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家入硝子正止不住战栗。

她能听到刀剑相向的打斗声，能听到五条悟焦急的呼喊，可是这些声音仿若只是从耳朵流过，完全不能分辨字符的含义。

不可以……她做不到……

她试图将视线聚焦于书柜咒灵，将其视作寻常的随处可见的柜子，像教室里、图书馆里、家里任意一个无害的柜子。

然而，只要她的视野里出现方正的柜体，哪怕仅仅是边角的木制雕花，她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硝子，你还有两次机会，你肯定能做到，”五条悟摇晃着她蜷缩的身体，“你看看杰，他现在很危险，如果你不试试的话，他该怎么办？”

骗人。

家入硝子嘴角微动，没发出任何声响。

坐视不理的人是你，轻松祓除咒灵、应该去救夏油杰的人也是你。

“你不帮他了吗？”白发少年再没督促，平淡的声音却直叩灵魂。

怎么可能……

家入硝子想，走在前面的夏油君，命令咒灵保护她的夏油君，微笑着说“你可是我们的最后防线”的夏油君——她不可能留他孤零零地面对强大的敌人。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右膝跪地瞄准书柜的动作已经作出回答。

“硝子，放轻松，我会保护你们的。”白发青年悠悠叹道。

家入硝子不吃这套：“与其说大话，不如作出点实际的来。”

虽是这样说，硝子也没指望五条悟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毕竟他承诺不使用咒力在先，不出手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方才生死之际拉她一把的恩情，她记着呢。

所以当她看到白皙的手指抵住铁灰色枪管时，才会忍不住惊叫出声：“你在做什么，会烫伤的！！”

“看不出来嘛，我在给硝子加必中buff，随时可以开枪了哦~”白发少年盘腿坐在草坪上，撑着头露出玩闹似的笑容，“或者说，请尽快开枪，杰又把自己弄伤了啊。”

家入硝子震惊地瞪大眼睛，近处是手指与枪管的鲜明反差，远处则是……

少年黑发散乱，刚穿上身的咒专.制服裂开大大小小的口子，最明显的有两处，一处是她已经治疗过的肩部，另一处则是后背被撕碎了的大块布料。

黑色衣料垂下，露出少年纤细的肩胛骨，以及血淋淋的淌着鲜红血液的四道爪印，显然是他与占据上空优势的咒灵肉搏的产物。

家入硝子朝上看去，畸形的咒灵身负肥大的肉翅，仿若禽类长了满身肉瘤又脱去全身羽翼。在肉球般身体的下方，是一对弯钩似的尖爪，还挂着一小片黑色布料在空中飘摇。

“别发呆。”

近处的声音又将硝子的注意力拉回来，她闭着右眼，盯紧准星和后方延伸出的平摊的书，后牙咬的咯吱作响：“为什么不杀它。”

“集中注意力。”

六眼随之看向书柜，得天独厚的扩展视野也容纳了夏油杰和丑陋的咒灵们。

为什么不杀伤害杰的跳梁小丑？

他眼底凝结着万年冰霜，手指轻轻摩挲着冷硬的枪管，自然是……

子弹入膛的引起枪身震动，书本迁移带动咒力流转，于常人而言微不可察的变化在五条悟眼中转为为精密的数据流。

他食指微动，气定神闲地将枪口朝斜上挪了半毫米。

枪鸣声中，已然移动到首排的书本从书柜上掉落，书页闭合，不知从何流出的浓稠墨汁浸透了碧绿浅草。

“我没说过不杀它啊，”五条悟说，“硝子，最后一发子弹解决伤害杰的坏家伙吧！”

家入硝子站起身来，枪口高举对准昏暗天幕，一抹棕栗流星般划过，盘旋着的肉翅咒灵跌落树梢。

“哎？被杰领先了啊。”

只见大猫咒灵粗厚的爪按住猎物的翅膀，锋利的獠牙毫不客气地咬上咽喉，它牢牢地禁锢着，直到猎物停止挣扎化为浓黑烟尘。

呼吸间，场上仅剩最后一个敌人了。

缺了条胳膊的羊角咒灵怒不可遏，坚固的大角被砍出缺口，但也折断了长刀咒灵的左手刀。

它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金鱼眼快要瞪出眼眶，嶙峋的细腿爆发出炸弹般的巨力。

它又一次撞了上来。

羊角咒灵反应敏捷，和长刀咒灵的距离又贴的很近，家入硝子不敢随意射击，只得端着枪找寻攻击机会。

她以为夏油杰会等大猫咒灵归位，配合长刀咒灵对敌。现实却是大猫咒灵舔食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猫科动物的面容显出意犹未尽的表情。作为操控者本该身居二线的夏油杰，却不要命地冲向对峙的咒灵。

“他！！”

她看到赤色鲜血顺着折断的雪白长刀蜿蜒而下。

瞬息之间，长刀咒灵以身抵挡尖锥的羊角，玉石俱焚的姿态将利刃插入敌人身体。而它被折断的左手刀，同样决绝地刺穿羊角咒灵胸腔。

家入硝子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双手紧攥利刃，一面湮灭了咒灵，一面割裂疲弱的□□，他双手合握着鲜血，因战斗而凌乱的黑发下露出双寒凉的凤眼，似乎受伤的不是他。

他不要命了吗……

侧方白影一动，五条悟跃出低矮灌木丛，停在黑红色的少年身前。

结束战斗的少年捂着头，仿若身处光怪陆离的梦境。身体被力竭的疲惫感和失控的漂浮感撕扯，连神经末梢火辣辣的痛感都无法将他扯回现实。

朦胧中他看到讨人厌的同学，他的呼吸滚烫似火，燎得嗓子烧的冒烟，仍固执地一字一顿地询问道。

“我，可以，成为咒术师，么。”

五条悟搀着筋疲力尽的挚友，后者正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角。他望着白衬衣上的血印，喉头滚动，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夏油杰仿佛听到了回答，半闭着眼，手指渐渐松懈下来。

胸腔好像被酸涩的气体充满，涨涨的，稍有动作就会溢出。五条悟感到这股气流上涌，冲破喉间的梗塞，刺激着干涸的眼眶渐渐湿润。

“可以。”他终于恢复了语言，“杰！你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咒术师！你看你咒术那么强，又聪明又有战斗天赋，精通格斗技，特招女孩喜欢……”

他看着怀中脱力沉睡的挚友，哑着嗓子缓缓承诺道：“真的，我保证。”

我们会成为最强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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