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还是很生气。”

在一阵打闹过后，大家都开始做各自的事情的时候，17岁的夏油杰突然出声说道，让室内的气氛顿时又从轻松变成了凝重。他低着头，两个五条悟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身上平稳但依旧可以看出暴涨了许多的咒力让在场的众人都清楚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糟糕。

在场的两个成年人外加一个未成年不约而同地想道。

若要问，什么时期的夏油杰最为难搞？

那么所有的五条悟都会告诉你——是高专三年级叛逃的那个夏油杰。这是连夏油杰本人都默认的事实：不同于十年后已经看透了一切选择摆烂的那个成年人，刚刚经历了思想上的转变，就紧接着被人间的黑恶丑糊了一脸的夏油杰，既有着少年人特有的中二，又有着夏油杰特色的执拗，还怀抱了点他本人都不自觉的对于人性善的期待……这种复杂的情绪使得这个阶段的夏油杰既顽固又脆弱。

说他顽固，是因为他一旦选择了自己认定的道路，在开头的阶段是最为坚定难以说服的；说他脆弱，则是因为这个理想与他温柔的性格格格不入，以致于外界稍加刺激就会打破他给自己设的心灵屏障，而后这个人就会开始冷静而不失理智地发疯了。

俗称——发癫。

他上上次发癫时屠了一整个村庄，上次发癫时弑杀双亲，这一次，又会做出什么惊掉人眼球的事情来呢？

嘶——光是想想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

“我知道大家顾忌到我的心情肯定还略过了不少更为沉重黑暗的细节，我也有很努力地说服自己要理解，要冷静下来以理性的思维来看待这些事情——可是抱歉，我好像做不到呢。”

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握紧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若是要去一一较真根本不可能管得过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掉，因诅咒而死的只是占这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簇。不知感恩的猴子们那厚颜无耻的模样我也早就看惯了……可是，为什么要是你啊？

明明悟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是比所有人都更为优秀的存在，为什么那个被作为祭品献给世界的要是你啊？甚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呐，悟，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努力到这种程度？”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阴郁中透露着疯狂，比那边那个咒灵还更要像咒灵。

“为什么不觉得不公平啊？”

“是因为你是五条悟？还是说因为你是最强？”

大白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黑发少年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就像年长者包容孩子的胡闹那样温和，又像被供奉在祭坛上的神明那样平和。

“为什么不说话？五条悟！你回答我啊！是觉得无话可说吗？还是……不屑于回答？”

大白猫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堪称温柔的语气轻声哄着他。

“我只是在想事情才没有马上回答你，杰。毕竟你说的这些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突然问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没想到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啊。”

他无意识的感慨显然进一步刺激到了夏油杰，他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你这样的温柔包容，不更衬得我荒唐且冥顽不堪了么？”

他捂住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这样岂不是显得我更像小丑那般可笑了吗？”

“可恶，老子受不了了！”还没等17岁的夏油杰更为疯狂，18岁的五条悟已经率先爆发了。他阴沉着脸大步走上前去，那身凌厉的气势让夏油杰错以为回到了新宿街头被厉声质问的那一刻，他微垂下眼帘，正等着他再度痛骂自己，却见到那个摆着张冷冰冰的臭脸的家伙张开双臂，一把将他勒进自己的怀里。

“夏油杰你给老子听好了！你不要总是妄自揣度老子的想法！我、五条悟、从来就没把什么全人类的未来之类的放在心上过！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绝对不会！老子就是跟诅咒之王同归于尽，也只会是因为老子看他不爽想打死他！拯救了全人类也不过是顺带！如果那些普通人让你如此痛苦，那就全都消灭好了——反正现在的我们也有那样的能力了不是吗？”

只可惜夏油杰并没有怎么用心听他的这番肺腑之言（也有可能，他听到了但并不想正面回答），他的心思全在如何挣脱上了。他用手掌抵住五条悟的胸膛，试图挣脱这要勒死人的熊抱，却发现某个混蛋暗暗用上了【苍】将自己锁死在他怀里。

