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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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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晚上去赵庆那喂完黑白花回来,就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多,这会他才有空认认真真地写上几张试卷。

江蔓今晚很早就睡了,程赴出去后也没有再回来。程澈写了会卷子,再抬头看手机,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他心里有事,写作业时还能让自己不去想,写完了那些看不清的情绪便如蚁虫筑巢,悄无声息地啃咬。

老凳面硬,他坐得腰酸,高举着胳膊从老凳上站起来,把自己直直地往床上栽。

后脑勺砸到床上,向上弹了弹,坠得额边的伤口疼。这会房间里就他一人,黑色鸭舌帽随意地挂在门口的勾子上。

窗户开着,不时有风拂进来,带着潮湿的气味。不一会就下起了雨,程澈歪头透过窗朝外看,不想动。

江蔓和江河第一次来乌海巷的那夜,是早春,天降暴雨,江蔓在瓢泼的雨中,抱着高烧惊厥的江河四处拦车。

女人头发糊了满脸,身后跟着她暴怒的前夫,没有一辆车敢为这个绝望的母亲停下。

车来车往中,外出一个月没回家的程赴下了出租,挥拳打趴母女二人身后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将江河抱去了医院。

程澈在二楼写作业,楼下有动静,他关了小台灯,悄悄地出来趴着看。

黑了一个月的院子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一眼首先看见的,便是苍白着张脸,狼狈憔悴的江蔓,怀里抱着个发着抖的,同样脆弱的孩童。

不是讨债的,是和离开了的傅萍一样,是要逃离不幸的女人,那一瞬间,程澈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早已经离开了的傅萍。

可如此好若英雄的救世主角色,也是会将自己所有的不如意与痛苦用暴力倾注给同样无辜的另一位女人。

在童年的很多时刻,他看不到爱的影子。毋庸置疑,程赴不爱傅萍,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向杂乱恶意的闲言碎语们做出证明,一个蹩脚,轻浮,残忍,且自私的反击。

傅萍是被凿穿的树,程澈是树里流淌出的罪恶,是那个证明。

人类的本色过于复杂,层层切面叠出个人来,他看不透,也不想看。

程赴喜不喜欢男人,这不关他的事,他管不着。

但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一些事情来。

程澈伸手摸摸头,咀嚼头上的钝痛,触碰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黑白花这样放在赵庆那儿不是个长久事,他不爱麻烦别人。但拎回家也不是事儿,且不说他的房间靠着阳台,猫能跑能爬后有从阳台上掉下去的可能。

他还是高中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他没有保护这只猫的能力,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如此。

平躺在床上盯着顶灯里飞虫尸体,直到眼睛酸涩,才掏出手机解开锁屏。

【宇宙好奇大王】:?

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

没什么好别扭的,贺远川说了他不是,二人充其量也就是同桌情谊,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自己敏感了。他又想起贺远川说的那句“大大方方的。”

是啊,该大大方方的,别扭这劲倒显得他像心里有鬼的。

手指点开,键盘弹出来,顿了下,程澈打字:到了。

贺远川回得很快。

【宇宙好奇大王】:快报警了。

程澈握着手机的小臂泄了力地向后一摔,整个人懒懒地平铺在床上。

好半天后打字:抱歉,忘了回。

这次对面安静了得有五分钟。

【宇宙好奇大王】:【图片】

程澈点开看,对面没发原图,模模糊糊的,看着是道题,看不清字。

这人还真的写作业了?

程澈蹙眉,回:看不清,发原图。

手机震动了下,这次有了下载键,程澈下载完将那道题看了一眼,叹口气,慢吞吞打字:这不是第一题?

【宇宙好奇大王】:嗯,不会

程澈:教材第49页,自己看去。

这次又消停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响了,程澈点开对面发来的图片,两眼一闭,图片上是第二题。

【宇宙好奇大王】:不会。

程澈:52页。

对面安静了一会,隔了十来分钟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程澈耷拉着眼点开,没猜错,这次发的是第三题。

这人没完了。

懒得打字,他大拇指摁着语音键,直接甩了条语音过去。

那边贺远川躺在床上,旁边散落放着几张试卷。

【炸毛刺猬】:语音

他眉头一抬,点开那条三秒的语音。

程澈隐忍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一听就是咬着牙呢:“我不是小猿搜题。”

贺远川将那条语音听了三遍,听完躺那低低地笑了会,伸手点了收藏。

刘姨在门外喊他,他应了声,身子没动,单手将手机提到嘴边:“怎么做啊,小程老师。”

