这都是你的功劳。”

他痛的脸色惨白，急促地抽了一口气，嗓音颤抖道：“现在国家需要你。”

少女露出一抹冷笑，抬脚踹断柳继远的右腿，将他推倒在地，黑红的瞳孔盯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你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当吗？”

她抬步走向他，又停下来略有所思，“她呢，我要和她谈。”

柳继远艰难的想坐起身，他的脸颊因为痛苦而不自主的抽搐，但是眼神依然坚毅。听到086的话，他动作稍一停顿，眼神闪烁，“她、小枫他被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086踩住他的手掌，脚下施力，不耐烦道：“别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柳继远咬住后槽牙，眼皮下垂，沉默不语。

086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还以为他有顾虑不想告诉她，刚想讥讽他几句，却又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不，这怎么可能......

“她死了，”柳继远抬起头，沉痛的看着她，“在你被收容的第二个月。”

086一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哑着声音问道：“在丰县？”

柳继远闭上眼睛，点点头。

她倏地攥紧拳头，指尖刺破了手心。

良久，她冷笑出声，“原来如此。算我欠她的。”她蹲下身，抬起右手狠狠一削，将左手半个手掌削了下来。鲜血不断地流出，她面色不变，用完好的右手抓住柳花道的右桡骨，血淋淋的左手凑上来将鲜血淋到上面，稍一用力推了进去。

柳继远痛的脸色发白，感觉到右臂中086的血液仿佛有意识的在他皮肉中横冲直撞，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疼痛慢慢减轻，不到一分钟他的右臂奇迹般地复原了。

他神色莫名的看着086，迟疑许久才开口：“你并不欠她的，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啪的一声，他的脸被抽到一边。086收回右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半边手掌接在左手掌的断口处，她活动着快速愈合的手掌，语气不善：“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等到她将柳继远断了的腿也接上后，两人才开始正常的谈话。

086：“要我做什么。”

柳继远：“还是你之前的工作。”

086：“哦。”

柳继远：“嗯。”

然后就结束了。

在两人走出研究室的路上，柳继远还很恍惚。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走向第二道门时086在门前停了下来，他回过神，问她：“怎么了。”

她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神好似穿透大门盯住另一侧的某人，“柳川枫，我不会放过他的。”

柳继远神色一凛。

“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下次见面之时我一定会杀了他。”086撤身靠在墙侧，“你有五分钟的时间下达命令。”

柳继远沉思几秒后，痛快做出决定。他拿出通讯器给副官打电话，“江诚，协议达成了，外面的布防可以撤了。”

“是，长官！我...等等！别......”“我不同意！”话筒中传来争执的声音，然后柳川枫的声音从那头响起来。

“把电话给086，让我和她谈！”柳川枫大喊着，声音却很远，看来是没有抢到副官的电话。

柳继远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扭头看向086。

086侧对着他，脑袋上仰，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柳继远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在看墙角的摄像头。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还有两分钟。”

柳花道叹出一口气，对电话那头说：“江诚，把他带回家里，我回去前不许他出门。”然后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