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拜于仙界苍梧仙尊座下时，我居于九重山月兰宫中。

九重山祥云缭绕，仙山连绵。

许是仙尊苍梧身份尊贵，不喜喧闹，故而九重山众仙依山而居，互不打扰，十分安静。

那时我在九重山不受待见，同门对我总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除了每月下山游历采买，几乎没人和我好好说话。

不过我也乐得清闲。无人在意之时，总好过被群起而攻之、百般刁难针对之时。

我无父无母，自出生时便被带入九重山。

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能去何处。

世人皆道我运道好，一个微末小仙竟有幸被苍梧仙尊看中，成为其弟子。

我那时亦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可如今若是回头看，我自己知道，在九重山的岁月，我过得小心翼翼，说是艰难也不为过。

在九重山中，我一人孤苦无依、任人欺凌地过了上千年。

魔界似与仙界九重山不同。

此时正值夜晚灯火通明之时，祈月带我穿过街道，客栈、铺子、酒肆……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人潮涌动，魔气缭绕。此处烟火气，好似人间格局。

“惜音姑娘，吾居于玄榆宫中，前面便到了。”祈月依旧是一副有礼的谦谦君子模样，“本愈直接带你回宫，可想到姑娘或从未来过魔界，便带姑娘步行，也好让姑娘熟悉一下我魔界的风土人情。”

未曾想传闻中深不可测的祈月魔尊竟如此心细周全，惜音心下有些感念：“多谢魔尊。”

祈月见惜音一副感激他十分周到地顾念她的表情，不由一笑。这姑娘可真是单纯好哄的可欺模样，甚合他意。

-

我正观魔界沿街风景，一不留神，被一行色匆匆的魔君撞上肩膀，因我此时凡人之躯，虚弱得很，便不由自主地倒下。

此时多亏祈月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肢。

我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闻到了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清冽味道，有些愣怔。

直到祈月轻笑声传来，我才回过神。

我忙不迭地松开祈月，可他的手却未离我的腰肢。

“倒是忘了姑娘此时十分娇弱，我这就带姑娘回宫，帮助姑娘修得魔身。”

一眨眼，我便坐于一华贵寝殿的床榻之上，祈月正眉眼含笑地望着我。

此殿中陈设颇为精致。鲛纱帷幔，千年乌木桌椅，拳头大小的龙珠龙珠散发温润光芒，云锦制成的屏风，上面点缀着灵气十足的凤羽和珍珠。

我在九重山时居所简朴，未曾有过这么多好东西。

我转头看向祈月，一时有些无措，可想想本就是约好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矫情的。便试探道：“那便开始？”

祈月闻言笑眯眯地看向我，手向我眉心一点，给我传授一段心法口诀：“你先用此诀运转周身之气。”

我从善如流，闭眼默念口诀，任凭心海之气游走于全身。

忽地想起在九重山修习之时种种，我虽算不得刻苦，却也十分勤勉。

在孤苦无依的仙山上修习，我从地仙修成天仙之时的喜悦，我从天仙飞升上仙时经历的雷劫……

我虽生来普通，未曾被谁真正爱重过，在仙界时所得的一丝关照与宁静也是极尽小心讨好换来的；

我虽长于苦海之中难得自救，我虽惊惧不得已坠崖以求解脱；

可我没有就此消散，我还有机会，哪怕多存在一瞬，也是意义……

思绪飘散，心海凝聚之气力量越大，这是好事。

祈月观惜音周身散发至阴之体独有的微光，明白时机已到，轻点了头：“姑娘，心有念，便可活。姑娘要修得魔身，须坚定内心之念。魔气凝聚后，再与吾双修，方可成。”

真的愿意因过往种种消散于世间吗？真的要因为过往的弱小而画地为牢，不敢直面过去、也不敢面对未来吗？

内心有一万个声音告诉自己算了吧太累了，可还有一丝念头说就算是苦果、就算看不清前路、就算缕不清过往也要走下去，那就走下去吧。

我运气结束，睁开双眼，内心混沌。

过往、当下、未来，我似乎都看不清。

过往有怨与惧，当下是心死而随波逐流皆无所谓，未来更是一片虚无。可有一个念头是，先走下去。

我探了探心海，似是比原来更有力量了些，似是可以吸收灵力幻化魔气了。

“我果然没看错人。姑娘用我魔界功法纤月引打通了经脉，已开了修成魔身之机。”

“我从前修仙之时，每有突破便觉心思澄明，可为何此刻我开可修魔身之机，却是如此混沌。”竟落下眼泪，不知是哭过往，还是怜现在，亦或是惧未来。

祈月伸手拂掉我眼角之泪，徐徐开口：“姑娘，经历的事情不同，心中所思所悟也不同。许是过往姑娘修仙时，没有像此刻一般经历吧。”

我心凄苦，却又能生眷念。纤月引以念修魔道，只要心不死，便可唤生机。爱恨嗔痴，怨憎会恶，都能彰显。

“开始吧。”我主动开口，混沌状态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娇弱。此时的我也分不清是为凄苦找泄口，还是为眷念找寄托。