“悟，松开——”夏油杰咬牙切齿地低声在他耳边威胁他道。

“就不！”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对吼回去，“我凭本事泡到的男朋友，为什么就不能抱了？你有闲情为那只死猫鸣不平，为什么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正牌的男朋友呢？”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甘。

“明明，被分手的是我，被附身的也是我啊……”所以杰你——为什么要把歉疚放到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家伙身上呢？当初分明是说好了帮我追回杰的，结果是为了方便自己勾搭吗？可恶可恶可恶！！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五条悟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用手捧起夏油杰的脸就狠狠亲了上去。

“唔——住——”

阻止的话语消失在唇舌的纠缠之间，被死死勾缠不放的夏油杰迫不得已狠心咬了他一下，嘴里一下子就尝到了腥咸的味道，可对方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呼吸就变得更加粗重，动作也愈发地粗暴起来。

就在夏油杰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一双大手将他们俩强行撕扯开来。

“够了，小鬼。”28岁的五条悟一只手箍住18岁的自己沉稳地说道，而后者在挣扎了一番之后发现挣脱不了年长者的桎梏之后，索性用上咒力一拳挥向了他。大悟知道他此刻急需发泄，用掌心接住他的拳后握住他的拳头，反手就将他甩飞了出去，他自己也紧随其后冲出了基地。下一秒，外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而被留下来收拾善后的大杰则是指挥着咒灵真诚上前给17岁的自己做了个治疗。

“其实我不用……”夏油杰有些尴尬地推拒着，刚才悟的那一番爆发将他的癫狂冲得七零八落，激烈的情绪爆发让他此刻分外的疲惫，根本没什么精神应付其他人。

然而下一刻，被真诚的术式笼罩之后，他的情绪竟奇异地平静了些许，这令他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试探着问道：

“这治疗……还能作用到情绪上？”

大杰的嘴角往上勾了下，“真诚的术式是修改人体的各项参数，情绪自然也算一项。”

“这就是高维生物的特别之处吗？”夏油杰闻言也来了点兴趣。

“可能吧。”大杰模棱两可地说道，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不应该关心一下该如何处理你和你的悟之间的问题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用沉默来表达他对于这一话题的抵触。

“你的大义所包含的那些咒术师，他们中只有少数几个认识你，其他大部分根本都不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你真的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去伤害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吗？”

“在你踏上自己的末路的时候，陪伴在你身旁的只有那个家伙，其他人都只顾着逃命去了……是，我知道你会说是你让他们去逃命的。也知道这是你与他之间的默契，可是你看看那边那个家伙。”

他偏了偏头，示意夏油杰看向那只不曾参与他们这一系列混乱的大白猫。

“为什么我们都在明里暗里地跟你说他不可信——还不是因为他已经坏掉了？”

见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大杰竖起食指比在唇上做出禁言的动作，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疼他的遭遇，但这样你就更应该去安慰安慰你的悟了，因为再这样下去，那边那个就是他的将来——我们都在设法拯救【那个家伙】，但你也不能因此放置你家那个，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夏油杰与夏油杰之间从来不讲什么温情，那是给予家人同伴，用来安抚他们、让他们感到舒适的东西，而对自己，夏油杰向来只有自律以及更高标准的要求。所以夏油杰对于27岁的自己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的错误并没有感到被冒犯，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即就出了一身冷汗。

年长的自己并没有说错，固然异星悟身上的问题很大，大到需要他们合力去谋划解决方法，可被他附过身的悟身上的问题也不小，谁都不知道他在被附身期间与对方交换了多少记忆。如果说他处在中二叛逆的年纪，那么悟也不逞多让——他刚刚怎么会没注意到悟的肢体动作中隐藏的粗暴呢？虽然看上去叛逆又桀骜，可悟并不是一个暴虐的人，相反，他的个性中有温柔的地方，会默默迁就弱者，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他人，所以，像刚才那样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索取的行为才是【异常】的。

