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蒋知遥再来找程澈,程澈就笑笑和他说:“你先去吧蒋知遥,我有点事儿。”
程澈的旁边总是还坐着一个人,靠墙盯着他看。
蒋知遥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人,脚向后挪挪,原本想说的“没事我等你”又咽了回去。
后来几次再放学,他从九班窗户那探头朝里看,后面那排已经空空如也,没人了。
程澈旁边那位也不见了。
他问教室里出来的九班学生:“你们班程澈呢?”
做值日的同学拎着两根拖把,看他一眼说:“哦,他好像是走了吧?刚放学就背着书包从后门出去了。”
同学拎着拖把往卫生间方向去,蒋知遥的目光暗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说程澈,为了避免某位再生莫名其妙的气,每天下午放学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噔噔噔就上了楼。
对此贺远川表示非常满意,上课也装模作样地开始听课。
蒋知遥又来找过几次,次次都见不着人,但是每次晚上上课,程澈还是和原先一样,客客气气的,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天他特意提前收好了书包,铃一打就出了门。短短一会功夫走廊里已经窜出去许多学生。
天气预报说寒潮就要来临,没两天就快要下雪了,大家都不想堵在大门口那里排队,冻得慌。
快速流动的人群里,蒋知遥隐约看见个熟悉的背影,背着个书包逆着人流向上跑。
他喊:“程澈——”
那道影子跑得更快,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人流将他冲到了后面,蒋知遥好不容易爬到五楼,看见程澈已经坐在座位上低头写试卷了。
蒋知遥把书包塞进桌洞,很自然地伸手拍程澈的肩:“这几天放学都看不见你影子,跑得挺快呀,你吃饭了吗?”
“没呢,”程澈垂眸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笑:“人多,我就先上来了。”
那只手还是没收回去,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拍完也没见抬起来:“我带了面包,一起吃点?”
程澈不明显地偏了点身子,避开那只手:“谢谢啊,我不饿,你吃吧。”
自认清自己的性取向之后,程澈对于男生之间的身体接触变得敏感了许多,也更加注重这方面,有些时候别人不经意的触碰他会悄悄避开。
另外,蒋知遥对他的态度也好像有点过于热情了些。一晚上上课,那只手时不时地就要从后面拍拍他,不是问题目就是借东西。
晚上放学程澈收拾好书打算出教室,身后的人跟上来:“程澈!一起走啊。”
这种情况总不好说拒绝,蒋知遥的肩贴着他的身子靠过来,程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稍微让了点,低头说:“行啊,走呗。”
路上程澈没说几句话,只是偶尔笑笑,蒋知遥倒是话多,喜欢用手推眼镜,说一些学习上的事:“听说这次的集训营在省会,周边市区的重点高中都去呢。”
程澈漫不经心:“是吗。”
“我听上届学长说,这种集训营一般要在那住个一周,学校嘛,开得都是两人间,到时候我俩搭个伴呗?”
程澈看他一眼,收回目光问:“不过我听说,这种一般不都是老师安排好的吗?”
“可以自己换的,”蒋知遥说:“和老师说一下就行。”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校门,门口围着些接送孩子的家长。
蒋知遥原本是贴着程澈走,这会突然手一伸,拍拍程澈的肩:“没事,到时候我去找老师调。”
程澈眉毛蹙起来,原本想说“到时候再说吧”,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有人说:“程澈。”
他抬头,见贺远川站在几米远的街对面,手插兜看向这边。
程澈应:“来了——”
刚准备和蒋知遥告声别,贺远川已经大步朝这边走过来,身后一辆小电驴擦着边驶过。
“看车啊。”程澈扒拉他,往他身上看了两眼:“碰到你了吗?”
贺远川没回答,上前伸手把他背后的帽子拉到头顶,说话意味不明:“没碰着我,倒是碰着你了。”
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来。
拉上后贺远川没收回手,将程澈脖子下的按扣也扣上了,全程当立在旁边的蒋知遥是个空气。
“聊什么呢,有说有笑的。”贺远川松开手问:“什么两人间?”
蒋知遥看着贺远川的侧脸,先程澈一步开口,笑容下是不可察的晦暗不清:
“害,就是集训营的事,一时两时说不清,我说要和程澈搭个伴呢,你们班主任应该也在班上说过这事儿的吧?”
“哦。”贺远川淡淡说:“我当什么大事呢。”
他朝程澈摊开掌心:“手。”
程澈伸手,估摸着贺远川是要递手套给他。
结果贺远川从口袋取出手套,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直接给他戴上了,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带着警告意味: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个什么劲儿?”
