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对面不是面容扭曲的灵曜,而是青符。他捂着嘴,血自他指缝中洇出。
乌倾辞:“……”他这是怎么了。
“你挑衅灵曜干嘛?”
乌倾辞递给他丝帕让他擦血,青符接过来,片刻后他到道:“看见了吧?灵曜是被你父亲一手带大的,饶是如此灵曜大了后还是要赶尽杀绝。拿你性命威胁你父亲自缚於山,於山法阵你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灵曜害得你们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行了。
你觉得他能有多喜欢你?更何况退一万步说,他害你至此,你现在却要和他成亲——不恶心么?
要我说你还不如跟枫玥道个歉回青丘。”
“你都知道?”乌倾辞眸色很深,他怎知晓自己身世?
他有没有和其他人讲?
觑见乌倾辞的反应,青符嘴角是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你也看到了,灵曜此人狼子野心、两面三刀。枫玥也只是嘴硬心软,你若是现在回青丘还来得及。反正灵曜打不过她,若是你说不嫁——你去哪里!”
“去看我的嫁衣。”
“乌倾辞!你浪费了我五十年修为你知道吗!”青符立马追上他嚷嚷道,“要么赔我五十年修为要么回退婚把婚服甩灵曜脸上!”
真的很呱噪,比乌祈安都吵……
如果有机会让他俩聚到一处,不知道得多热闹。
乌倾辞不想理他,转过长廊到去了后殿。
后殿桃花树下石桌边坐着三人。
他朝其中一人道:“廉贞星君,此人劝我退婚。”
婚期在即,灵曜越来越焦躁。
按照他的意思是要直接把乌倾辞接到身边来那才省心。
只是他忽地记起人间有个说法,婚前夫妻长见面婚后便是长离别。他自是不信,但他怕乌倾辞信。
或许也有那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想法左右他。
总之才一个多月,不见便不见吧,他认为他们还有很长的一生。
自己见不到他,便要安排一个妥当人看着。想来想去还是廉贞星君最妥当。
第一他够古板,婚期、礼制既已定好,这个老古板竭尽全力也会让婚礼顺利进行;第二他威信够高,一般人都会礼让他几分,交给他能省好多麻烦。
乌倾辞甩开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朝廉贞星君一礼道:“星君!”
“青符,你做甚?”廉贞星君并未起身,只是偏头瞧着青符。
青符自知到了廉贞星君面前那他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你打我算为老不尊,赢了脸上挂不住输了更丢人。”青符眼睛往乌倾辞身上瞟了一眼挖苦道,“啧,果真能忍。我倒要瞧瞧你日后会有什么好下场。”
悻悻而去,去灵曜哪里试试吧。
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吧,乌倾辞哪里真喜欢他啊——
青符觉得乌倾辞因该是猜测到自己父亲和灵曜之间的事,现在他已经确认了。
青符走后,乌倾辞也觉得没趣
廉贞星君本想找他说些什么的,可惜他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连告别也未曾说,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他需要找个地方自己呆一会,他得梳理清楚这些事。
既然青符知道他父亲的事,巨门星君没理由不知道。
听说於山的结界就是靠他们七人维持的。
前些日子他还说为自己去於山求了一卦,他必定知道父亲自缚于於山。
但他却不告诉自己。
也没有告诉阿辛。
按照阿辛的性格,他若是知道父亲在於山,早就把三清境搅得天翻地覆了。
既然知道父亲的下落,不如退婚吧。
他下意识回望,却发现廉贞星君正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乌倾辞有一种心思被他看穿的感觉,他有些心虚地停下转身问:“星君有事?”
廉贞星君摇头,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尊上让我看着您,直到婚期。”
乌倾辞:“……”
灵曜的原话是让他护着自己到婚期,乌倾辞知道。
他是在敲打自己让自己收起退婚的心思么?
他垂眸思索良久,缓缓松开攥着的拳头:“我知道了。”
他没脸再给枫玥惹麻烦了。
廉贞星君是何时离开的,乌倾辞也不知道。
他独自坐在院内的桃花树下,仰头看着头顶枝桠间绽放的粉色小花。
从天明到日落,再到浓夜。
巨门星君种的桃树终年花开不谢,此刻却凋了一些,被风吹的缓缓落下,像一场鲜红的瓢泼大雨。
红的刺眼。
乌倾辞怔怔出神。
他有点想回青丘。
一直没见到枫玥,按理说枫玥要是想来见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应该……很失望吧。
刚下过雨,空气很湿润。
乌倾辞闭上眼,轻叹一声。
半晌,他又慢慢睁开。
“小满。”他扭头对地上一小滩水洼说。
“……嗯。”
他等了片刻,没有等来下文。
乌倾辞皱眉看向水里斑驳倒影。
乌祈安最近很是虚弱,也许是从灵曜哪里沾染上的灵息消耗殆尽的缘故吧。见他如此模样,乌倾辞也打消了他代自己回青丘的念头。
不若再去见见灵曜?
虽然不太合适,但……他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他想了想,又唤道:“小满。”
这次乌祈安没回应他。
“小满?”
乌祈安依旧没有回答。
随即沉入死寂。
乌倾辞起身进屋提了一盏琉璃灯,往巨门星君殿外去。
巨门星君神殿灵气浓郁成雾气,但乌倾辞吸收不了。
有些可惜。
他拍拍灯盏让火光再亮一些,驱散那些灵雾。
灵曜的宫殿他没去过,怎么走他也不知道,去之前便特意问了巨门星君。
他提着等走在幽静的路上。
巨门星君神殿很偏,只偶尔遇到巡逻的守卫。
按着他说的靠近灵曜的宫殿,越靠近,乌倾辞心里居然生出一种焦躁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不舒坦,但又说不出究竟为何。
终于,他走到了灵曜宫殿前。
小仙娥见了他忙上前屈身行礼。
她并不识得乌倾辞,但瞧着这人是来找灵曜的。
既能来找灵曜,便是她们开罪不起的人。
“仙君是来找尊上的么?”