“想明白了？”大杰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回过味来了，也就温和地笑笑安慰他，“不过问题不大。我的悟陪他打一场发泄一下过多的精力，估计打完心情也会舒畅很多。”

说着，他站起身，向着厨房走去。

“我们明天再出发送你们回原来的世界，今天晚上你就好好地跟他聊聊吧——别光顾着辩驳自己的行为，那样只会让他更生气，想想你是怎么哄那两个小姑娘的，悟的心理年龄也没比她们大上多少，他最讨厌别人跟他讲大道理了，偶尔顺着他哄哄他也是一种手段……啊，对了，也可以稍微尝试一下【色】诱，悟还蛮吃这一套的。”

他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个将近三十的人作出这样JK的动作竟然不怎么违和还有点蛊，也是颇具夏油杰的特色了。

被他留在原地的少年人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他静静思索了片刻，走到大白猫身前蹲下身，握住他的两只前爪，将他举起来与自己对视。

“悟，对于你的事我依旧觉得很不公平。但那个我说得对，在拯救你之前我应该先稳住悟，不能让他也被那样不公平地对待了。”

他似乎是觉得很抱歉，有些无奈又略带苦恼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又笑容一敛。

“最后一个问题——”

他望进那双无波无澜的湛蓝猫瞳里，神色凝重地问道。

“如果我们改变了未来，你会怎么样？”

——会因为未来的改变而消失吗？

大白猫从喉咙里挤出呼噜呼噜低哑的笑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可笑。等他笑够了，这才哑着嗓音回答。

“不会改变噢。或者说，正因为你们改变了未来，将再没有人能够抵达我所在的那个未来。那个未来，将成为一个特异点，无人能抵达、无人能干涉，是最安全的终点。”

在获悉了马里斯比利的全盘计划之后，异星悟就已计划好了要怎么截胡。比起异星神·迦勒底，怎么看也是他异星神·五条悟更靠谱一些吧？取走圣杯、取走拟似星球模型·试作一号，让阿尼姆斯菲亚家的计划还未开始就被迫夭折。强迫正直善良的人去摧毁他人的历史，这样卑劣肮脏的计谋还是不要展开的好。

“所以，你不用对我露出如此愧疚的表情呀，杰。”他亲昵地蹭了蹭这个因为他的经历真切地感到悲伤内疚的小夏油杰，内心柔软得像一片烤化的棉花糖。

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温柔的孩子？

“这正是我所期盼的、虔诚许下的宏愿。在我得偿所愿的那一刻，我们的未来就已锚定——我和‘你’，我们终将在世界的终点一起陷入永久的安眠。”

夏油杰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是在分辨这话的真假，半晌，他点点头站直了身。

“那就好。”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了——就好像在当年的新宿街头那样果决。

他总是如此，一旦做出决定就会坚定地贯彻下去，才不会去管身后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大白猫的尾巴摆了摆，他的前爪在地上勾了勾，那里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黑泥潭。他注视着泥潭，仿佛视线能够穿透黑泥直射入【根源】里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所以他才只求终局，只有在一切完结之后，夏油杰才会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再也不离开。

所以他才不会主动去帮助他们呢——他自己都没想出什么HE的好方法，凭什么要帮另一个自己达成Happy Ending？没诅咒他们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善良了，哼。

——大白猫如此冷漠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17岁的预备役教主是最难掰正的夏油杰之一了，难度仅次于被娟姨占了身体旁观了一切的残魂，所以五条悟只有比他更疯，对杰宝具——【悟发癫】发动！然后夏油杰就没心思去想什么大义了，先把家里想跳窗的猫看牢才是正事，呵。

另外，谁说神明悟这对是BE了？这不是还没到结局吗？过程当中有块玻璃怎么啦？一点——也不虐哒（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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