贺远川一手握住程澈的手腕,一手调整程澈指缝里的边角布料。蒋知遥盯着那手没吭声。
到底是谁动手动脚?
他心里虽是看不起贺远川这种毫无目标的混日子差生,但知道这话就是明晃晃奔着他来的,也见识过贺远川打起架有多狠:“程澈,那我先走了啊。”
“哦。”程澈手还在贺远川的掌心里,一只手套戴了快半分钟,歪头说:“拜拜。”
之后的日子蒋知遥明显收敛多了,不但放学后不再去九班门口等,晚上上课时也不再从身后用手拍程澈的肩,程澈乐得清闲。
没两天清野镇就下了场大雪,鞋子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
整个世界都一夜之间变成了素白色,房顶、电线杆、树上堆了层厚厚的雪。
赵庆小卖部门口的小顶棚上也铺了一层,赵庆个儿不高够不着,程澈便拿了根大扫帚说:“叔,你进屋,等会再砸着你。”
赵庆忙不迭往屋里跑,他曾经让屋檐上的冰锥砸过脑袋,有阴影:“你小心点啊小澈,地上滑呢。”
程澈说“没事”,抬扫帚把顶棚上的雪顺着边“哗啦啦”地都扫了下来。
江河特别开心,穿着江蔓给她买的小熊雪地靴在家门口那一片跑来跑去,踩了一串脚印。
江蔓给程澈也带了一双,说是顺道买的,程澈穿着有点儿大,自己又往里塞了双厚鞋垫。
他穿着新鞋子,给贺远川拍去一张照片:很厚实。
贺远川很快回过来:可以穿着去堆雪人了。
星期五当天又下了场大雪,这场雪是清野镇近几年最大的一场雪了,刚下了几个小时,外面原本结了层冰壳的积雪就又覆了厚厚的一层。
这场雪从早下到了傍晚,到快要放学前才终于停了,路面上的积雪快到小腿深。
最后一堂课放学前十分钟,老师出去了,说是要发几张试卷让学生带回去。
乔稚柏便趁这个空档在班里招呼了一圈子人:“走啊,放学打雪仗去!”
王杉说:“天黑透了,上哪儿打去,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人都。”
一边的刘俊头趴在桌下在看小说,这会头一抬,激动的很:
“害,我还真就知道有片空地,那儿有一溜排路灯,不说多亮堂,但看得见人,场地还大,上那玩去呗!”
孙子阳几个也起哄:“是吗?那去呗,都去,人多热闹些,好玩——”
程澈在刷题,贺远川趴在桌子上,摘程澈胳膊肘那儿磨出的小毛球。
乔稚柏回头:“你俩也去!反正明天也不上课,晚点回没事儿——”
“不去。”贺远川手没停,戳得程澈胳膊肘痒痒的。“冷。”
程澈抬头,看了眼,听到这话又低了下去。
贺远川看见了:“你想去?”
“不是说堆雪人?”程澈小声说。
乔稚柏正在招呼他同桌秦祎也一起,秦祎是个闷葫芦,但出奇地听乔稚柏的话。
贺远川拍乔稚柏:“改主意了,去。”
“喔唷,难得。”乔稚柏没听到后面两人刚才叽咕的话,和平常一样大大咧咧不着调地开玩笑:“谁给你吹枕边风了?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程澈握着笔的手一顿,贺远川看他一眼,慢悠悠说:“谁啊?我也不知道。”
放学后一帮子男生浩浩荡荡地往空地方向去,刘俊走最前面带路:“兄弟们装备带齐了吗,血战啊血战,打起精神来都给我,尤其是你王杉,别又使那阴招——”
“你再给我装——”王杉从地上拾起一把雪就朝刘俊洒过去。
“哎哟我靠,我就知道你爱整这阴的,雪进我衣服了凉凉凉啊——王杉我操你大爷的!”
刘俊和王杉边走边打,扬起一片雪沙。
乔稚柏跟在后面,拽着闷葫芦秦祎和猿猴一样,边跑边喊:“秦祎,抓雪,上啊!”
几个大男生在前面跑着闹起来,乔稚柏回头喊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俩人:“跟上,别落下了——”
贺远川看了眼程澈,说:“他们好暴力。”
程澈笑了声,“打雪仗不就是这样玩的。”
“我好像打不过啊。”贺远川说得认真且无辜。
打不过吗?
程澈的脑海里回想起美食街那晚的一战,贺远川以一人之力将三个人打得鼻青脸肿,挨几下必加倍还回去,要不是矮个儿耍阴招,贺远川怎么也落不得下风。
“所以你只能帮我。”贺远川头倾过来小声说:“记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