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府在这一声暴喝下停住脚步,从管家跟在后面,收不住脚,险些一头撞在他背上,好在反应灵活,及时别开,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何知府不明白萧然的举动是为何,但他明白萧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听话站在原地,虽然脸色不好,但尽力缓和着口气问道:“世侄,怎么了?”
萧然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她站在房门内,和八哥成斜对角,看着它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撞击着笼子。
李大妞放在廊下的茶杯虽然依旧盖着盖子,但边缘总有缝隙,现在丝丝缕缕冒着烟,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香丸燃烧的味道显然对八哥刺激极大。
整个鸟笼在它的撞击下大幅度摆动,如果不是雀替的孔眼比较小,就这样的力道,恐怕鸟笼早就砸在地上了。
何知府顺着萧然的视线也看到了八哥的异状,正准备再次开口询问,便听到房内青蕊传来的惊呼声。
何夫人又开始哀叫起来了,或许是她之前已经折腾了一天,力气耗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声音明显要小许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萧然不确定何夫人身上的肉瘤是不是每个都有虫蛊,但是再这么刺激下去,如果有虫子破体而出,即便不钻到其他人体内,这庭院房屋里那么多花草,随便往哪儿一藏,再想清理起来必定会格外费劲。
萧然扭身返回屋内,一把抄起桌上的水壶,虽然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斜歪着上半身跨出房门,尽量离八哥远一点。
跑到廊下,揭开盖子,被挡在杯子里的烟雾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扑了萧然一脸。
壶嘴流出的水慢,萧然揭开壶盖,倒转水壶将整壶水兜头泼进杯中。
茶杯滴溜溜转了个圈,里面的香料终于不再燃烧了。
萧然放下茶壶,这才有空理会何知府。
“伯父,夫人确实是中了蛊。”
“源头恐怕是......”
萧然没明说,侧头看向八哥。
何知府登时明白了,顿时脸色铁青。
从管家在一旁,现在深恨自己怎么不是个聋子!
府里都知道这八哥是谁送的。徐姨娘送给夫人时大张旗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根本没避着人。
这八哥确实有趣,府中下人们还议论了一阵。
现在八哥出了问题,将夫人害成这样。
这明显牵扯到了后宅阴私,自己沾上一点怕不是要脱层皮去。
如果萧然知道从管家的想法,一定无比赞同,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是自己卷入其中,现在也脱不得身。
但愿何知府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会随意迁怒旁人。
“从管家,麻烦你去找我的护卫,让他们将手中的香丸暂时先给我,我有用。”
从管家听到萧然的话,如蒙大赦,连自己老爷的吩咐都等不及,弓着腰一溜烟跑出去了,生怕晚一点再听到什么要命的话。
说话间,挣扎的八哥已经安静下来,此刻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没力气再叫了。
何知府调整了一下心情,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放弃,端着一张脸对萧然道:“世侄,既然知道了病源为何?是否有治疗的方法了?”
萧然仍旧摇头:“我对蛊虫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解。目前看来,香丸对它有抑制作用,燃烧后会刺激到它。但想要一举杀死它,还得另寻办法,一点点尝试才行。尤其是不能让它们突然暴动,伤到夫人。”
萧然猜测八哥体内的应该是母蛊,何夫人体内的是子蛊。
按理来说,母蛊对子蛊有牵制作用,可以尝试用杀死母蛊的方法破解。
但这些都是萧然的猜测,母蛊死亡,子蛊到底是跟着死亡还是失去控制,谁也不知道。
万一是最糟糕的情况呢!
“如果,”萧然缓缓开口,“如果能找到下蛊的人,说不定可以直接问出解蛊的方法。”
这是最快捷方便的法子。
何知府若有所思,最终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夫人这里还劳世侄多看顾。”
“至于世侄所说的香丸,可还有?”