乌倾辞点点头:“他在么?”
小仙娥刚要说在就被一人上前推开。
那女子从着装上看比方才的小仙娥华丽一些,但又较他见过的其他女仙朴素几分,估计是个有地位女仙的贴身仙娥。
“你就是乌倾辞?”女子仰头瞧着他,神情很是倨傲。
乌倾辞皱眉,不欲与她争论。
他绕开她径直往里闯,女子却又拦在前方挡住他:“尊上与我家上神共议大事,你敢闯进去试试!”
乌倾辞懒得理会她,绕开她继续往里走。
女子恼怒,伸手抓住他手臂狠狠一掀。乌倾辞却借她的力在跃起跳到他身后,落地后反而把她摔在地上。
乌倾辞很自然地说:“我敢。”
女子咬牙撑起身体:“你欺人太甚!”
乌倾辞不欲辩驳,转而问方才的小仙娥:“能进去吗?”
小仙娥不识得乌倾辞这个人,但这个名字却是知道的。
她也有些为难,尊上此刻在和毓岚神女论事,也说过不能放别人进去,但“别人”里面包不包括乌倾辞她也不知道。
正犹豫间,乌倾辞仿佛看出他的顾虑,他道:“我等。”
三清境素来是冷的,夜里更甚。
乌倾辞背对着宫殿坐在石凳上,琉璃灯就放在他脚边。
他又等了半天。
忽然一阵风刮起,乌倾辞手腕一凉,一枚象牙骰子掉在地上。
这个骰子……
乌倾辞想了想,想起是乌行衎给他打的,六面分别刻上“你听我的”、“等等在看”、“要不算了”、“怎么都行”、“先吃饭吧”、“高高挂起”、“大哭一场”。六句话。
他又想了半天——
是因他做事老是犹豫不决,行衎便给他打了这么个骰子,让他遇事不决就抛一下。
他很久不曾用了。
他一直怀疑无行衎给骰子做了手脚,因为他抛出来多数是“先吃饭吧”。
他也不曾拆开骰子探究,毕竟他的东西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余下几件他自是视为珍宝。
乌倾辞弯腰捡起骰子,月光下象牙泛起一层冷白的光。他回眸往灯火通明的殿内望了一眼,又低头仔细端详骰子片刻。
好冷……
乌倾辞指尖泛红,手都有些麻木了。
宫殿里面不会很冷,他以为来了就能见到灵曜。
可现实却是,他只能站在外面干等着。
乌倾辞将骰子握紧,微抿薄唇,眼底渐渐浮出戾气。
抛一下吧,要是还是抛到“先吃饭吧”他就回去,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然后睡觉。
乌倾辞盯着骰子看了好久。
“砰——!”
骰子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乌倾辞僵硬地看着那颗滚落在桌子另一侧的骰子。
还不等它停下,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探出覆盖住骰子。
身后之人笼住他,温热的体温传到乌倾辞身上,很暖。
灵曜是方才送毓岚神女出门才听小仙娥说乌倾辞来了,在外面等他。
他立刻撇下毓岚神女过来。
三清境夜里很冷,她们怎么不告诉自己!
就算不告诉自己,怎么能让他在外面等!
灵曜的掌心带着微微潮热的汗意,他抬起罩住骰子的手,看见上面略可笑的“先吃饭吧”四个字。
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莫名一阵心疼。
灵曜感觉到怀里人身上的凉意,低低叫了声:“倾辞。”
乌倾辞动了动,他很委屈推开他。又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你别碰我。”
他垂下睫毛抓起灵曜的手,捡起桌子上的骰子。声音平淡无波:“一个故人给我的,遇事不决时让我扔。”
他缓缓的说,语速极慢。
灵曜愣了下,他觉得他好像应该能听出来其他的意思,但他确实什么也不明白。随后有些尴尬地说:“那你要吃些什么?”
乌倾辞仰头定定瞧着他来,脸色苍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饿了。”
灵曜脱下外袍将他裹上,弯腰打横抱起他:“我们先进去。”
方一起身,便与毓岚神女对上眼神。
她懵懵地看着乌倾辞。
这一下,原本对乌倾辞的心疼转成了对她的愤怒。他狠狠剜了她一眼,仿佛是她拖住自己让他没办法找乌倾辞似的:“让开!”
毓岚神女:???
乌倾辞窝在他怀里,一时有些幸灾乐祸。
灵曜抱他回内殿,轻轻放在柔软的锦绣大床上:“我叫他们给你准备些吃食。”
内殿果然不冷了……
乌倾辞瞧着他卷翘的睫毛,忽地扶着他的肩膀坐起身来,目光落到灵曜脸上:“我来找你。”
灵曜怔怔看向他。
他闭上眼睛,把脸贴在灵曜的颈窝上:“我来找你。”
灵曜身形一颤,喉咙口堵得慌。他想要抚摸他的脑袋,但又怕惊到他。
他忍不住伸手抱紧他,下巴抵在他额头上。
乌倾辞静静任由他抱着,冰凉的身躯感觉到融融暖意。
许久许久之后,灵曜才松开他。他揉揉乌倾辞的头:“想吃什么?”
乌倾辞摇头躺下了:“我冷,你过来……”
乌倾辞忘记灵曜这个人,但他记得曾经和灵曜经过的事,他回忆的自始至终都是灵曜。
他忘了灵曜,又因为秘药的原因他以为自己爱乌行衎,所以他将他和灵曜之间的回忆归到了乌行衎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