“好。”祈月此时的声音，似比平时多了一丝慵懒。

我心有些砰砰，听说会很疼，而我怕疼。

“尊上怜惜我，轻些。”许是那段心诀以念修身的缘故，我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意味，颇有些惹人怜。

祈月听罢，眸色忽地加深，他弯唇一笑：“姑娘放心。”

而后我的周身便充满着祈月的气息。

初时和风细雨，娇花用枝蔓轻缠，不消片刻，风雨骤歇。忽地风雨又起，如一叶扁舟般随风而动。

魔尊果然是魔尊，不管看着多么脱俗清俊、禁欲矜贵，总归是……的。

云羞雨怯缠绵之中，细碎的一声声“尊上”“祈月”飘散空中，直至消散。

-

祈月睁眼，见怀中女子睡的香甜。

他伸手探查她的心海，灵气充足，且有了他的印记。

祈月修的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功法沧无诀，自有魔界以来，历代魔尊都会修习此功，可最高的才修得第八层，从未有人修到第十层。

如今祈月正处在第八层，修为已是深不可测，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他要修到第十层，沧无圆满，即可诞神。祈月想要成为，魔界第一个魔神。

自万年前，最后一个上古神消散后，如今的三界，已无神迹。

自混沌创世已六十万年，创世之初有神十一位，或因灵力枯竭寿终离去；或因遭逢变故以身献祭救三界于为难之中……总之，不知是现如今的世道不需要神，还是修成神身过于艰难，迄今为止，三界之中未有一人靠自身修为修身成神过。

祈月的沧无诀自千年前便修到第八层，此后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进一步。

他遍寻典籍，终寻得突破之法。便是与至阴之体双修，阴阳调和，突破境界。

至阴之体只见于上古传说，从未听闻有人见过。祈月找了千年岁月。

那一日，他于虚妄城边见到此女，一眼便认出其至阴体质，遂救之，将其带回魔界。

祈月自成魔那日起，已活十几万年，不知见过了多少沧海桑田。他一心修炼，对女色毫无兴趣。可今日碰了这女子，却颇有些兴味。

无事，和此女云雨，本就是他修炼路上必要之事，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且根骨不错，他养在身边便是。

祈月感知心海，果觉体内灵气翻涌，便起身运气修炼，不作他想。

-

“尊上带回一个女子？”问话的是一魔女。此女是魔界名将天邪之女似绿郡主。

魔界以魔尊祈月为首，而魔尊手下有幽冥、寂无、颛顼、赤地四位魔王，分别镇守魔界四方。

魔尊居玄榆宫中，玄榆宫在赤地所辖沧澜城中。天邪是魔王赤地手下第一名将。这似绿郡主，便是天邪的幺女。

传闻似绿郡主对魔尊有情，可魔尊不为所动。

是以被问话的侍女担心被波及，不敢回话。

“说话！”似绿郡主拿起手中锁灵鞭，往地上重重一打。

侍女被吓得跪地：“是，此女子正宿在尊上寝殿玄阑阙内。”

似绿闻言大怒，拿着手中鞭，便向玄阑阙走去。

-

我悠悠转醒，顿觉浑身无力，低头一看，自己在被衾中的身体不着片缕。

胸前雪白印上红痕，腰侧、双腿之上，均有痕迹。

忆起与祈月的荒唐情事，我脸色发红。

“醒了？”

我闻声而寻，见祈月坐于千年神檀木做的榻上，正神色自若地饮着一杯茶。

“你已修成魔身。”祈月放下茶盏，含笑对我道，“你可继续修习纤月引，此功法与我的沧无诀相合，用于你我二人双修。”

我乖乖点头，终是有些羞赧，没再开口。

“听闻昔日仙界苍梧仙尊座下第五弟子名唤惜音，不知是否就是姑娘你？”祈月不知何时闪现坐于榻前，好整以暇地问道。

“正是。”我不想谈及从前，可祈月既问，我也没有隐藏的道理。

“我见姑娘时，仙灵已灭，元神四散，许是遭逢巨大变故，想必前尘已逝，姑娘应不再眷念了吧？”祈月见惜音时，她几近消散，身上所伤均是九重山仙法痕迹，他便有所猜测。

后遣人查到消息称，苍梧仙尊座下惜音残害同门畏罪自戕，命丧无涯，祈月便有些明了。

“过往种种，惜音已断。”

祈月见眼前女子说话神情十分决绝，一双眉紧蹙，好似在忍耐痛楚。

他继而开口，语气颇温柔，有些诱哄之意：“既如此，惜音不若拜入我门下，我座下法器无数、功法典籍繁多，且未有弟子。”

惜音除了是至阴之体外，本身就极具修炼天赋。仅凭一段心诀，和他双修之后便顺利修成魔身。假以时日，或有所成。而且留她在身边，他亲自看顾她修习，断不会出什么差错，若惜音修为增进，更有益于助他突破。

啊？惜音反应了一会儿。

已双修，还能拜师？魔界这么刺激嘛。

祈月见面前女子一双眼懵懂，不由发笑：“怎么？你不爱修习之道？”

“并未。尊上抬爱，求之不得。”人家都不在乎，她有何好在乎的。拜鼎鼎大名的魔尊为师，此等机会，才不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