“来时匆忙,只有我们四人随身携带的,如今已经用去两枚,还有两枚,从管家去取了。”
“我将方子写下来,伯父可寻人另做一些,只是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做好。”
何知府立刻道:“还请世侄开方,时间长也不防。”
萧然早知道他一定需要,不管几天,在何府有这样诡谲的蛊虫的情况下,这东西现在就是护身的良药。
得了何知府的话,萧然转身回房,李大妞在厅中急地团团转,见萧然回来狠狠松了一口气。
“姑娘,何夫人睡下了,青蕊姐姐情绪不太好。”李大妞贴在萧然耳边小声汇报。
萧然写好方子,探身看了一眼,青蕊坐在床头边,衣鬓散乱,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双目无神,机械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可是这点力道带起的风,根本连床帐都穿不过去。
“让她自己缓一缓,别打扰她。你也呆在这里,别出去,小心八哥。”
“嗯、嗯、嗯。”
萧然交代完李大妞,去将方子给何知府。
何知府粗略地扫了一眼,小心将纸折起来塞进袖口。
这时从管家也回来了,他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将两枚香丸递给萧然。
白山和吴平不戴香包,香丸是塞在他们腰牌的穗子上的。
萧然只拿起了一枚,对何知府道:“伯父,另一枚您收起来防身。”
何知府也不假做客气,坦然地收下了。
“夫人就拜托世侄了,我会尽快找到下蛊之人,从管家留在此处照应。”
萧然点头,目送何知府二人离开,回到屋中,路过八哥时,它也不在像之前每次经过时都要闹腾,只是抖了抖翅膀,就继续趴在笼子里不动了。
青蕊已经收拾好情绪,萧然道:“今晚我们都在这里休息。”
青蕊感激地点头,轻轻应和了一声,走去关门。
萧然看着门外,晚霞如血,今晚恐怕是个不眠夜。
另一边,何知府刚出远门,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自己府中出了这样的事,现在能对夫人下手,他日就能对自己下手,这幕后黑手一日不找出来就一日不能安心。
“你留下,里面有什么要求照做。”
“是。”从管家弓身垂头,不敢看他。
待何知府走远,才舒了口气,脸上布满了冷汗。
-*
何知府回到书房,叫来吴管家,将方子给他:“让人照着方子,尽快将香丸做出来,再将徐姨娘带过来。”
吴管家领命而去,很快将徐姨娘带来。
徐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现在满脸惊喜,这可是书房,夫人轻易都不能进来呢!
这都是老爷对她的宠爱!
这样想着,她眉目含情,娇滴滴唤道:“老爷~”
她生得貌美,身段妖娆,尤其有一把好嗓子,曲儿唱得一绝。
这声音一出,直让人酥了骨头。
何知府不为所动,他平日对她颇有些宠爱,何竹筠之前脱口而出的小妾就是在说她。
见她还想走近,何知府想到那只八哥和蛊虫,浑身都不自在,当即喝道:“站住!”
徐姨娘怔住,自她进府,老爷还没冲她发过火,立刻委屈地红了眼。
何知府没心情看她哭哭啼啼,“我问你,你送给夫人的八哥还有谁接触过?”
这倒不是何知府当真宠爱徐姨娘,为她开脱,实在是她当初将这事宣扬地满府皆知,八哥有问题,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既然悄无声息下蛊,就不会这么蠢,直接暴露自己。
徐姨娘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听是这样的小事,娇声道:“老爷想知道直接问就是了,这么凶做什么?”
“那八哥一带回来就是我亲自照料的,这小东西最会学舌了,奴怕它跟着别人学些不好的口癖,到时候污了夫人的耳朵,除了奴的丫鬟,都不让其他人看一眼的。”
徐姨娘语气里有些得意,甚至有些邀功的意味。
“将徐姨娘的丫鬟都带下去审问,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门外守着的心腹领命。
“继续,还有谁,想好再说!”
徐姨娘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看着何知府面无表情的脸,从心底泛起一阵害怕。
“没有了吗?”
徐姨娘当即一个哆嗦,再不敢妖娇作态,拼命回忆起来。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如果供不出其他人,坏事就得她背。
“还有,还有卖八哥的人,夫人身边的人也都接触过!”
何知府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嫌她蠢。
徐姨娘知道何知府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绞尽脑汁,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了。
何知府轻叩扶手,那声音一下一下,敲得徐姨娘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还有谁?到底还有谁!?
“既然没有了,来人!”
“还有吴姨娘!”徐姨娘喊出声,原本娇滴滴的嗓音此时尖利刺耳。
似乎怕何知府不相信,以为她随便攀扯,徐姨娘急急道:“是真的奴有一次见她在院子里盯着八哥唱曲眼神古怪奴以为她是嫉妒现在想来定然是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肯定是她。”
她本身会唱曲,这一串话连个磕巴也没打,连吐字都很清晰。
“去将人带过来。”
“是。”
徐姨娘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了。
来人走后,书房重新陷入安静。
何知府明显不想她近身,她也不敢坐,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打破书房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发烧了,肌肉酸疼,乏力,轻微腹泻。周边有人陆续感冒,但没我这么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阳了。明天的更新视身体情况而定