【炸毛刺猬】:不知道。

贺远川再次把手机举到嘴边,微不可闻地拖长腔调:“教教吧。”

隔了一会,对面又发了条消息来,是张草稿纸的照片,上面简单写了几个步骤,字迹潦草且漫不经心,压不住的怨气。

不愧是第一,思路清晰明了,没有多余的步骤。

贺远川点评完,非常愉快地点击保存,摸起旁边的试卷,一手举着,一手打开相机,对着第四题咔喳又拍一张。

拍完抬眼看了时间,打算十分钟后再发过去,骚扰也得是进退有度的,不然容易招人烦。

“少爷,贺先生让你接电话——”刘姨敲他的门。

“和他说我死了。”贺远川漫不经心地答。

贺远川不会接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向贺临低过头,贺临每年回来都是带着愤怒走,哪怕皮带在身上抽断了,贺远川也绝不会服软。从前是,这次也是。

所以刘姨也没有再执着,不知对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脚步声远了。

他又看了眼时间,还剩八分钟,百无聊赖,索性拿起试卷看。

正面,反面,他举着张试卷,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心里飞快地列出式子与解题思路。

今年清野中学进的这批卷子质量不太好,纸张粗糙且油墨味劣质,题目难度不高,连笔也懒得掏,一遍看完各题心里都有个数。

从很小的时候,贺远川就发现自己学起东西很快,记忆力也牢固,在身边同学因为数理化薅秃鬓角头发时,一看题目他的脑海里会自动回放出课堂老师说的公式与原理。

但这项技能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毕竟扮演一个扶不上墙的废材,才是对贺临最好的回报。

八分钟到了,贺远川点开对话框,将第四张照片发过去。

这次消息如石沉大海,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贺远川等了许久,期间接了次乔稚柏的电话。

乔稚柏应该是在外面玩,旁边听得到刘俊和王杉在起哄,不时有啤酒瓶碰撞的叮当声。

“家里没啥情况吧,出来玩?”

手机听筒里有音乐的喧嚣吵闹声,估计是在街头那家开了有些年份的ktv。

“没,不去。”

“猜你也不会来。”乔稚柏在那边叹了口气,“没事就行,我放心了。”

贺远川“嗯”了声,正准备挂,听见乔稚柏说:“孙子阳说要喊程澈来玩呢。”

贺远川重新将手机拿起来,声音淡淡的:

“他头上有伤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帮子人,我都听见声儿了,还不够玩?”

乔稚柏说知道知道,那边几个人隔着话筒要和贺远川打招呼,乔稚柏嚷嚷:

“别挤了,哎哎我手机——说就是了抢我手机干嘛,他又没聋,听得见!”

王杉和刘俊他们几个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川哥——”,明显是喝大了。

乔稚柏捂着话筒,又说:

“所以你们俩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搞的一身伤啊?怎么问都不告诉我,说实话,你有时候真的让我感到心寒,咱俩兄弟这么多年,现在你有小秘密了。”

语气很夸张,一听就是喝了点,伤春悲秋呢。

“我上哪有小秘密,”贺远川说:“挂了,好好玩吧。”

耳膜被炸得疼,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扯过刚才的试卷看。

十分钟还短吗,这都嫌烦,下次隔二十分钟吧。

躺了会,他闭着眼把手机摸过来,确定并没有误触静音。

睁眼调到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二十多分钟前发的那道第四题。

这人睡着了吗?

贺远川突然又想起了今天早晨的程澈。

他醒的早,一睁眼,就看见对面躺着的那个人正蜷缩在里侧那片小角落,紧贴着墙,被子被压在身子下面,面正对着他,闭着眼。

头上明明缠着绷带,表情却宁静,甚至称得上乖巧。

那人睡得很沉,呼吸又长又缓,身上穿着他那件印着logo的家居服。

家居服有些大,穿在那人的身上略有些松垮,领子边斜斜地耷拉在锁骨上,露出光洁的肩头。

风时不时掀起纱帘的一角,从缝隙里挤进一道金灿灿的光。

这道光随风而动,爬上程澈的额,再到眉峰,再到眼睫。

爬到眼尾时,程澈终于蹙了蹙眉,但没醒。

贺远川盯着那人皱起的眉又一寸寸地缓下去,随后便整个人往里边又贴了贴,似乎是想要躲阳光,也或许是想躲他。

也不怕着凉的?

他没急着起床,躺在那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拽着那人身下压着的被子,慢慢地往他这边拖了些。

随后才站起身,轻步走到窗边,将那抹轻飘飘拂动的纱帘往里侧塞,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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